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应对税使

    王知县诚挚的拉着陆钧的手，道“听闻陆阁老已经派人来重修了你们陆家大族的宗庙, 这是天大的好事, 你和陆锦去乡试之前, 千万别忘了拜一拜你们陆家的前人，将来, 也不要忘了陆家各宗之间的情分，往后的路才走的顺当，明白么”

    陆钧听懂了他的意思，躬身一拜, 道“晚生明白了。”

    谁知道，几天过去，陆钧将要去沂源的所有东西都准备妥当之后, 县衙里却来了两个官差，让陆家“管事的”去衙里回话。

    陆兴玹把那两位官差请了进来，奉上茶水，然后又命人去叫陆钧，陆钧一来, 就问他们道“王知县调走之后，现在管事的是哪一位大老爷”

    那两名官差见了陆钧，忙异口同声的道“这就是陆家连中三元的少爷么失敬失敬”随后, 其中一人又答道“新的县太爷还在路上，如今是夏县丞主事。”

    说完, 其中一人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小声对陆兴玹道“四老爷您可得有点心理准备, 上面来的税使又把咱县里的鱼鳞册和去年各家上的税都拿走了，怕是要对县里的几个大户下手啊”

    陆兴玹忧心忡忡的道“那，今日找我们前去，这是要”

    那两人道“如今二位还不必担心，这次是夏县丞召集诸位，到县衙里商议对策。听说这次派来的公公来头极大，他本来一直驻守在济南，如今却要来咱们这一个小小的洛陵，夏县丞实在不知道他是何用意，这才请各位老爷前去，大家一起想个应对的办法。”

    陆钧淡淡笑道“不必害怕，待你们见了这位公公，只怕会更加意外，他虽是个大人物，但却也是咱们的老熟人了。”

    那两名差役面面相觑，道“竟有这事难道陆少爷您见过他”

    陆钧收敛了脸上笑容，道“先去见县丞大人吧，这位公公未必念旧，咱们还真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夏县丞给王知县当了几年副手，说话办事的派头都和王知县有些相似。这次他邀请的都是洛陵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因此他虽然仍摆出了父母官的架子，却并非那么高高在上，而是一副决心和大家同心共济的模样，亲自将众人迎进屋来，连声道“本官知道诸位操持家业十分忙碌，只是县里确实有大事相商，方才在这正月里头邀诸位前来相见。”

    众人纷纷行礼，只有陆钧有秀才功名在身，见了一县的父母官，也不用下跪。夏县丞请他们坐了，接着道“这小半年来，各位想必也听说了。因如今国库中银两不足，且各地多盗贼作乱，皇上派出几位宫里头办事得力的公公镇守各地。派到咱们山东来的这位公公姓李，听说是皇上跟前司礼监大太监的一个亲信。他在山东各地巡视，为宫里买办贡品，下个月，就该驾临咱们洛陵了。”

    听到这里，一位乡绅问道“夏大人，这年都过了，还有什么贡品需要采办，再说，咱们洛陵小小一个地方，哪里有什么好东西值得送到宫里头去”

    另一人道“张世兄你有所不知，这些都是上面为了敛财想出来的新法子。”说罢，他便将陆钧从船上听来的那一番话，又对着众人说了一遍。大家听了，都面露惧色，一齐看向了夏县丞。夏县丞转过身，从书吏手中接过一张盖着布政使司衙门大印的文书，叹了口气，对众人道“这就是昨日送过来的单子，咱们必须在两月之内，将这些东西准备齐全，等待李公公亲自前来验查。”

    众人将单子查看一遍，只见那上面除了县里头要交的米粮之外，还特地列出了由这位李公公添加上去的各项贡品，竟然已经分摊到了在座的所有人头上，除了陆钧和陆兴玹之外，其余人都看得冷汗淋淋，道“这、这公公怎么对我们洛陵的情况这么熟悉谁家几处田院，做什么生意，都写得清清楚楚，只是、只是这数目也太大了些，咱们实在是交不起啊。”

    夏县丞道“说的没错。咱们洛陵虽然也是运河上也算是个来往客商落脚之处，但怎么能和临清那样大的州府相比一家家税金上万，我知道这也是咱们拿不出的。”

    他说着说着，把目光落在陆钧和陆兴玹叔侄两人身上，问陆兴玹道“陆四老爷，这上面指名道姓，要你们陆家上贡茧绸一千五百匹，不知道陆家还有多少丝料，能不能赶制出这么多绸缎来”

