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救人虎口

    世芳在溪边洗澡，似乎听见有人声隐隐约约，像是朝这边走来。她当即心生警惕，匆匆擦身披衣，藏身到草丛里。果不其然，几个村妇端着木盆，两结伴走到溪边来洗衣裳。

    流水潺潺，随着洗衣棍捶打衣裳的声响，村妇们在聊些村里的见闻，“今日村口来了几位捕头打扮的人物，见了猎户村民就拦住询问，不知道在找什么人。”

    “我们这种偏僻的乡下地方，怎么会有官爷来呢？”另一位村妇问道。

    “我听当差的侄儿说，有人在深山里挖了前朝王爷的坟，盗走好多金银财宝，官爷奉命要抓人归案!”那妇人语出惊人。

    世芳一听此言，心里暗叫不妙。方才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竟然忘了自己正是因为伙同李四王二，跑到深山里挖坟，不慎踩塌棺材板儿，才会昏迷数日不醒。

    说起那坟，世芳倒是记得清清楚楚，早被盗墓贼掘地尺，能掏的金银玉石早就掏走了，哪里还有什么剩下的。他们几个不过是想看看里面有没有能变卖的坛坛罐罐，没想到尸身底下还藏了半块玉佩，可能是盗墓贼手里的漏网之鱼，王二喜上眉梢匆匆揣进怀里，连声说这趟值了这趟值了。

    世芳前生就是因为逃避那群官爷的追杀，才和李四王二匆匆连夜出逃。没想到那帮官爷捕头放火杀人的本事比贼还狠，一把火烧掉他们的茅屋，放着真正的盗墓贼不抓，倒是跟着他们一穷追不舍。李四为了保护他们丧命，王二受了伤最后死在半，只有世芳躲进山洞逃过一劫。

    然而重生归来，世芳早已不是当时不谙世事的孤儿，分明嗅出其中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山高皇帝远的深山坟头被掘，镇上官府哪能如此快便知道消息，再说这坟早已不是第一次被挖，为何早抓不抓，偏要这个时候来抓，还要劳师动众派人追捕，其中的蹊跷耐人寻味。如此算来，世芳当即知道今夕是何年何月，现在正是礼宗十年，自己应该是十四岁的年纪。

    前生李四和王二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今生世芳既知前方就是绝，断不能再任由悲剧重演，让恩人白白送命。

    想到此处，她急急转身赶回山上的茅屋，想办法说服李四和王二早点离开此地。

    此刻正是晌午，日头高悬，院外头青山绿水，蓝天白云好生惬意。王二自个儿在院里撒谷做陷阱引麻雀啄食，李四豪气万千地把稻草抛到屋顶上去，可惜粗汉干不了细活，风一吹稻草就呼一声散了。

    李四是个结巴，王二是个瞎，世芳当时又不识字，一群落魄山贼，早年让官府端了整个窝儿，没了寨两成堆，流窜到乡间另觅生计。王二能说会道，但坚决不肯下山，便在山上结个茅庐当算命先生，靠着糊弄村民的那点儿本事赚几个铜钱。李四是个结巴，只能出卖劳力，常年在山上打点兔野鸡，世芳在家种庄稼，但往往颗粒无收，只好今天帮这家收割点粮食，明儿替那户放放牛犊。

    “哟，瞧我这功夫！”王二神气活现地双手叉腰，不远处的簸箕已经倒覆在沙地上，里面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雀儿叫声，看来是抓到一簸箕的贪吃麻雀儿了。

    李四跳下来，帮王二将一群雀儿关到竹编的笼里，忧心忡忡说道，“我总觉得弟这回醒来像换了个人似的，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王二摇着蒲扇晒着日头，听着雀儿在耳边叽叽喳喳，漫不经心回了一句，“这小整日脑袋空空，能有什么心事？”

    李四蹙眉答道，“弟可能受伤了，胸口包着好大一卷布！”

    他在胸前一比划，形容得那叫一个栩栩如生。

    竹笼啪嗒坠地，惊得麻雀儿顿时飞出两只，王二陡然站起身来，声音都变了：“什么?”

    院里只有麻雀儿的乱叫声，摇摇欲坠的篱笆叽呀一声响，世芳回来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她不知道自己也如那些麻雀儿一样，被人盯住了。一只麻雀从她身边飞过，她手一伸，不费吹灰之力便抓住它。

    “大哥二哥，我刚在村里听到消息，有官爷在捕盗墓贼，我们得赶紧收拾下包袱走人，不然恐怕会惹祸上身。”世芳迫不及待将听来的话添油加醋讲上一遍，没想到李四和王二竟然无动于衷。

    王二闷哼一声，显然不信她的话，“那种破坟都不知道被人里里外外挖了多少次，哪个官府吃饱饭撑着会去管这等闲事。”

    只见他脸色一沉，厉声问道，“倒是你这小，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和你大哥？”

