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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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六年多没有见过眼前这个人的模样了。六年，李覆从孩童变成了少年，身量拔高，面容变得瘦削。但还是从骨子里带着那种柔和的味道。
“九儿，你真的，那位，那位真人真的治好你了”李覆居然连话都讲不利索了。
“是啊七皇兄，我现在能看见了。”李晏走得离李覆更近些，仰头望着他，“你和我想象中的样子一模一样，我小时候就在想我七皇兄长大了就是应该这副模样。”
“哦那你说说皇兄现在是什么模样。”
此刻欣喜的心情仿佛充满了他的胸膛，简直只要他一张口都能溢出来的地步 。
李晏摸摸下巴做思考状“大概就是话本里说的面若桃花，星眸璀璨，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你个小丫头，在拿皇兄寻开心呢。”
“哈哈，我说错了，皇兄你比话本里的美男子好看多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贫。”李覆气短，决定不和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实际上他看到李晏比以前有活力多了，就觉得多年悬在他心头摇摇欲坠的巨石好像都化作了云朵，落下去是温柔的雨水。
这时候银朱将一直备着的膳食端了上来“殿下，用膳吧，这是白宗主吩咐准备的。”
“嗯，是饿了。皇兄你用过膳了吗，没有的话我们一起吃吧。”
“七殿下在这等了一个多时辰了，滴水未进呢。”银朱笑着对李晏说。
李晏听了揶揄地看了她哥哥一眼，心里却开心地冒泡泡。
李覆倒是大方，一挥衣袍落座之后说“既然妹妹盛情相邀，那哥哥我就恭敬不如从命，陪公主殿下你用膳了。”
“谢谢皇兄赏脸，感觉今天的吃食都会好吃数倍呢。”李晏识趣地奉承回去。
然后用小匙舀了一勺粥吃。
“真的好吃了数倍。”她喃喃道。微微的甜味涂上她的味蕾，瞬间扩散开来。那么柔和的味道竟像暴风雨一般席卷了整个口腔。
“对了，味觉”李覆放下刚刚拿起的筷子，“怎么样，感觉怎么样”
“是甜的，很好吃。”
“这个，还有这个，都快尝尝。”李覆又夹了两样菜放进她的碗里。
“这个有点酸，这个是咸的。”
身体的病痛真的如烟云一般消散了的事实，让兄妹二人一时无话。半晌后李覆轻轻抚了抚李晏的额顶“快吃吧，明日向父皇请安之后，我同你一道去好好向那位真人感谢一番。”
“嗯，好。”李晏点点头，忽然想起了在她恢复视力后见到的第一个人，那人的样子拢在阴影里，让人辨不分明。
饭后，银朱又拿上了一些糕点，让李晏李覆两人聊天的时候用。
“七皇兄，宫外好玩儿吗”李晏小口咬着杏花蘇问李覆。
“帝都城里自然是相当繁华的，集市的时候，各地来的珍奇玩意儿都有。”
“像你以前带给我的那只会动的小木鸟吗”
“是啊，亏你还记得。那小玩意儿已经有些年头了吧，你还留着”
“自然留着。”李晏让银朱从内殿将那个小玩具取了出来，这只小木鸟是李覆在她六岁时送给她的。后来李晏看不见了，李覆就很少给她带这类东西，相对的会多带些话本还有一些会发出乐声的小物件。
“我可喜欢这个了，”李晏将那只小木鸟捧在手上，仔细瞧了瞧，“它是不是有些褪色了。”
木头上涂的朱砂和石青都被磨的掉了色，鸟儿的羽毛也变得有些参差不齐。
“好多地方的颜色都掉了，哥哥下次出宫再给你找个新的吧。”李覆看着那只许多地方都露出了木头本色的木鸟，有些心疼又有些开心。
“不用了，这个就很好。”李晏把那只小木鸟拢了拢，虽然它已经不能再飞，颜色也变得奇怪了，但是对李晏而言这就是最好的。
当年的李晏还很小，因为身有痼疾常常都只能呆在宫殿的内室里。那天从宫外回来的李覆将这个小东西交到她的手上，并教她摆弄了一阵。
然后那只小鸟从她的手心中飞出了窗格，缓慢却笔直地飞向了宫殿之上的蓝天。
那是她第一次领会到“自由”的含义。
“皇兄，以后也带我出宫玩吧。”
“这可”李覆本来想拒绝，可是转念一想，他们的父皇说不准会同意的“也不是不可以。”
“七皇兄最好了。”她曾经无数次顺着话本里的故事，畅想皇宫之外的风光。
“除了出宫，九儿以后还有什么想做的吗”
李晏从未想过自己若是身体健康要去做什么，她甚至不敢想象自己的身体能够恢复健康。
“我，”她顿了一顿“我想去北域。”
“北域”那是淑妃的故乡。
“我想去看看，那是个怎么样的地方，也想见见母妃的亲人。”
淑妃已逝六年有余，她在世时还会和李晏讲讲北域的风土人情，李覆偶尔也会跟着一起听那些遥远的故事。
“只是听闻如今北域不大太平，那里离魔修的地界太近，我朝长年派着重兵镇守。怕是没那么容易去了。”
李覆看到她有些黯然，便不着痕迹的将话题转开了，两人又闲谈了一阵，李覆才离开。
在垂拱殿，明成帝挥退了前来禀告李晏情况的小公公，白湛渊正立在殿中央。
