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秋闱高中

    由于早早就进了考场, 还没到晌午时分，陆钧左右的考生就架起了锅开始煮饭。陆钧刚开始写第一篇经义题，闻到那并不怎么香的味道, 也有些饥肠辘辘，腹中咕咕作响。他加快了笔下的速度, 打算写完这篇文章就吃点东西。由于乡试要写七篇文章, 大部分人都会在场内呆上整整一天, 这顿饭就不能像道试的时候那样凑合。陆怀命人给他们准备的是用参汤煨好的面条, 只要在锅里热一热就可以吃。陆钧像其他人一样架起锅来, 把面条弄熟了，就着锅勉强吃了一顿, 又赶紧回去写他的文章了。

    谁知到了下午, 已经开始写最后两篇文章的陆钧忽然感到一阵腹痛。他以为自己保持一个姿势太久, 肚子有点抽筋了，后来才发觉不太对劲。倒数第二篇文章写到一半，他越来越忍不住了，只能对把守号房的号军道“我我要去行个方便。”

    号军们基本上都抱着否定一切, 怀疑一切的态度看待这些考生们。这名号军瞟了陆钧一眼, 只见大热的天, 他头上却涔涔冒着冷汗, 脸色发白, 一副十分虚弱的模样, 估计他是真的不舒服, 嘟囔了一句“你肯定是中午的东西吃得太急, 或是准备的时候落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里面，唉每次都能遇上几个考试拉肚子的，走走，快去快回来，马上就要放头牌了”

    陆钧根本就想不了那么多，捂着肚子跟在号军身后往巷子尽头走去。这一路上他痛的眼前都有些模糊不清，那号军颇为同情他，伸出手来扶着他的胳膊，搀着他一点一点往前挪动。

    陆钧好不容易挨到了号房，赶紧冲到里面，半天之后出来的时候他几乎站都站不稳当，只能靠在墙上喘气。不过，好在这阵剧痛来的急，去得也快，方便一回之后他感觉虽然浑身无力，但肚子却不怎么难受了。

    还有两篇文章没写完呢，他必须得回去努力。只要不是出现什么太特殊的情况，陆钧自信，凭借头三篇文章他应该是能中举的。虽然据说后面的文章考官不会细看，但在国子监的时候先生也嘱咐过他们，至少要做到字迹清晰，文理通顺，不能写的太糟。

    不行，自己经历了这么多困难，不能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掉了链子，让从前的辛苦都白费。陆钧拼命使了使劲儿站起身来，对那名号军说道“劳驾军爷扶我一把”

    那号军忙走上前去扶住陆钧，帮他回到了号房坐下，闷热的号房就好像一个烤箱，又像是个蒸笼，腾腾的冒着热气，陆钧却觉得自己浑身冷的像一块冰。他刚坐下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写了一半的文章也变得模模糊糊。

    恍惚之间，刚才那名号军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壶热水和一个瓷碗，倒了一碗放在了他的面前。陆钧满心感激的喝了两口，顿时感觉一股暖意从腹中升起，稍微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他好像又能重新开始思考了。

    他的思路一时还难以回到眼前的文章上，他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真的像号军说的，是中午吃的东西不对劲吗他们今天带的饭都是陆怀命人准备的，他以为陆怀至少不会用这么低劣的手段来对付他，看起来他还是高估了陆怀。

    不过，陆怀之所以这么做，大概并不是想让自己落第，只是想让自己吃点苦头罢了，不，他暗地里应该是希望自己落第，却不想搞出太大的动静考场上因为紧张不住往巷尾跑的考生太多了，陆钧如果真的因为后面几篇没有做好而没考中举人，也很难把这件事情怪在陆怀身上。

    不能让陆怀如愿，这是陆钧现在唯一的想法。他强打精神，和自己仍然虚弱的身体做着斗争，终于把最后两篇认真写了出来。他十分庆幸自己已经把前面三篇文章都誊好，他现在笔下的字迹远远不如上午时那么美观，只能恳求上天保佑后面这几篇考官不会细看了。

    最后一刻陆钧眼前只觉阵阵漆黑，他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和杨文茵在塞外，站在东西两冢之间遥望茫茫四野，明月洒在数不清的坟墓上的那一片清晖。杨文茵说她并没有惧怕，如今陆钧回想起来，他也没有怕过，他感受到的是死亡庄严、肃穆的那一面。死亡夺去了这些将士的生命，可身后的土地上却仍然生活着他们曾经付出生命去捍卫的百姓。

