正文 故梦园篇-相错

    第三十五章

    达牧他闻之先是一愣，转而释然轻笑，他还以为他们西凉是拆散了他们一对苦命的鸳鸯呢。

    那时月氏造成的西凉内乱以中原的出兵而停息，李承邺留下一封婚书连夜赶回中原，受昭太子之位。

    彼时小九正奄奄一息的被送进凉公府，凉公因为接踵而至的噩耗一病不起，尤其是小九之事时常斥责暗暗心痛。

    随之而来的是明月将空白名的婚书填了自己的名字，那中原赐婚的圣旨自然也是明月，只是李承邺抱着圣旨满心满意的还真当明月是小九的名。

    他尤记那日明月跪地相求，非他不可，他和阿爹相视一眼多是不忍心，他便出口劝着阿爹道，“阿爹，大祸以致，不如想什么办法解决这件事情，未央如今昏迷不醒且有性命之忧，既然妹妹如此欢喜那中原太子，不如成全了小月吧！”

    阿爹沉思了许久，轻叹出一口浊气缓缓说出一句，“月儿，嫁入中原你便自求多福吧！你要知道，那中原太子本意娶的是未央，而非你。”

    “阿爹，哥哥你们放心，明月绝不怨西凉，怨哥哥与阿爹。”明月她伏地而归，只要她能嫁给，如此就够了！

    “好了，乖乖眯一下，我们马上就能回西凉了。”达牧一脸宠溺的瞧这未央，以前他便宠她，只是小九与三弟更为亲近些，为此他还嫉妒过自己的弟弟呢！

    以后他可一定会连着三弟的那一份都给她。

    天蒙蒙刚见光，他们终于能望见远处的玉门关门，漫漫黄沙中显得格外的虚渺飘邈，门那边便是西凉了，到了西凉，任凭中原太子权利大过于天可也不能在西凉的土地上为所欲为！

    霎时之间，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达牧回头看去，那尘土飞扬间可不就是李承邺，待他想加快速度时李承邺已经追上前来。

    靠近他才看清，那马儿身上皆是马鞭抽出的血肉模糊，满身红艳的汗血，就是可惜了一匹好马。

    李承邺他还穿着昨日的一袭喜袍，满身的疲态狼狈，千里马一日行千里，他却是行了几千里，这是达牧不敢想象的。

    他驭马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自己更是从马上滚下来的，伏着地身子晃动了几下才艰难站起，那马儿也终是抵不住倒在地上，唯有那波动的眸子和重重的呼吸才证明着马儿还活着。

    “你是疯了吗？”达牧下马挡在马车前不让他靠近，他眼前满头大汗，站都站不稳的人可不就疯了，“现在的你应该在太子府里陪着昨日过门的太子妃，而不是在这里。”

    “我要见小九。”他声音沙哑，半句真切，半句飘渺，全然不顾达牧说着些什么，“我要见小九。”他紧紧盯着达牧的眸子，青筋爆出，用力嘶吼的重复着，尤其那双发红的眸子像是一头发怒的狼。

    “二哥，让他过来吧！”未央她撩开帘子，起身从辕舟上跳了下来，她想，这件事情总要一个人来解决，也只能是她来解决。

    李承邺他从达牧的身旁走过，不管身体多累，此时此刻胸口是最安宁的，像是中了蛊毒发作一般，终于寻到了解药。

    “李承邺”她从车上拿出水囊袋想让他喝点水，刚回头话未尽，就被他拥入怀里，他不知道自己何时喜欢眼前的这个女子，大概是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了。

    他的力气很重，紧得她的肩膀发疼，用力的钳着像是要将她骨头都弄碎，吞入腹中，她蹙眉挣扎推阻着他的身体，语气恶劣道，“你弄疼本公主了，李承邺，本公主命令你放开！”

    “对不起。”他手足无措的放开她，他是一个多么桀骜不驯的人却对她说出了这三个字，他的语气更是卑微到尘埃，他是在挽留祈求她，“小九，跟我回去，好不好？”

    他说的是疑问句，不是坚定的陈述句。

    他的一双瞳孔里都是布满了红血丝和微微光亮，瞧着格外的狰狞恐怖又可怜。

    可怜，未央啊未央，你怕是疯了才用可怜来形容他。未央心底暗暗道。

    “你回去吧！好好待我阿姐，阿姐她是真的很欢喜你。”她偏头不再看他，语气淡淡的说着。

    “可我喜欢你啊！”他伸手要去抓她，她抵抗着退后远离他。

    喜欢？这喜欢她宁可不要。

    “李承邺，你能不能不要在我这里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了，我们能真实一点吗？你和我说喜欢，月氏和我三哥的事，你真的能保证问心无愧吗？你的喜欢就是伤害我身边的人吗？”她眸子发酸，抬眼看着蒙蒙亮的天空，深深的吸了一口凉气，可眼泪还是顺着眼角落下，她倔强用力的擦着。

    “李承邺，我告诉你，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如果我现在手里有一把刀我真想给你千刀万剐，你知道吗？”三哥身上八十余条鞭痕，九十多只箭羽，哪一道不值得她不恨？

    李承邺他闻言瞳孔微张，慢慢呈现出涣散的状态，身体就算抓着辕舟还是撑不住的往后倒去，好在达牧伸手将他扶住，“太子殿下请回吧！明月还在东宫太子府里等你。”