“陛下，在下如约医得了公主殿下，还请陛下遵守约定。”
明成帝不言，现在的垂拱殿灯火通明，侍奉的宫人都在殿外候着，大殿内只有明成帝和白湛渊两人。
白湛渊不急，说完这句话就默默的候在殿堂之上。
“白宗主，再有月余便是晏儿的生辰，朕想看着她及笄”
“陛下，在下当日说的很清楚了，”白湛渊不疾不徐地打断他的话，“这也不是在下故意为之，只是公主殿下命中注定不能在这皇宫之中成年。”
“如陛下执意要将公主殿下留在宫中，那么到时候在下也无力回天。”
“陛下还可以再考虑一番，在下明日巳时会候在西华门。”白湛渊言尽于此。
莫维在他师尊去了垂拱殿之后，就趁着夜色在大内之中游走了一圈。
这人皇住的地方当真是相当华丽了，琼楼玉宇美轮美奂，还有各色奇珍异草。大襄的开国皇帝襄太宗是药修出身，如今大襄李家中的皇室子孙凡有灵根者便自小清修，加上各种药石辅修，皆是修为上等的人。在当今的膝下，能力最高的是三皇子秦王李端，但要数天赋前途，却要算还未及冠的七皇子最高了。至于那些没有灵根的皇子，及冠后便被封郡王出宫建府。
“明明是代表凡人的皇帝，凡人却当不了皇帝吗”从小宫娥那里听来这些八卦情报后，莫维在心里默默吐槽。
后来他溜达到贤灵宫附近，正好看到李覆从那里出来。他虽然不认识李覆，但从他那玉冠博戴、温文尔雅的样子，也猜到这位恐怕就是那位七皇子了。毕竟如此深夜能自由出入宫禁，且这番年纪的也只有他了。于是莫维非常识相的窜上了一个树头，避免狭路相逢。
他站在树枝的暗处，刚刚准备将放在李覆身上的视线撤回时，那人却转过身来，微微仰头目光直直地扫到他的方向。
莫维不由一惊，在夏夜里感受到一股凉意。
然而李覆却又像什么也没看到一般，只一瞬便调回了视线转身离开。
这个夜明成帝辗转难眠，天光很快就亮了。
来请安的李晏已经在太极宫殿的外室等候了多时。
只是她发现明成帝看到变得活蹦乱跳的她，却没有那么开心。心里正觉得奇怪时，明成帝遣退了侍候的宫人，终于开了口。
李晏安静地听完了，最后跪在了大殿上。
明成帝的话简单概括下来就是
李晏今日便要随白湛渊和莫尚直出宫。宫内会以绵存公主暴毙处理她的皇族身份，从今往后李晏就只是玄山门下的一名弟子，一个庶人，永远无法再踏入皇宫。
这是白湛渊救治她的条件。
“父皇，孩儿不孝。”
“阿晏，从今以后你虽然不再是皇家人，但是你永远都是父皇的孩子。去了南岭玄山，白宗主也不会怠慢你。”
李晏掩在广袖之下的手微微发抖，离开这座宫殿，去往大襄广阔土地的每一个角落曾是她可望不可即的奢望。她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以这种形式实现这个妄想。这意味着，她永远见不到她的父亲，无法在宗庙祭奠她的母亲。
“孩儿领旨。”但她知道清楚这是明成帝已经决意的事，无法改变了。
“孩儿还有一个请求。”
“说吧。”
“孩儿殿里的宫人，还请父皇能妥善安置他们。”李晏想起了从小同自己一道长大的银朱，这个音若银铃，活泼可人的女子，“还有银朱，请父皇让银朱去七皇兄殿里，七皇兄待手下人一向宽厚，会好好对他们的。”
“孩儿不孝以后再也不能侍奉于父皇膝下，今后孩儿定会日日为父皇祈福，为我大襄江山祈福，愿父皇福寿鸿天。”
“阿晏，”明成帝也知道李晏自小和李覆关系亲厚，“你想和你七皇兄告个别吗。”
李晏微微睁大了双眼“可以吗，父皇”
“自然是可以的，覆儿是有分寸的人，他不会泄露这个秘密的。”
是啊，她的七皇兄不是不谨慎的人。然而李晏没有能在李覆面前保持镇定自若，坦然接受的自信。她说不定会痛哭流涕，甚至会说出她不愿意接受这种安排的话。若是那样，她的七皇兄也定然不会坐视不理，这样不过是徒增烦忧罢了。
“孩儿还是留一封书信给七皇兄吧。”李晏决定还是不当面道别了，“还请父皇代孩儿转交。”
“这样也好。”明成帝也同意了。
李晏将书信写好后，留在了垂拱殿。然后回到了贤灵宫，贤灵宫此时四下无人，宫人们大概都被支走了。
她走入内室，一件男子穿的轻简武服搁在她的案头。
李晏换上这玄色绛边的武服，束起长发缠上抹额，铜镜里倒映出来的就是一个俊俏的小郎君。她的眉目随她的母亲，有着北域人特有的英气。从前总是病恹恹的看不出来，如今身体无碍，精神抖擞，这一点就越发凸显出来了。她的身量在女子中不算矮，但也不是很高，骨架也算纤细。不过十四五岁正是雌雄莫辩的年纪。这样的装扮走到外边，别人也只会以为她是个长相清秀的少年郎。
换好了衣服之后，她在寝殿里踱了几圈。这里每一处都有她短暂人生的回忆，有她母妃的影子。这里很多摆件都是北域的进贡，明成帝为了让淑妃开心也特意让人搜罗了一些北域风俗小物，送给她赏玩。
最后的最后，她只带上了那只小木鸟，和还没来得及读完的两本话本。然后走到贤灵宫西侧的宫门，笔直地往西华门的方向去了。这一路上寂静无比，仿佛连往日聒噪无比的蝉也安静了。
这段路变得无比漫长，但李晏一直走到西华门都没有回头。