    紧接着，他眼前是他们一行人开始挖开那座没有名字的衣冠冢，挖出那个匣子的一幕，不知道为什么，那手中的匣子忽然变成了另一个眼熟的木盒，陆钧亲眼看见一名少年在树上歪歪扭扭的刻下一行字迹，他那并不是十分有力的手一笔一画使劲地刻着，仿佛要把自己的不满和痛苦都一起埋葬。

    当陆钧走出号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常晓成在外面焦急的等着，一见他就上来问道“阿钧，你怎么这么晚才出来”

    陆钧脚步还是有些虚浮，他拉着常晓成到一边坐下，把在考场里发生的事情对常晓成说了一遍。常晓成怒道“我就知道陆怀不会那么好心让咱们住下，原来他存着心要在考场上害你呢也亏咱们以为，他好歹是朝廷首辅的曾孙，不会干出这么下作的事情来”

    陆钧摇摇头，道“算了，他这不过是些小诡计，害不了人。不过后面两场的午饭，我还是自己准备吧。”

    他们两人聊了一会儿考场上的题目，常晓成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看来他这七篇文章都做得不错。越来越晚了，他们已经有些看的不太清楚，陆钧站起身来 ，在人群中努力的寻找着陆锦的身影。不一会儿，他们倒是眼看着陆怀春风得意的走了出来，和旁边一人有说有笑的。被小厮们簇拥着往青云巷的方向去了。

    陆钧和常晓成两人一直等到最后，才看见陆锦急匆匆地跑出了龙门。常晓成急忙跳着挥了挥手，陆锦正好瞧见，忙拖着自己的油布、锅灶，往这边来了。

    陆锦放下东西，紧张的擦了擦脸上的汗，抓住陆钧就说起了自己经义题的破题。还好他们住的地方离考场很近，没走几步就进了巷子。刚一靠近院门，他们就听见了陆怀的笑声，似乎他叫了其他应考的几名秀才来这里休息，那几人自然对他一番阿谀奉承，说的陆怀格外开心。

    一见陆钧面色不佳的踏进院子，陆怀满脸关切的迎上前来，问道“堂弟，你这是怎么了”

    进院子之前陆钧早就和常晓成、陆锦说好，要陪着陆怀把这场戏演完。陆钧道“我看他这次接近咱们不过是个试探，他真正想要做什么咱们还不清楚，咱们不要戳破他，还是让这位大少爷继续自我感觉良好下去吧。”

    陆钧叹气道“唉愚弟实在是运气太差，不知为何下午腹中就一直作痛，还好头几篇认真做了，不然肯定是要名落孙山的。”

    陆怀假意安慰了陆钧一番，又叫来下人收拾陆钧他们的东西，伺候他们几个回房休息。陆钧推说身体不适，需要静养，就回屋关上门睡觉去了，他确实需要恢复精力毕竟，还有两场考试，虽然知道后两场不如首场那么重要，但他也绝不能掉以轻心。

    八月十五日，最后一场策问考完，走出贡院的陆钧就像经历了又一场高考只有乡试的规模可以和高考相比，或者说是比高考更甚。童子试一天就可以结束，不用经历一次又一次进考场的折磨，这三天，所有的考生几乎都脱了一层皮。

    陆钧和常晓成、陆锦三个人什么也不想了，头脑中空空如也，只想睡觉。他们在回到青云巷的路上甚至都没有说话。一进屋子，三个人倒头就睡，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由于朝廷对乡试十分重视，安排的考官、阅卷官众多一般八月底之前都会发榜。八月二十七日，陆怀早已让人打听清楚，从下午开始，考官们已经开始拆开封号，准备放榜了。陆怀的几个朋友还有陆钧他们都等在屋里，紧张的等待着放榜的消息。

    巳时已过，坐在屋中坐立不安的四名秀才终于听见门口传来了陆怀派出去打探的小厮的喊声“大少爷，榜抄回来啦”

    陆怀蹭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三步两步奔了出去，从小厮手中抢过那张皱皱巴巴的小纸条，一看，第一个当然抄的是他的名次陆怀中了正榜四十八名，虽然名次不高，但好歹中了，陆怀松了口气，把纸条塞回到了小厮手里。

    小厮刚要对其他人报喜，陆怀忽然道“等等。”说罢，又把抄的纸条夺回来，拿在手中细看了一会儿。众人等的内心十分焦急，只见陆怀的脸色变了一变，似乎有些不太高兴。半天，他方才把纸条还给了那名小厮，强颜欢笑的对常晓成一拱手“常贤弟，你中了解元，恭喜了”

    常晓成“啊”了一声，似乎有点惊讶，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高兴地回了个礼，接受着大家的祝贺。然后，陆怀对那小厮摆了摆手，道“剩下的名次，你读一读吧。”

    小厮忙一点头，搓平手中的纸，开始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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