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你方才给本宫见的什么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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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陆芙鸳走的太快,上了轿还没披上,她只好掀开帘子,递了进去。
陆芙鸳打着披风上的丝结,心上却是一片复杂。爹爹升了南陵地方知州,眼下估计过几日将启程去南陵,她现在与墨衍关系僵硬,不好请书回府,怕是将有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爹了。要么,只好托人带字回去,告知父亲安心。
这陆秉不知腿伤得如何,若是严重,也怕今后上不了战场,留得今日盛名,哪一天墨衍与世人都淡忘了他正值意气飞扬年代,拖着一条病腿,不会甘心。
想着想着,路行了一半,突然轿下有些颠簸,荷长凑了上来,告诉她后面跟着皇后娘娘的凤欣路敞轿。她吩咐轿停,让路。
这皇后的轿是要行在先的,凤欣路敞轿经时,她撩开窗上流苏,对轿子见了礼。云柔也开了幔帐,向她致意。陆芙鸳抬眼,印象中月般温柔的一张脸不在,轿中的人却是有些憔悴,那人儿刚开幔帐,见大雪鹅毛般纷飞翩然着进了轿,便收手放下了。
陆芙鸳记起昨日,舒婉在迁宫,怕是难为了云柔。云柔心软,刚入宫嫔妃们请她早安时说过,同在深宫中的女人还是不要互相为难的好。
现在又有几人还记得?
“起。”皇后的轿过了,拉轿的奴才敞开嗓子唤了一声,这方轿又颠簸着行了起来。
“主子,这人怡宫最近在重建呢,路过宫外这甬道难免有些颠簸。”荷长在轿外说了声,陆芙鸳听不真切,也没出声问,只闻得人怡宫三个字,想起里面住着性子怪僻的皇贵妃,长蒙甄芹。
虽是性子奇怪,但宫里有了个皇贵妃,管她虚的实的理不理后宫,这凤后可就不好当了,天下人可都揣摩着皇上立皇贵妃的意思,怕是凤后不久,备了走马上任的人。
云柔身子自小柔弱,年前生了场大病,方愈未歇时,墨衍就立出了位皇贵妃,一时天下人茶愈饭后便流言起,云家怕是不行了。
“主子,到了。”荷长撩开帘子,戛然断了陆芙鸳绵长思绪。见陆芙鸳没有动作,她又出声,告诉她皇后在宫门口等她。
大片的绒毛肆意纷飞,陆芙鸳有些睁不开眼睛,用手遮着抬头看,宫门上檐瓦护着的是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熠行宫”。
在宫门并未见云柔,只得踏入庭院才见正殿门口站着两个看不真切的人,走近了方见心明正给云柔递暖壶。
云柔髻式端庄大气,侧挽的一团青丝上别出了一只大展丰满羽翼的金凤凰,似立马将翩然腾空,冲入云霄。
那一只神气无比的凤又叫陆芙鸳念起方才,在轿上思索的那些。
“芙鸳。”云柔出声。
“镜缘呢?”陆芙鸳回神,看着心明,问云柔。
“镜缘领了我的吩咐,去内务府了。”云柔回了句。
心明弯了弯嘴角,有些得志的样子,被陆芙鸳收入眼底。
“进去吧。”云柔拉过陆芙鸳的手,心明轻推门,荷长跟着撩开了门里的帘子,四人踏入正殿外厅,云柔带着陆芙鸳往正里走,绕过一面水缓行船玉屏。
这屏昭示着,住在此宫内的主子是暂歇。
云柔好像比陆芙鸳这个亲姐姐还要急上几分,快步拉着她往里走,行到内殿更是等不得心明,亲自拨开最后一道帘。那帘撩起,陆芙鸳随之抬眼,便见床边站着两个着得花枝招展的女人。
一个金头银面,华丽得胜过了皇后。
一个珠围翠绕,不像是一个嫔该有的打扮。
相比之下,那珠围翠绕的只是髻上饰样多了些,衣服倒还是素净。
榻前流了一层幔帐,看样子陆秉还没有醒来。孙礼弯腰候在一旁,那是墨衍身边颇红的一个公公。
两人听到了珠帘碰撞的声音,飘然回过头来,其中一个以绒扇掩唇鼻之间,一双丹凤眼犀利的扫过来。
那是李兰蕊。
陆芙鸳上前与她随意见了个平礼,至于旁边那锦嫔,只随意看了一眼。
李c兰c蕊。
陆芙鸳不由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着这几个字。
多少个日夜,她在梦中听文娴与她低语,向她倾诉:额娘,文娴不想再喝兰娘娘的糖水了,以后再也不想喝了。
陆芙鸳没有亲眼看见李兰蕊的人生生的灌文娴迷药,但镜烟看见了。
犹记得那日大雨倾盆,镜烟顾不上撑那油纸伞,跌跑着向她而来,最后扑在她脚下,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主c主子,长公主找到了c她她“
她死了。
“那人面目狰狞长公主被他钳着,灌”
眼前一晃,她趴在榻边,满眼血丝,盯着榻上气息微弱的文娴。
耳边没了镜烟颤抖的声线,响起了太医有些嘶哑的声音:“灌的是毒汁c迷药。”
老太医清了清喉,声线变得明朗些:“微臣,无能为力了。”
没过多久,芙华宫传来悲语:“长公主薨了!”
