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回到京城

    守城的兵士很快就将这件事情汇报给了昭王。李赦不顾时候已晚, 坚持要和他们见上一面。一见到李赦，陆钧感觉这位前途未卜的太子看上去比前几天更显的疲惫了几分, 整个人从内到外透着一种沧桑。林朝诚和另一个年轻些的侍卫站在他的身后，警惕的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官兵。

    杨文茵和一种女眷都被安排去休息了, 苏克先身份有些敏感，昭王并没有召见他，只见了陆钧、常晓成、和李尚源三人。李赦询问起了他们这一路的见闻，当听说他们去了板升的时候，李赦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 但他很快便镇定了下来，低声道“你们几个都是太学的学生，想必应该知道，板升原来是大魏的土地, 可惜数年前, 大魏国力不振, 边防失守，才渐渐被鞑鞳人占了。”

    他站起身来，在厅中不断踱步, 一边走, 一边慢慢的道“我离开京城, 已经快两年了，原先在宫中的时候, 老师们所教导的, 都是决不能涨这些蛮族人的气焰, 一定要将这些土地都收回来。可我来到这里，方才明白，收复这些地方，谈何容易”

    这一瞬间，看着满脸忧虑的昭王，陆钧心中忽然有一种冲动，想把他们找回来的奏疏交给李赦，但是这不过是一瞬间的想法，他知道，李赦如今自身难保，皇上说是让他在这里镇边，但是兵权似乎根本就不在他的手上，这一份奏疏只怕不但帮不了他，还会给他带来祸患。

    李赦又嘱咐他们几句，让他们好好准备明年的乡试，尽快考中进士，为大魏效力，然后，便命人将他们带下去歇息。说是明天会派一队人送他们回京。得到这样的保证，陆钧心里踏实了很多，回到驿馆之后，他们终于睡了个安稳觉，再过几天，他们终于就能离开险境环生的荒漠，回到安全而熟悉的京城了

    有了太子派来的士兵的护送，回程变得轻松了许多。当陆钧再一次看到京城的城门的时候，他深深的舒了口气，他们离开的时候还是夏末，如今整个京城里四处都溢满了浓浓的秋意。他们刚到京城时浓密茂盛的绿叶已经转黄，金灿灿的挂在枝头，不但没有秋天的萧瑟，反而为这座庄严的古城增添了几分华丽富贵。不过，清爽的空气中夹杂着的明显的凉意，提醒着他们，冬天很快就要来了。

    陆钧他们刚回到自己的小院，已经有两名手持陆睿涵书信的人在院门处等待着。陆钧看他们十分眼熟，仔细一想，原来就是陆睿涵斋庐里曾经见过的，在陆睿涵身后的两个随从。

    一路上，陆钧和常晓成、李尚源，还有杨文茵已经将奏疏看了一遍，而这本原本，看来是不能留在他们手中了。

    两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院里，陆钧却道“请容我给陆阁老写封回信吧。”

    两人互望一眼，点了点头。陆钧和常晓成、李尚源一起走进屋里，常晓成以为陆钧要和他们商量把东西交给陆睿涵的事情，问道“阿钧，你还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吗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

    陆钧把那奏疏拿了出来，放在桌上，摇摇头道“没有，虽然这或许不是陆阁老要找的东西，但我和他既然已有约定，找出来无论是什么，还是要给他的。我是想，回信里，该写些什么”

    说罢，他看着李尚源，道“阿源，你和陆怡订婚约时，说的是你考中秀才之后完婚。如今你因故没能参加道试，这件事情就变得可进可退了。你若是还想娶陆怡，不妨另附一封书信给陆阁老，说明你受伤的缘由，让他允许你们成婚；你若是不想娶她了，如今也正可以借这个理由，拒绝这门亲事。我想，这个时候，无论你选择什么，陆睿涵都是会答应的。”

    常晓成马上就要开口，陆钧却拦住了他，道“你别嚷，让阿源自己来拿主意。”

    常晓成只得闭上嘴，转过身去，双手抱在胸前，一副憋得难受的模样。陆钧也不理他，在一旁找出纸笔，磨好了墨，就将这次关外之行的经历一五一十的写在了给陆睿涵的信中。当他停下来的时候，李尚源站了起来，缓缓的道“我想好了，我不能娶陆怡。”

    常晓成忙道“阿源，你终于想通了”

