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拜见次辅

    从那以后, 又过了一两个月，陆钧他们在国子监坐着读书的时间减少了, 很多个下午，他们都和苏克先一起去武学校场，向苏朗讨教骑射的功夫。随着他们和苏克先、苏朗的关系越来越融洽，他们还到城中鞑鞳人聚集的地方去过一次，那里的鞑鞳人, 根据陆钧的估计，应有上万人之多。苏克先他们这些早早“归化”了的贵族，自然不住在那里, 在那里居住的都是还保持着很多鞑鞳风俗的这些年流落到中原来的鞑鞳人。不过, 可以看得出来, 大魏对他们很不错, 他们生活的逍遥自在，大部分人都没有再回到草原上挨饿受冻的打算了。

    尽管如此，陆钧还是能感觉到这些人看他们的目光充满了警惕, 当然, 再看到他们身后的苏克先和苏朗的时候, 他们那紧绷的弦才松懈下来。同时，陆钧也发现了一些汉人混居在这些鞑鞳人中间，他们操着熟练的蒙语，向这些人兜售一些关外来的货物, 那些熟悉的东西, 引起了许多鞑鞳人的兴趣。

    陆钧趁苏克先拿着一块绘满了奇特文字的毡布, 翻来覆去的欣赏的时候，问那个卖东西的汉人道“你这些东西，是打哪儿买来的”

    那卖东西的汉人年纪不大，也就二十来岁，他戴着一顶小帽，脸颊削瘦，两只眼睛溜溜转个不停，他瞟了一眼陆钧，见他们十七八岁，穿着丝绸直裰，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便满脸堆笑，偷偷对他们道“这都是我在关外，出生入死，用咱们的东西跟那些蛮子们换来的。”

    见陆钧没什么反应，他又道“你别看这些破破烂烂的东西在咱们大魏人眼里没什么了不起，这些蛮子见了都喜欢得很，这些人不少手里都有几个银子，愿意出钱买这些关外的货物。”

    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细细弯弯的小刀，在陆钧面前比划了两下，道“小相公，这才是真正难得的东西，你要是想要，我二十两银子卖给你。看你的样子，是在太学读书的学生吧，你拿回去，在你的同窗面前可以好好炫耀炫耀。”

    陆钧接过来看了看，那刀子做工十分精良，刀柄是纯银的，镶着一块暗红色的宝石，确实不错，常晓成对这些颇有研究，从陆钧手里拿去仔细端详去了。陆钧便对他道“我对这个不感兴趣，你去过关外，你有那里的地图么”

    那人咧开嘴一笑，道“怎么，你想去哪儿哪儿可不是好玩的地方，你们几个年纪轻轻，不怕把命送在那里”

    陆钧故意道“如今四海升平，我们不去太远的地方，只是在大魏的地盘上走走瞧瞧，有什么可怕”

    那人一听，好像有大生意可做，便神秘的道“你想去别处都好说，你要是想去那里，不认识几个教里的朋友，是不行的。”

    常晓成还在那里欣赏匕首，陆钧和李尚源听了这话，都很奇怪，互看一眼，李尚源低声对陆钧道“我听说有个教派，原本也是和咱们大魏开国的皇帝一起抗击前朝的，后来不知怎么又转到关外去了，待我来问一问他。”

    说罢，李尚源走过去，悄声问他道“什么教里的朋友，你们信是弥勒佛还是无生佛”

    那人听李尚源还知道一二，略有些惊讶，道“我我没有入教，但是你们要真的想去关外，只靠这几个没出过关的假鞑子，肯定吃亏，这样吧，你给我几两银子买酒，等几天，我找几个真正去过关外的人来跟你们讲讲关外的事，你们看如何”

    陆钧道“你不就去过关外么还要找谁”

    那人讪笑着道“关外也有远有近，我只去过近的地方，我看你们是想去正儿八经的草原上看看，那里我可就没去过了，我告诉你们，这些人如今在鞑鞳人那里比真正的鞑鞳贵族还受优待，要是没有他们，那什么勒坦汗怎么能屡屡得胜”

    说到这里，他急忙收住了话头，一双眼又溜溜的转了起来，笑着道“怎么样，你们感不感兴趣”

    陆钧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笑嘻嘻的道“小人姓葛，叫葛三。几位有什么需要，可以到这儿南边街尽头那家杂货店找我。”

    他一边说，一边时不时的充满希望的瞟几眼常晓成和苏克先。果然，常晓成开口问道“你这匕首要多少银子”

    葛三马上舍下陆钧，凑了过去，打量了常晓成几眼，道“哎呀，这个要是换了别人，我是少不了要他十两银子的，可您一瞧就是个行家，要是您能给我五两银子，您就拿走吧”