    那日他在西凉就说他一定是做错了什么。

    只是他此刻的心脏宛如被剜去了一般，空晃晃的发疼，他拍着自己的胸口，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滚搅动着，有什么东西在顷刻间碎成肉酱，他“哇”的一声，一股腥甜从口腔里滑出。

    他妖冶着笑，从低沉轻笑到疯狂大笑，过路的人都对着他指指点点，仿佛都在说着，瞧瞧，他多像一条疯狗啊！

    他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车轴滚动，鎏铃叮当，就像是她水绿色的衣边，而他连去追他回来的理由都没有，原来一直错的是他。

    原来曾经那个他以为离自己很近的姑娘，一旦走散了他才发现，就算他成了位高权重的人也追不回来了！

    他不知到自己是如何回到上京城的，或许他是知道的，只是那种痛苦是不能用言语表述说出来罢了，太苦了。

    永远不想尝第二次。

    宛如行尸走肉般。

    上京闹市的街头，他打着马儿穿过人潮，路过一个巷子，好几个人围着一个伏地不起，奄奄一息的人拳打脚踢，嘴里还啐着粗鄙之语，他本打马而过就好，不知怎的拉着马儿往巷子里走。

    他从怀里拿出一包金叶子丢在他们身后，淡淡道，“够了吧！”

    那些人一见连忙乱哄抢夺，甚至不惜大打出手，李承邺瞧着被打的人，冷冷凝视着，“能起来吗？”

    男人眯着眼睛挣扎起来，拱手向他致谢，他转身要走却被那人拉住了脚，他回头居高临下的瞧着，“怎么？”

    “我可以跟你走吗？请您收下我吧！”男人询问请求着。

    他则是突然轻蔑一笑，眸子阴狠的眯了眯，“好啊！”说着将马鞍上配着的一柄剑扔进他怀里，冷冷道，“只要你杀了你身后那些欺负你的人，我就带你走。”

    见男人犹豫，他又提醒着说道，“你要记住，机会只会有一次，所以你一定要抓紧一切可以抓紧的东西，这样你才能凌越众人之上。”他说的话像是对眼前的人说，又像是对自己说，只有上天愿意给他机会，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用力往上爬。

    男人终于拔出剑缓缓朝着巷子里走，那些还在抢夺金叶子的人还是争论着，在他们措手不及间，从身后被人一刀被致命，喷溅的血染红了小巷两边的白墙，温热的血从剑锋滴在手背上，温热的，像是红烛滴落在皮肤上一样。

    此时外面街上人声鼎沸，而这里边却是残忍屠戮，那些人瞪大眼睛，紧紧的握着金叶子在安静中死去。

    李承邺冷眼瞧着，内心毫无波折，以前的他难道不就是这样吗？如今那个有血有肉的自己已经没了，他又成为了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向往更高的权利，这像是他对所有人的报复，“以后你就是这把剑，这把剑就是你，飞鸾。”

    青鸾已离别，飞鸾何去从？

    “是。”

    “你听说了吗？七王爷在梧桐岭直捣匪徒的老窝，大获全胜了呢。”一粉衣丫头和蓝衣丫头坐在廊桥上低头绣着花样，一边碎碎的闲聊着。

    蓝衣丫头不信道，“去去去，你从哪个市井小民那里听来的嘴碎，那梧桐岭哪年朝廷没派人去，不都是光杆着回嘛！”

    “诶，你还别不相信。”粉衣丫头低声靠近蓝衣丫头耳畔道，“你可知七王爷可是当年护国大将军程元嵩的少公子程穆，能力定是不容小觑，所谓虎父无犬子。”

    蓝衣丫头被这消息震惊了，放下手里的女红追问了起来，“可是因为谋反之罪赐死在无妄城的那个护国大将军。”

    粉衣丫头连忙捂她的嘴，往周围瞧了瞧，食指抵住嘴唇，轻嘘道，“说不得说不得，被人听去可是要吃罪的话。”可她还是忍不住小声的说出，“那护国大将军可不就只有程家了。”

    未央她出来晒个太阳居然听到了这么重要的信息，可惜只听得了阿穆大获全胜的消息，后面她们声音太小便就没听见了。

    紧接着那边传来收拾东西的声音，“走吧走吧，娘娘估计小睡已经醒了。”

    未央她从草地上应声而起，回头看了一眼粉蓝丫头远去的背影，睡意恹恹的又倒下，感叹着还是外面舒服，一病就病了大半个多月，整日便是躺着，躺着，喝药，喝药，现下总算是有个怡人开心的好消息了。

    脸上盖着方丝帕还未落睡，耳边幽幽荡荡的就传来了花错的声音，她喃喃复读着，“九公主，该吃药了。”她吃了这么久总感觉自己的血肉一定也是苦的了，那割一块下来便是一味不可多得的良药。

    “九公主，该吃药了。”花错的声音越来越近，她连忙往花树下缩了缩，这入冬的太阳晒着别提多舒服了，她可舍不得。

    “九公主，奴才看见你了，别躲了。”她闻之轻“哼”一声，心道，真当她傻吗？

    谁知花错是真的看见她了，闭着的眼帘下只觉得面前一暗，身上的热度去减去了几分，她睁开双眼果然花错正站在花坛前瞧着她。

    她懒懒的伸着腰，起身坐着，“我的好姐姐，为什么你每次都能找得到我啊！”

    花错轻笑，“这园子虽大，可九公主你爱呆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奴才当然寻得到了。”

    “”哎，委实是她疏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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