    李尚源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早就想通了，这件事也一直压在我的心里，我还是想把他说出来好了，其实，当时我利用莫映寒，一方面可以赶他下山，另一方面又可以寻这样一门好亲事，我认为是一举两得的事情，而且，我觉得自己问心无愧，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可是，咱们在船上遭到袭击的时候，我忽然想，我心中难道真的没有一点愧疚吗我喜欢的是任姑娘，如果我娶了陆怡，我是否真的能夜夜安枕陆家到底能给我带来多少好处陆怡又该怎么办我们两人该如何相处养伤的那段时间，我越想越觉得，这样或许能给我带来一时的好处，但是后患无穷陆少爷，多谢你的提醒，我正好借此机会，求陆阁老取消这桩婚事。”

    外面两人似乎已经等的有些不耐，来敲门道“各位回来的消息，陆阁老早已知晓了，若是我们不能马上回去复命，只怕陆阁老会心生忧虑，还请陆少爷快些将信写完吧。”

    房门一响，陆钧拿着封好的信和那册奏疏走了出来，递给他们，道“事情的缘由我都已经写在信里。陆阁老看了，自会明白的。”

    那两人躬身一拜，将东西收好，转身出了院子。他们离开之后，陆钧等人把空了一月有余的院落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看着眼前的院子一点点又恢复了之前的生机，陆钧心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不论如何，他们终于毫发无损的回到了这里。虽然这一行并不像他曾想象的那样，为过去的一切画上了一个句号，反而更像是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许多想法像一个个光点一样在他脑海中闪烁游走着，他还要花些时间将自己有些混乱的思路整理好，这些光点才能汇聚成一盏明灯，将他眼前要走的路照清楚，让他作出正确的抉择。

    而且，他们也应该踏下心来，好好为明年的乡试做准备了。

    钟声在京城的每个角落回荡，夜幕降临，家家燃起了灯，昏黄而温暖的光映着窗外月色，交织了成一片片的光晕。整个北方大地如同苍茫的海洋，而都城就像是海中的灯塔，无论四周如何波涛汹涌澎拜，一片黑暗，它永远明亮而高高在上的屹立在这汪洋之中。

    京城的正中央，三面深红色的宫墙高高耸立，四座阁楼在两阙城墙上檐脊相连，高大的角亭将中间的正殿高高供起，虽然红纱宫灯一盏盏亮起，这大魏皇宫的正门还是森森然带着些阴郁之气。这正门平日里只有皇上可以走，而文武大臣皆由东侧门进出。这规矩也有一个例外，殿试的时候一甲前三名状元、榜眼、探花是可以从正门走出一次的。大魏的读书人，寒窗苦读数年，所求的最高境界也无非就是从这座门里走一遭的荣誉。

    沈如渊就是整个大魏少数从走过皇宫正门的士子之一。他是承兴元年开恩科时中的进士，当今圣上钦点的状元，然而，他的为官之路却有些曲折前些年和首辅陆睿涵一直不甚和睦，而陆睿涵又颇受皇上宠信，沈如渊以为自己会在次辅的位子上挨到致仕，和首辅永远只有一步之遥，谁知几年前，皇上终于改变了心意，把陆睿涵和他的把持礼部多年的儿子陆杭一并送回了深山老林里，而他，也就因此熬出头了。

    可是如今自己当了首辅，沈如渊才发现，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并不好坐。曾经的陆睿涵事事迎合皇上心意，然而在立储大计上，他却没有，也无法再一次帮皇上分忧。沈如渊接过了陆睿涵留下来的摊子，自然也就接过了这个难题，皇上和朝臣之间的对立情绪越来越严重，而他的处境也越来越艰难。

    而且，北方近年来一点也不安宁，他小心的隐瞒着边境一次又一次被鞑靼骚扰的消息，只要不出大事还好，可若是出了大事，他丢掉的恐怕不仅仅是官位，还有他的脑袋。

    半夜三更，在文渊阁当值的他翻看着桌上的奏章，心绪越发难以平静，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轻飘飘的听不出任何喜怒的声音“沈首辅在里面么”

    听见这声音的沈如渊心里一颤，他站起身来，迎到了门口，暖阁的门一开，一个身穿大红紵丝蟒衣的人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打着红色蒙纱的灯笼，还另有一名太监提着食盒，见沈如渊出来，那提灯的太监自觉的后退两步，退到阶下去了。

    沈如渊看着眼前这个面容白皙，微微发胖，脸上挂上了和气而恭谨的笑容的人，他看上去永远都没有任何脾气，说话也是轻声细语，慢条斯理的，但是沈如渊知道，这个人并不好对付。

    沈如渊笑着道“李公公，快请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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