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入京会试

    陆钧实在没想到自己的孩子会在这一天出生, 他急忙安抚杨文茵在床上躺下, 站在屋门口大喊“快快来人”

    产婆马上就赶了过来, 看杨文茵躺在床上，马上搀她起来，道“别躺着, 起来走走，待会儿容易生”一转身, 又见陆钧还愣在屋里紧张地盯着杨文茵看，赶紧道“举人老爷您怎么还在这儿站着，快出去, 叫几个丫鬟进来”

    陆钧见杨文茵已经痛得脸色发白, 还被婆子拉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心中不舍, 却又无计可施，只得开门往外走，院里安材已经把伶俐的丫鬟们都叫过来了, 等着产婆吩咐。接下来, 对陆钧来说, 就剩下了漫长的等待。不知道为什么，陆茗生产的时候，他虽然也很焦急不安，但是内心深处他认定陆茗不会有什么危险。或许是常晓成这家伙一直运气很好, 陆钧感觉他们的孩子一定能顺利出生。如今轮到自己和杨文茵, 他脑海中却转过了许多个念头, 到了黄昏时分，里面不知道怎么样，外面的陆钧自己倒已经快晕过去了。

    安材再一次命人把午膳加晚膳端到了陆钧面前，对他道“少爷，小姐生产的时候花了整整一天呢，您不吃点东西，怎么能熬到最后”

    陆钧仍然摇了摇头，不是他不想吃，他真的一点吃东西的心思都没有，什么也吃不下啊。

    眼看地平线处日头渐渐收起最后的一线余晖，陆钧觉得自己一秒钟也坚持不下去了，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刚想往屋里走，一声婴儿的啼哭像天籁一般，从紧闭的房门后响了起来。

    正月初一，陆钧和杨文茵的长女降生在沂源县的沂源村，母女平安，整个过程顺利得很。大魏初生的孩子一般要三个月之后才起正式的名字，因此陆钧先给她起了个小名叫做小一。

    赵氏一瞧见小一就十分欢喜，满脸笑容对陆钧道“这孩子，和你刚生下来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杨文茵恢复了几日就能下床走动了，只是虽然有一众仆从和家人帮忙，有许多事情还是要她这个母亲亲力亲为，她和陆钧都有些疲惫。抱着小一的时候，陆钧既充满了紧张，又有些新奇，这种感觉十分特别一个继承了自己血脉的小生命在自己的怀里，和自己依偎在一起，她的小脸一天天变得舒展，她的小手那么柔软，她偶尔睁开眼睛看看自己，陆钧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融化了。

    家里的下人们纷纷说道“还没有见过像少爷这么喜欢小孩子的，他抱小小姐的次数比少奶奶还多呢”

    然而，再留恋新生的女儿和刚生产过的妻子，陆钧也没有办法在沂源停留太久，二月初九，会试就要开始了。

    常晓成已经等不及了，带上行李亲自到沂源来催促陆钧和他一同上路。陆钧千不舍、万不舍，也只能拜别了一家人，好好叮嘱了杨文茵一番，最后抱了抱小一，和常晓成一起踏上了进京的路。

    一离开沂源，常晓成便对陆钧说道“这次我回到洛陵，见着一位老相识，你猜是谁”

    陆钧想了一想，猜道“莫非是莫非是林大哥”

    常晓成惊讶的点了点头，道“你怎么知道”

    陆钧道“这倒不是我神机妙算，而是当时林大哥曾经对我说过，他或许今年能获得恩准，回家乡过年。”

    常晓成叹气道“林大哥和我见了这一面，倒是对我说了许多昭王的好处，只可惜如今昭王困在塞北，祸福难料啊”

    陆钧听了，觉得是时候和常晓成好好聊聊了，于是便问道“晓成，你觉得太子为人如何”

    常晓成认真的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太子倒是心性淳良，颇有忧国爱民之心，只是他生长于深宫之中，如今却被皇上亲手推到边关这样刀尖舔血的地方，将士们又各怀心思，我看他空有一腔热血，实际上却是孤掌难鸣”

    陆钧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如今的形势对太子十分不利。皇上阴戾多疑，宠爱幼子，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当时皇上是迫于百官的压力立了昭王做太子，事后想反悔却找不到借口改立明王，于是便让太子镇守边陲”

    说到这里，陆钧话锋一转，道“不过，这并不一定是一件坏事。”