物景挪移,她跪在殿中,最后能为她证明的镜烟早已被绑去了刑房。
那日与文娴一起消失的朱寇,此刻被李兰蕊唤人绑出来。
“若皇上还是不信,这”朱寇被使了一记眼色。
“是是主子指使的奴婢长公主多病,就是这么来的。”
丧子之痛大于此,陆芙鸳麻木的趴在地上,满心都是这几天,似有娴儿的幽魂在她耳边低语:兰娘娘的糖水不好喝文娴不想喝
旧事思起,陆芙鸳想红了眼,如今罪人就在眼前,可自己暂且还奈何不得。
一命抵一命,倒不想来的那么痛快,怎能便宜了她?
锦嫔白树惠给云柔屈了膝,又低着头转身,恭敬的给陆芙鸳请安。人也显得温顺可人,但看上去有些怯。她长了一双睡凤眼,悄悄地,往陆芙鸳身上扫来又扫去,都似没睡醒一般。
李兰蕊心底窝气,拿绒扇指了陆芙鸳:
“你方才给本宫行的什么礼?”
陆芙鸳平身,刚想问孙礼陆秉的情况,鼻间却有气息飘过,那是李兰蕊绒扇带起的风。
“平礼。”陆芙鸳没看她一眼,飘然回了一句,只觉得鼻子突然有些痒,有淡淡的花木气息钻入。但心上想着陆秉,暂且未注意。
云柔上了孙礼跟前,满脸焦急在问些什么,孙礼点着头回着。
“咱们主子敬您,为您见的平礼。按礼数算下来,曼贵妃娘娘有皇上封字,咱们主子是不必为您见礼的。”荷长低头接了句,眼珠溜溜的转着。
李兰蕊确实吃了瘪,这李贵妃不好听,在她名字里选个兰字还是她向皇上求的,算下来她是没字的。
但这陆芙鸳什么时候免了罪还回了贵妃位,她不知道。怪就怪她一年下来,给皇后请早安的次数屈指可数。
主子怪罪不上,但自己的面子总是要回来,李兰蕊指了那奴婢荷长,准备数落一通。
“一个丫鬟倒指教起本宫来了?你”
心上准备的话,刚脱口落下了一半的字,手腕便被扯得生疼,李兰蕊瞪圆了眼,偏头看去,竟是陆芙鸳钳住了她指着荷长的手。
见李兰蕊一时思索不出话来,陆芙鸳先开了口:“怎的?”
陆芙鸳捏着她的手腕,本是指着荷长,被她生生移到了李兰蕊腰间,再甩开,垂落在那儿。
不知怎的,一来一去手腕上也有些发痒,陆芙鸳顺了顺衣摆,继续盯着李兰蕊。
“本宫的贴身大宫女所言,自是表着本宫的心意。你乱了尊卑,本宫希望你不要行差踏错”陆芙鸳顿了顿,盯了她的眼:“她只是替本宫提醒你罢了,兰贵妃。若没人说,乱了尊卑可也不算小事,本宫也不知道——会怎么罚你。”
“放肆!”李兰蕊气急了眼,又甩起了她的绒扇,寻着人能帮上她。可只见得白树惠在一旁敛声低眉的样子,恨这铁成不得刚,直直的刺了她一眼。
虽以前也经常被这陆芙鸳气得切齿,但她落魄了一年有余,如今见了自己,不敛敛气焰,反还在这么多人面前,叫自己丢了面子?
寒冬随身拿什么扇子?
