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大比之年

    天气慢慢回暖, 从洛陵到沂源, 河水化冻，两岸的农田已经冒出了茸茸新绿。正是适合士子们结伴外出游玩的时候, 可是，这一段时间，陆钧、常晓成两人一直都足不出户，认真的为乡试做着准备。

    朝堂上的变化，似乎对这个小小的乡村没有任何影响。如今是承兴二十八年, 乡试又称“大比”, 这一年就是士子们口中的“大比之年”, 从京城到省城, 到每一个州县、乡村，所有的秀才们心心念念的, 都是如何在这次大比之中脱颖而出。

    这段时间的忙碌不仅没有让陆钧他们对书本上的内容感到生疏，反而让他有了更多更深的感受, 对即将到来的乡试也愈发重视起来。乡试和之前的童子试从内容到意义上都有所不同童子试只考一天一场, 内容也只有做八股文这一项。而乡试要考三天，考试的内容也复杂很多。乡试中举后就算是真正有了功名, 就能直接进入仕途做官了。

    可以说，之前的童子试不过是正式考试之前的热身准备。真正的科举选官, 其实是从乡试开始的。

    洛陵县里隔三差五就会举办一场文会, 不过, 陆钧他们觉得他们已经没有必要去参加这样的活动了。在蒙兴书院和国子监学到的东西, 只要好好研究认真领悟, 应该足以应对乡试。

    三月初，陆兴璘派人送来消息，说是要把陆锦也送到沂源，和他的两个哥哥一同准备乡试。这天一早，众人正在准备着为陆锦接风，祁儿忽然从后面跑了进来，道“不好了，少爷，两位太太，小姐好像是、好像是”

    她一句话没有说完，一屋子人马上慌乱起来，陆钧他们谁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还是常晓成的娘刘氏首先定住了神，安排人去喊这两天就请来住在隔壁的婆子，备齐东西，开始准备为陆茗接生了

    最激动不安的是常晓成，他想去看，又被人拦在门外，陆钧和李尚源陪伴着他，杨文茵、任怀容可以到后院去，随时向前面的人即时回报消息。陆茗人还年轻，这段时间休养的又好，按理说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只是她是头胎生产，胎儿又比预想中要大了些，接生婆之前就告诉他们，可能会有一点困难。

    别说是常晓成，就连陆钧也紧张的坐也不是，立也不是，整整一天快到傍晚，谁也没心情吃东西，就连安材来报，说是陆锦来了，陆钧也只是简单吩咐道“后面的院子已经准备好了，让他和他的小厮进去收拾打扫一下，休息休息吧。”

    安材顿了一顿，又道“和他一起来的，还有杜医官。”

    常晓成和陆钧几乎是同时跳了起来，道“快请进来”

    杜医官匆匆忙忙进来和他们打过招呼，到后面看了一眼，对常晓成道“尊夫人所怀的，是双胎，因此这生产的时间要更长一些。您若是信得过小人，小人就为她熬制一些催产、提神的药，或许有会所帮助。”

    常晓成一听说陆茗要一下子生两个孩子，虽然惊喜，却也十分担忧，他赶紧对杜医官道“劳烦医官，快去备药吧”

    这一下子，外面等待的人们更加不安，眼看着天都黑了，院子里还不时传来陆茗痛苦的叫声。常晓成跳着脚在外面喊道“茗儿，生完这一次，咱们再也不生了”

    陆茗似乎听见了常晓成的声音，开始数落起常晓成来，就在这时，接生婆高声叫道“再使一把劲儿头、头要出来了”

    陆茗不做声了，似乎是专心用起了力。片刻后，一声清脆响亮的婴儿啼哭声，从一片混乱的小院里响了起来。

    常晓成一把擦去满头的汗水，跌坐在地上，道“终于、终于生出来了”

    谁知道，里面的婆子又接着喊道“快，快用力，还有一个，马上就要出来了”

    陆茗什么也不顾了，扯着嗓子，喊道“该死的常晓成，害死我啦”

    几乎是在她喊出这一句的同时，紧闭着的屋子里，又响起了另一个稍微弱些，但也十分清亮的哭声。

    陆钧、陆锦、李尚源一众人拉住了要往里面冲的常晓成，陆钧出声问道“茗儿怎么样了。”

    院门一开，在里面帮忙的杨文茵走了出来，笑道“一儿一女，母子平安。”