    陆兴玹看向了陆钧，陆钧道“回禀县丞大人，我听说朝廷在潞安派造皇绸，那里最大的一家绸缎商过去十年内一共造了四千九百七十匹。合于一年之内不过才四百多匹，您说一下子让我们拿出一千五百匹丝绸来，有没有可能呢”

    虽然夏县丞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但当陆钧把数字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其余的人也纷纷道“这些特产，鱼、酒、纸砚林林总总共有二十多样，每一样莫说是上面写的这个数目，就是一半，恐怕我们也凑不出来”

    夏县丞长叹一声，道“既然如此，我看我们只能尽力筹措，到时候若有短少，就尽量补上银钱”

    他话音刚落，座上众人都着急的道“县丞大人，这钱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补上的啊这么多东西折成银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有人道“把这些银子拿去交税，还不如不如直接拿出一半送与那什么李公公，请他通融些个。”

    夏县丞道“诸位若是愿意，这也不是不可。只是不知道他是否应允。”说罢，他放低声音，道“这些宫内来的不似一般官员，向来不按常例行事。万一他拿了银子，到时候又带着这批文前来索取贡物，又该如何是好”

    陆钧见众人都愁眉不展，便站起身来，道“我和四叔商议了个法子，不知道大家是否愿意听一听。”

    夏县丞马上双眼放光，道“快说，快说”

    众人都急切地看着陆钧，这位陆家的大少爷连中小三元，不到二十就成了秀才，还被宗师推举到京城的国子监读书，在众多洛陵百姓心目中，这简直不异于一个神话。他们方才没来得及细看，这会儿仔细一瞧，见陆钧长得又文雅，又俊秀，虽然年少，却从容镇定，一点都没有慌乱的神色，面对着夏县丞和县里这一众乡绅侃侃而谈。他们哪里知道，陆钧这一行，连昭王和次辅大人都见过了，怎么还会害怕眼前这点阵势。更何况，从国子监里学生们的变化，陈礼文的拜访，王知县临行前的嘱咐之中，他能感觉到，事情正在向他所预测的方向发展着。

    陆钧说完之后，厅中一片哗然。夏县丞也目瞪口呆的看着陆钧，他实在是无法理解，陆钧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但是他转念想道，陆家的祠堂都已经修好，想来他们陆家，也不再是从前那个陆家了。而且，陆钧这一路高中，难保没有人从中相助，这样一想，他就对陆钧方才说的这一番话就信了七八分。

    陆钧见众人还沉浸在震惊之中，便道“临清陆家的人，过两天就会来了。大家若是不信，不如等见过他们，再做打算。反正这些货物我们一定是凑不齐的了，耽误这两天功夫也没有什么要紧。”

    夏县丞第一个出声赞成道“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法子，不如见一见临清来的人。他们多年来为皇宫献贡，这我也是知道的，尤其是从前陆静山公做首辅的时候，整个山东的贡品，无一不经过他们手上。至于其余的事是否应验，我们慢慢观望便是。”

    众人心事重重，都点头应了。夏县丞又接连嘱咐他们绝不可将今日所谈之事外传，才让官差送各人回家。

    陆兴玹和陆钧一同往回走去，昨日洛陵刚下过雪，如今一片碧蓝的晴空，呼入鼻端的气息十分清爽。陆钧深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的口气，对陆兴玹道“四叔，我回来后还不曾见过我娘和茗儿，我打算去乡下看看他们，过几日接待临清的客人的事，就交给你和大伯了。”

    陆兴玹忙道“这件事情你尽管放心，他们先前早派人来过几次，不过这回，是他们家的大老爷亲自前来，我和你大伯一直在商量怎么招待，如今早就都准备好了。”

    陆钧放下了心，踏着脚下的积雪往前走去。虽然脚边渗入了些许的寒意，但是一想很快就能见到赵氏、陆茗还有常晓成、李尚源他们，陆钧心头不觉涌上了一阵温暖。杨文茵还没有去过沂源，陆钧想带她去瞧瞧那里的庄稼和土地，让她感受一下北方广袤的田野风光。

    与此同时，夏县丞按陆钧所交代的，亲自赶往济南府，向这位李公公请罪，要求他宽限些时日，或者是能不能减免一部分。一路上，他心里十分忐忑，这法子真的能像陆钧所说的那样，暂时稳住这位李公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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