    五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常晓成有点犹豫，葛三见状，忙道“算了算了，二两银子，怎么样”

    常晓成马上喜笑颜开，掏出二两银子给了葛三。葛三一再嘱咐他们，若是想要地图或者是找人带他们去北边“见识见识”，尽管来南街找他。

    那人走了以后，陆钧问李尚源道“他说的那什么教派，到底是怎么回事”

    常晓成和苏克先都围了上来，他们走进一个搭成圆帐形状的酒肆，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聊了起来。李尚源道“这些事情民间流传甚广，但你们或许所闻不多。”

    他顿了顿，道“其实整个北方安定下来，也不过是这二十余年，之前，京城附近，包括山东百姓的生活都是很苦的，听我爹娘说，一到吃不上饭的荒年，这个叫做永福教的教派就会在百姓中间兴起，邀百姓们入教，说是入了教有吃有穿，可以永生不死，许多人都信，跟着他们就走了。”

    陆钧好像隐约也听说过这些事情，尤其是在沂源的时候，村民们有时候提起李尚源说的那些无生佛之类的，他还以为是这个时空的“特产”，原来是来自这个奇怪的教派啊。

    常晓成也若有所思，道“嗯，我小的时候，也见过这么一个道人，说是他能撒豆成兵，剪纸变人，问我要不要跟他去修道，我见他不像好人，呸了他一口就跑了”

    陆钧道“如此说来，他们主要的目的是鼓动百姓和他们一起走，他们把百姓都带到哪儿去了呢”

    苏克先道“北边，东南，很多地方都有人占山为王，前几年，郊区的百姓也有起义的，那段时间整个京城的官兵都出动了，我表兄他们那些教官都编了卫队，在城里不断巡逻，就怕有混进来的人”

    这些都是从前陆钧没有听说过的，一时间他们三个都陷入了沉思，苏克先摸着自己脚边那匹毡布，对他们道“你们想去北边，到时候，可不可以带上我一个”

    陆钧原本就有此打算，今天来到这个鞑鞳人的聚居地之后，陆钧觉得以他和常晓成、李尚源这样和鞑鞳人迥异的长相，到北方去，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但是如果有一个鞑鞳人至少是长得像鞑鞳人的人带领着他们，真正的鞑鞳人对他们就不会那么排斥。况且，苏克先骑射的本事都在他们三个之上，关键时候或许还能助他们一臂之力。

    但是，苏克先也从未去过关外，他也不认识路。如果他们真的打算离开的话，恐怕还是要找一个能够为他们带路的人。

    如今已经是八月初了，听说，到了秋天，草原上树木凋零，寒霜遍地，非常难以生存，恶劣的环境会增加游牧部落之间以及他们和大魏的冲突，所以，如果可能的话，他们最好还是早点动身。

    与此同时，陆钧又收到了一封陆睿涵的来信，他似乎已经猜到了他们几人要去关外的打算，并且对此也十分关心。陆睿涵还催促他们快些去拜访内阁次辅刘循，说是近来朝堂上有些风声，让他们道刘循那里去了解一下情况。

    陆钧他们其实一早就去刘循府上递了名帖，估计因为求见这位次辅大人的太多，还没有轮得上接见他们呢。不过，这次陆睿涵一封书信，他们还没动身，刘循就派人来找他们了。

    陆钧虽然见过陆睿涵，但陆睿涵毕竟已经致仕在家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官职这么高的在朝的官员。从蒙兴书院到国子监，他们对大魏的官僚系统已经了若指掌了。陆钧对于大魏发展出来的这种近似于现代内阁制度的“内阁”，以及类似于首相的“首辅”充满了好奇，在蒙兴书院的时候，王蕴对他们传输的为臣之道，是 “为天下非为君也，为万民非为一姓也”这样看似大逆不道的言论，而他也一再对学生们说过，正是由于内阁和仗义执言的御史言官们的存在，皇上到如今才不敢改立太子，而国家也在能在这样风雨飘摇的境遇中保持暂时的平衡。

    刘循官任礼部尚书，兼英武殿大学士，太子少保，在内阁中的地位仅次于当今的首辅沈如渊。说起来如今陆家和沈如渊的得意弟子陈穆结为姻亲，两方应该已经言归于好，但是根据陆钧对国子监里那些学生们的观察，他总是觉得蒙兴一派和那些桐乡、乐阳等江南出身的官员子弟之间并不怎么对付。

    见到刘循的时候，陆钧和常晓成、李尚源都有些意外，这位次辅大人约有五十多岁，容貌十分普通他个子不高，身材削瘦，胡子稀疏，脸上有些疲色，但是见了他们三人，倒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连声道“既然是恩师推举来的学子，都不必拘礼，快坐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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