    这下子，院外响起了一阵欢呼。刘氏、赵氏也满脸疲惫的走出了院子，虽然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甚至连水也没喝上几口，她们的脸上却都挂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陆钧扶住抹着泪水的赵氏，招呼众人去准备膳食，常晓成整个人瘫在地上，喃喃道“一儿一女，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他腾的跳了起来，往屋里冲去，而其余的人悬了整整一天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从里面出来的婢女们纷纷欢喜的道“你们是没瞧见，那两个娃娃漂亮极啦，男娃娃看着就跟出了满月的那么壮实，女娃娃黑眼珠像黑葡萄似的，又大又亮”

    晚上，陆钧和杨文茵在屋里相拥而眠，外面虽然一片安静，陆钧脑海中却仍然满是今天乱糟糟的喊声，人们慌乱忙碌的脚步声，陆茗的叫声他把杨文茵揽在胸前，小声道“文茵，你你想不想要个孩子，你怕不怕疼”

    杨文茵微微抬头看了陆钧一眼，轻声笑道“我当然怕疼，但是，看见后来茗儿欢喜的模样，我想，虽然疼，但也值得。只是”

    陆钧扶着她坐了起来，两人依偎在床上，杨文茵继续道“我总觉得陆阁老此次重回朝廷的事，让我心里有些不安。你觉得呢”

    陆钧沉思了一会儿，道“这次回到沂源，有好几次，我似乎记起了一些从前没有记起的，也想到了一些从前没有想到过的事情。对了，还有一事我没有告诉过你，回来之前，我去见过一次黄步宇。”

    杨文茵惊讶道“你你去见他他说了什么”

    陆钧回忆着在洛陵窄小阴暗的地牢里和黄步宇的那次会面，黄步宇充满仇恨而扭曲的瘦小的脸孔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禁不住皱起了眉头，道“我只是想试探着问一下数年前令尊杨大人和我父亲遇害的事情，他当然不会说什么，不过我可以肯定，这绝对跟他们两人在洛陵忽然发迹有关。他说，上面那位李公公不会不管他的，让我们小心着点，所以我看，以前那些事情和李公公脱不了关系。”

    两人又说了一小会儿话，陆钧轻轻握着杨文茵柔软的手，他又想起了今天看见的常晓成和陆茗的两个刚出生的孩子，看着杨文茵明亮的双眸，他心中忽然对他们两个的孩子会长什么样子充满了期待。

    杨文茵似乎也察觉到陆钧的目光发生了变化，她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走下床去，将那一盏昏暗的蜡烛熄灭了。

    偌大的宅子里，一边是两个刚出生的婴儿发出的各种声音和大人们欢乐的笑声，而另一边，安安静静，卷起的帘帐放了下来，屋子里一片暖意融融。

    春天结束的时候，夏日的盎然生机开始在田野和宅院里荡漾，浅绿的新叶变成了一片片浓浓碧绿，常家添了双胞胎的喜事早就传遍了沂源、洛陵，再也没有什么需要牵挂的，陆钧和常晓成、陆锦一起离开了宁静的乡村，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又是一个从来不曾踏足过的地方济南府。

    “三年大比，以诸生试之直省，曰乡试。”

    这场考试，从考试前朝廷的准备，到考试时内外的检查，都极其详尽，比道试时又要严格了许多。考试共分三场，每场考整整一日，黎明入场，黄昏交卷，没写完的考生可以领三根蜡烛，蜡烛都烧完了还没有答完卷子的人只能被“扶出”，不可再写。三场考试的日子分别是初九、十二、十五。

    陆钧他们三人来到济南府时，才刚刚七月初。济南的天气比洛陵更加炎热，街街巷巷每走几步就能看见头戴方巾的士子，可见大家都是早早到了这里，要么是投靠亲友，要么就是租下一间宅院，静心准备考试。济南府的百姓也纷纷将自己家中空闲的房屋打扫干净，门口贴上些恭祝高中的吉利话，出租给前来应考的人。尤其是贡院旁边的街道，一间间都是往外出租的院子，就连街名也改成了青云街。虽然房价奇贵，但也都已经住的满满的，几乎不剩下什么空房子了。

    陆钧和常晓成在济南府没有什么亲戚，家里也没有来考过乡试的人，原以为来的这么早肯定时间充裕，却想不到仍然晚了一步。这天他们在“青云街”上走了两圈，却没找到什么合适的房子，仅剩的两间都比较阴暗窄小，一想到要住一个多月，他们还是想要租一间好一些的。

    陆钧和常晓成在巷中商议“若是实在没有明亮些的院落，不如住得远些，只是考试那三日会稍稍辛苦点，早些起来也就罢了。”

    谁知就在这时，旁边院子的院门一开，有人在里面道“二位贤弟难道没有收到太爷爷他老人家的信么这房子早就租好了，就等你们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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