    世芳被问得一愣，手里一松，那麻雀儿立即扑扑翅膀飞走了。

    李四见她不吭声，连忙说道，“弟，我刚才偷偷跟在你后头，发现你躲在小树林里哭了好久。若不是怕你不好意思，我当时便上去问个究竟。你有何委屈，不妨与大哥说一说。”

    李四这话真真吓了世芳一跳，她前生印象里大哥李四是个粗人，义薄云天又豪气万千，实在没想到他竟然心如细发。自己久经沙场，向来行事谨慎，李四神不知鬼不觉跟在她身后，她一上全然不觉，哭得凄惨都让李四看个清清楚楚，心里怎能不惊。

    她定了定神，不慌不忙应对道，“大哥，我昏迷两天一直梦见自己失散多年的爹娘，醒来想到他们这么多年来不知是死是活，一时悲从中来，便躲到无人的地方哭个痛快。”

    “那你的裹胸布呢？”王二此话一出，一下戳中了世芳的痛处。

    世芳像被人点了穴般钉在原地，脑袋里电光火石纷飞，藏了许久的秘密，一下被人戳穿，她再聪明也难免懵了。

    李四急了，说起话来就有点结巴，“，弟，我，我都瞧见了，你为何要在胸前缠布，若不是我急着，急着回家修屋顶，定会当场问你是怎么回事？”

    王二鼻孔里冷哼一声，还没等他出声，曾世芳就顺势双膝跪地，声泪俱下低头认罪，“大哥，二哥，我错了！”

    “好呀，你可知道自己错在何处？”王二手里的蒲扇扇得虎虎生风，活脱脱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当然知道。我不该偷藏私房钱，更加不该想着离开大哥二哥！”世芳一咬牙，心生一计，性将错就错。

    “什么私房钱？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们？”李四听得一头雾水。

    王二倒是立刻明白过来，气得哇哇大叫，“好啊，你这小，家里都穷得快揭不开锅了，你还敢把钱藏在裹胸布里！”

    世芳一见王二上钩，忙不迭点头认错，两下便将自己女扮男装的事情糊弄过去了。

    李四急得一跺脚，却真信了她的话，痛心疾道，“弟，你怎么如此糊涂，我们兄弟无分你我，有苦同吃，有福同享，你怎能自己私藏银两？”

    世芳一抹眼泪，连连称是，“大哥教训得对，我再也不敢了。”

    她率先坦白从宽，伸手指指院外的一棵歪脖树，“我平日里偷偷存的钱，都埋在那棵树底下了。”

    王二当即差李四去挖，果然从树根下挖到几串铜钱。王二这个瞎见钱眼开，从李四手里夺过钱串，装模作样说道，“我就知道你这小整天存钱做梦娶媳妇。好了，这钱二哥就替你先保管着，日后你娶媳妇的时候，二哥自然还给你。”

    说实话，那些钱确确实实是世芳存了好久的私房钱，如今白白送给王二，她不惊不怒，反而眉开眼笑，“二哥，我想通了，这钱就当咱们上京的盘缠，有了金山银山还怕娶不到媳妇么？”

    李四和王二面露惑色，不明白她何出此言。世芳见他们半信半疑，当即答道，“我刚才下山去洗澡，碰见从省城回来的刘大石，听他说起一件事儿，京城相国公秦氏的大公患上怪病，药石无效，秦家重金悬赏世间名医救命。我想着自己平日里存了些私房钱，不如拿来当盘缠上京去试试运气，若是能撞大运拿下赏金，这辈便可衣食无忧，金元宝银元宝受之不尽。”

    说着说着，她又挤出几滴眼泪，“我又想到，这么一点钱，断然是不够我们兄弟人上京的，所以打算自己先上京打探一下情况，若是此不通，也省了大哥二哥一趟千里跋涉之苦。”

    她一番滔天大谎说得如行云流水，听起来合情合理，一时间李四和王二都被唬住了。

    “弟，你这消息当真？”李四尚未吭声，王二倒先开了口。

    “当然，那刘大石出了名的老实人，说得头头是道，京城大街贴满了告示，如能治愈秦家公，必定重重有赏！”世芳说得斩钉截铁，自然也是因为她知道此时，秦家公真的卧病在床，眼看就要错过年一的殿试。

    李四长叹一声，劝她不要痴心妄想，“弟，我们都是乡野村夫，怎么会治那么娇贵的病？”

    “你懂什么，去了自然就会了。”没想到，打断他的竟是王二。

    这瞎闭上眼睛装模作样掐指一算，待他再次睁眼，晃悠悠地摇着蒲扇，一派悠闲自在。

    “我们这就去京城，会一会那个重病的秦家公。”王二一挥手，这事就算是定了。他哼着曲儿抚须而笑，仿佛人已躺在那金山银山上，笑得一脸都是得意洋洋的褶。

    “哦，对了，那公叫什么名字？”他转头问世芳。

    “秦流。”世芳恭恭顺顺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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