她知道以后的路都无法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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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儿，你真的，那位，那位真人真的治好你了”李覆居然连话都讲不利索了。
“是啊七皇兄，我现在能看见了。”李晏走得离李覆更近些，仰头望着他，“你和我想象中的样子一模一样，我小时候就在想我七皇兄长大了就是应该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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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个小丫头，在拿皇兄寻开心呢。”
“哈哈，我说错了，皇兄你比话本里的美男子好看多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贫。”李覆气短，决定不和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实际上他看到李晏比以前有活力多了，就觉得多年悬在他心头摇摇欲坠的巨石好像都化作了云朵，落下去是温柔的雨水。
这时候银朱将一直备着的膳食端了上来“殿下，用膳吧，这是白宗主吩咐准备的。”
“嗯，是饿了。皇兄你用过膳了吗，没有的话我们一起吃吧。”
“七殿下在这等了一个多时辰了，滴水未进呢。”银朱笑着对李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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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皇兄赏脸，感觉今天的吃食都会好吃数倍呢。”李晏识趣地奉承回去。
然后用小匙舀了一勺粥吃。
“真的好吃了数倍。”她喃喃道。微微的甜味涂上她的味蕾，瞬间扩散开来。那么柔和的味道竟像暴风雨一般席卷了整个口腔。
“对了，味觉”李覆放下刚刚拿起的筷子，“怎么样，感觉怎么样”
“是甜的，很好吃。”
“这个，还有这个，都快尝尝。”李覆又夹了两样菜放进她的碗里。
“这个有点酸，这个是咸的。”
身体的病痛真的如烟云一般消散了的事实，让兄妹二人一时无话。半晌后李覆轻轻抚了抚李晏的额顶“快吃吧，明日向父皇请安之后，我同你一道去好好向那位真人感谢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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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域”那是淑妃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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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已逝六年有余，她在世时还会和李晏讲讲北域的风土人情，李覆偶尔也会跟着一起听那些遥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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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白湛渊救治她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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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也好。”明成帝也同意了。
李晏将书信写好后，留在了垂拱殿。然后回到了贤灵宫，贤灵宫此时四下无人，宫人们大概都被支走了。
她走入内室，一件男子穿的轻简武服搁在她的案头。
李晏换上这玄色绛边的武服，束起长发缠上抹额，铜镜里倒映出来的就是一个俊俏的小郎君。她的眉目随她的母亲，有着北域人特有的英气。从前总是病恹恹的看不出来，如今身体无碍，精神抖擞，这一点就越发凸显出来了。她的身量在女子中不算矮，但也不是很高，骨架也算纤细。不过十四五岁正是雌雄莫辩的年纪。这样的装扮走到外边，别人也只会以为她是个长相清秀的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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