    他接着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文茵的父亲，要把那封奏疏埋在塞外”

    常晓成道“自然想过战还是不战，朝堂上下，一直以来争论不休。可是他们中间，恐怕没有几个人是为了老百姓着想，而是把这边关的战事，作为自己争斗的筹码。时变境迁，只有真正去过塞外的人，才有资格做出这个判断。”

    坐在飞驰的马车里，陆钧知道，或许等他们到了京城，就再也没有这样与外界隔绝的机会了。在常晓成惊讶的目光中，他转身翻开自己的行李，抽出几封信来。那信纸从里到外已经泛黄，已经有些年头了。两人相对一望，常晓成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车厢里的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

    陆钧将那几封信递到常晓成的面前，常晓成拿起来小心的翻看着，他的表情时而震惊，时而愤怒，看完后半天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一阵子，才开口问道“阿钧，这些东西你要交给谁你想好了吗”

    陆钧想了想，道“最重要的东西，自然是要交给我们最信得过的人。至于其他这些，你放心，我们不用特意去交什么，等我们到了京城，自然会有人找上门来”

    快到京城的时候，陆钧和常晓成发觉，朝堂中的风云变幻，已经深深地影响到了这座庄严肃穆的城池。城墙数十里外就已经驻扎满了士兵，把守更加严密，把偌大的京城如铁桶一般围的密不透风。陆钧他们入城之前，已经接到了陆睿涵的书信，原来会试之前，京中的高官商贾们会提前购置房产，预备屋舍，为同乡前来参加会试的举人们准备住处，称为“会馆”，这样做无论是对这些在京的官员和商人们还是对前来应试的举子都大有好处，同乡的举子们互相交流，彼此熟悉，搭起以地缘关系为基础的人际网络，更有些有钱人专门资助贫寒的士子，指望这些人一旦中举，能够感念自己当初的恩情，将来对自己照拂一二。

    陆钧自然也和许多山东士子，住进了陆睿涵准备的“会馆”，这里面有不少他们在蒙兴书院见过的同窗，众人说说笑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在山上埋头苦读的日子，想到时光飞逝，上次蒙兴一别，一年多的光阴已经过去，他们一个个不觉感慨万千。不过，如今能在这里相聚的，都是乡试中的成功者，乡试揭榜时的荣耀仿佛就在昨日，他们意气风发，对即将到来的会试充满了期待。

    陆钧的心情却很平静，会试的录取率大约是六分之一，说起来并不是特别可怕。但是，要知道这些参加会试的人都有举人的身份，而且其中有的人已经有了官职，和当年只会做几篇文章的童生们的水平绝不可同日而语。和相熟的朋友们寒暄一番之后，陆钧和常晓成尽量减少了和宾客们应酬交际的时间，把所剩不多的功夫都用在了研究交流当年的时文上。

    不过，有一个人他们是一定要去拜访的，那就是范应珏。陆睿涵复出之后，启用了不少从前被排挤的旧人，其中就包括他的好友范应珏。范应珏如今官复原职，任通议大夫、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据说刚刚回到他在京城的住所不久，正在休养，还没有上任。

    陆钧和常晓成选了个日子，前去拜访这位闲居在家的老师。陆怀听说他们要去范府，暗地里命人将他们要带的东西搜查了一番。陆钧和常晓成装作不知，一大早就离开会馆，来到了他们所打听到的范应珏在京中的住处求见。

    范应珏刚从故乡赶回京城，脸上仍然带着几分疲惫，却仍然和颜悦色的接见了他们。陆钧和常晓成呈上从家中带来的礼物，范应珏只收下了一匹绸缎，其余都让他们走的时候带回去。陆钧和常晓成一再拜谢了他当时的知遇之恩，范应珏笑道“为朝廷选拔贤才是我的责任，何必道谢呢我也是看你们几个孩子心思纯正，方才有了拉你们一把的念头，对了你们那位朋友，李尚源为何不曾去考道试以他的才学，不应落第的啊。”

    常晓成只得站起身来，把事情对范应珏说了一遍，范应珏叹息道“竟有此事实在可惜”

    常晓成忙道“言泽伤好之后，一直在家中努力读书，片刻也没有懈怠。他让我对您说，他一定要争取下科考中，三年后再来京师拜见您。”

    范应珏听了这句话，脸上却流露出些落寞的神态，道“三年之后老夫不知道又会在何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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