这李兰蕊拈着绒扇一甩一甩的,倒叫陆芙鸳盯起了那扇子。扇缘满别鹅绒,随李兰蕊扬手飘荡,起落再起落,略显其轻盈。有些细小绒毛飘起,扬手间,只见扇面绣满不知什么花的叶子,枝繁叶茂,与众草木不同的是其叶多锯。叶中簇着几朵形状怪异的蓝花,色极淡,有些方是花苞。那花那叶,不知用的什么彩料,不往细了看,还真觉是绒扇上开出了花木。
李兰蕊见她顺眼往下看,想来该是盯了自己的扇子。她下颚一抬,显得有些得意,顺手再把绒扇往高了拿。
这一来,陆芙鸳能看见那叶下空处盖的龙印。也明白了,这是墨衍送的东西,李兰蕊自然当了金银好宝随身携着。
除了逢节礼殿的人按礼拿了皇上的名义给各宫发的东西,皇上可从不特意自己挑玩意送给嫔妃,李兰蕊想着能叫人羡慕,皇上对她可是宠着。
扇面上那花可是淬了真花汁水的,炎日扇起来,微风能卷些花香入鼻,看得出皇上用心。
可没想陆芙鸳只是淡淡收眼,出声:
“你不谢过本宫的宫女,怎还喊起放肆来了?”
李兰蕊听陆芙鸳一口一个本宫的喊着,似忆起从前她风光的日子。但她如今出来只靠着她那个将军弟弟,说下来可不还是个罪人?安心了些许,偏眼又瞧着了她头上那支步摇,虽样式素净,但垂珠偏在那摇摇晃晃的,内殿光弱,但它偏闪着光,惹得人盯了它,提醒着它是上好的敛光珠,那是贵妃才有的珠子。
陆芙鸳没了动作,似在等她回答,所以那珠子只安静的垂在那儿。但看者有了心思,李兰蕊竟觉得那敛光珠闪着了她的眼。
自己也是照常打扮了一番,梳的是贵妃凌云髻,满头珠翠,傅粉施朱,锦衣玉带,日日如此她才好体面见人,这般心理自成了贵妃以后更甚。
如今看着眼前的陆芙鸳,心上就生了异样,自己也摸不清是什么感受。她今日是素净,但若好好生活起来,一切也都是按贵妃的礼来。
凭什么?
“你不过是一介罪妇!狠得心对自己亲骨肉下手争宠的女人,关入冷殿思过一年,不自省,凭着家兄出得来,凭着你飞扬跋扈,自然有朝又回得去!“
云柔早被李兰蕊一声放肆引了过来,见着她愈发过分,甚至触及了文娴的事,云柔暗暗心悸,看了眼陆芙鸳,果然脸色阴沉。
“兰贵妃,你暗室亏心不觉腼颜人世,如今还能好好的站在这,才让我好生佩服。”
云柔见两人僵持,不由出声:
“这宫里本宫代表着后妃来探凛将军,曼贵妃是凛将军的姐姐,理上说的去,也足矣。你们来就来了,若是还吵闹就早些走吧,别等些有的没的。”
虽是想止了李兰蕊这气焰,但瞧着陆秉不好,自己说的话都随着敷衍生气了些,云柔随后察觉,有些惊讶,身为皇后那一套规矩又似魔钟入她耳,这才正了色。
云柔知道,墨衍许久没表香囊来后宫了,李兰蕊如何见人都见不到,听闻陆秉住在熠行宫,皇上请最好的太医一批批治,吩咐蓝德下了早朝便摆驾来探望一番,就候在这了。
福隆殿。
“皇上,宋太和来禀,说曼贵妃娘娘一早便见不着人,好像是往熠行宫去了。”抬轿上的人还戴着上朝的冠冕,蓝德透过帽上垂下来的旒,只见那珠帘随着轿行碰撞,更看不清面容。
墨衍本是阖着眼,闻声半睁着,面容有些疲惫。
修长的指节抚过眉眼,半晌没说话。
“晌午你去叫孙译和路尔殷来议事殿,朕有话要与他们谈。”
几天前传来捷报,朝廷上便开始有些荡漾,昨日凛将军回城,有些人坐也坐不住了。蓝德心里明白,点头应声。
“宋太和你让他在芙华宫候着。”
“嗻。”
“陆秉怎么样了?
“回皇上的话,昨个儿还是位民间的大夫憋出了方子,但太医们吵着不能用,那大夫就”
“说。”
“就给凛将军用了其中一味药。”
本以为墨衍会发怒,但抬轿上的人还算安静,蓝德才敢接着说:
“将军腿上的瘀伤去了,但增了些许新的小疤,那民间大夫说待到满腿都生了疤痕,凛将军便能痊愈。”
“太医院呢?”
蓝德见墨衍终于发话,赶紧回着:
“说万万不可,按这邪方子来,将军的腿是不会见好的。”
“没见太医院养的一帮人谁给朕开出半个方子?”
蓝德忙顺着,低头哈腰:
“皇上说得是。”
“偏方治好了,让那人来太医院教教这帮废物。”
“皇上,这若是”
“治不好,杖毙。”
蓝德赶紧小声吩咐身旁一个徒弟,命他去告知太医院莫与那民间大夫再争,人治好是本。
自己暗自也抹了一把汗,皇上百事缠身,难免易怒。
“去熠行宫。”
“起驾,熠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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