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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等到三妹慕文莲成婚的日子,慕寒清早半个月便预备好了贺礼,只等亲手交到文莲手上,临行前一晚居然还兴奋地失眠,想着当初自己成婚时,也没有这般紧张过。请到看最新章节

    裴冥原想陪她一起去观礼,但奈何朝务实在繁重,加之前些日子邻国熙国国君又突然病逝,几个皇叔皇子为争皇位正互相残杀,如今风头正盛的皇四子凌苍已手握皇城禁卫军权和熙国过半的兵权,皇位几乎唾手可得,但凌苍为人嗜杀残虐,野心勃勃,一直想吞并周边四国,开创雄图霸业,一旦他坐上熙国皇位,难免会战事四起,裴冥未雨绸缪,这几日不断召重臣商议此事,寝食皆在议政殿,慕寒清也好些日子没见他的人影了。

    萧凌月自从腹痛好了之后,便安分了许多,早起请安虽仍如往常一般傲慢无礼目中无人,但眸中的神采已不若以往,有时甚至还会显得有些恍惚落寞,令人不解,但尽管如此,慕寒清仍不敢大意,她熟悉萧凌月的为人,虽然有些情绪化,但绝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否则也不会自幼与她斗到现在还不罢手。

    将宫中的事务交与新荷,慕寒清本想轻装简行,但皇后出行,关乎国体,早已与个人的喜好无关,即便慕寒清再不想折腾,也不得不按老祖宗的规矩行事,好在裴冥心疼她难耐暑热,特地下旨一切从简,可一套避无可避的礼节顺下来,慕寒清也没觉得身上的负担轻松多少。

    “娘娘这身衣裳,终是有个皇后的样子了。”绿意口无遮拦。

    头戴朝凤冠,冠顶云纹镂空金座上镶有一颗硕大的东珠,一身黄纱纳彩云纹凤袍,上绣五彩云五爪金龙,下绣双凤十二章,前后身各两条绣彩平金立龙,石青色的衣领和衣袖上绣着七彩祥云,连脚上的黄缎绣梅蝶元宝鞋面上也缀满了珍珠,委实非一般地尊贵华丽。

    慕寒清睨了她一眼,没吱声。申时整,仪仗启程,凤辇缓缓驶出皇宫,宫外的必经之路,早已有官兵把守于两侧,百姓皆低头跪在官兵身后,仪仗所经之处,皆鸦雀无声。

    慕寒清透过朦胧的纱窗望着外面,尽管对她这种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来讲,映入眼帘的亭台楼阁屋舍瓦房,该不熟悉的依旧不熟悉,但那种回家的亲切感却怎么也止不住,虽说她一辈子都生活在皇城,但皇城内与外,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皇城内是夫家,皇城外才是她的娘家。

    凤辇经过张灯结彩的丞相府,却没有停留,因为行程里没有这一项。府门前早已跪了一地的家人,慕寒清使劲扒着车窗想尽量离他们近一些,却止不住凤辇一点一点离他们越来越远,不清不楚的视线里,慕寒清没有找到大哥慕钧,只依稀觉得母亲似乎清瘦了,父亲也老了许多。

    “这什么狗屁规矩,都到家门口儿了也不让进!”绿意不停抹着眼泪,既憋屈又伤心。

    慕寒清微仰起头,极力将浮在眼眶的泪水忍了回去,深吸一口气后,恢复如常。入了皇家门,便是皇家的人,她今天是皇后,而非慕家的女儿,整个皇城的人都在看着她,她不能失了仪态。

    凤辇在左副都御史付家的门前停了下来,与相府门前一样,整个付家的人都跪在府门口迎接,随着司仪太监一声“娘娘驾到”,慕寒清踏出凤辇,众人一齐叩首山呼着“娘娘千岁”,似是提前训练过一般,整齐划一。

    慕文莲也在其中,红盖头还未揭,在人群中甚是醒目,慕寒清原也想先去相府,陪着慕文莲出阁,再一路送她到夫家,看他们拜堂,奈何宫规不允许,从出宫到回宫,她只有短短的两个时辰,除去来回路上耽搁的时间,已所剩无几,其实能准她出宫参与家人的婚事,已是裴冥破了先例,她已经不能再要求更多。

    慕寒清叫起了众人,环视一圈,竟发现萧凌月之父萧奉年也在,按说萧家与慕家素来不睦,与付家也没什么交情,如今慕家嫁女,他大可以不闻不问,若说此来只是为了官场应酬,慕寒清怎么想都觉得勉强。

    皇后既到,又逢吉时,司仪小声向付御史请示是否拜堂,付御史瞪了他一眼,转而面向慕寒清时,业已换上满面笑容揖道,“启禀娘娘,拜堂的吉时已到,请娘娘移驾喜堂。”

    御史府是一座标准的三进四合院,北房两个,两个耳房,两个西厢,两个东厢,庭院里花木葱郁,气派上虽较相府略有不及,却也宽敞大方,丝毫不失体面。

    喜堂位于一进正堂,堂内张灯结彩,一派喜气,一条大红毡子从进院一路铺到喜堂上首座前,座位上方的横案上燃着两只粗大的烫金双喜字大红烛,正中间贴着一个囍字。

    慕寒清迈进喜堂,付御史忙请其上座,慕寒清婉言谢绝,只让人在首座边上设了一把椅子,笑盈盈地坐了。

    付氏老夫妇喜笑颜开地坐于首座,随着司仪的唱声,宾客云集,夫妻拜堂。

    慕寒清默默地在一旁瞧着,脸上笑着,心里却不由泛起一丝苦涩,她曾也想这样出嫁,像寻常夫妻一样并肩拜天地高堂,再携手入洞房,哪怕日后免不得也有妻争妾斗,却也不似在宫中那般宫规严苛而且不得自由,最起码,在想念父母亲人时,她可以随时回家去看看。

    “三小姐成亲,可比您册封那会儿热闹多了。”绿意趋近小声道。

    慕寒清笑笑,没有吱声。按说帝后成婚,该是普天同庆才是,可她成亲那会儿,除了在家里跪着接旨,便是在琼华宫跪受金册c金宝,到了吉时,才被送到坤安宫去拜天地,行大礼,接受后宫参拜,庄重肃穆得几乎让她分不清她到底是在成亲还是在祭祖。

    拜过堂,夫妻被送入洞房,慕寒清没有跟进去,只怕新郎见了她会拘束,宾客们纷纷上前问安献媚,慕寒清保持着得体的笑容一一应对,直到婚宴即将开席,新郎重新出来见客,慕寒清才起身往洞房走去,步子较以往快上许多,她清楚她与新娘子只有短短几刻钟的私会时间,宴席一旦开始,她便又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再不是慕文莲的长姐。

    文莲早已在房内恭候,见慕寒清入内,忙迎了上去,未语泪先流。

    慕寒清忍住满心酸楚,取笑道,“今儿你是新娘子,该高兴才是,若是长姐来了反倒把你弄哭了,倒是长姐的不是了!”

    文莲破涕为笑,拉慕寒清往桌边坐下,“一早听父亲说,长姐也会来观礼,起初我还不信呢!倒是皇后出巡,好大的阵仗!”

    慕寒清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紫檀小木匣子,递给文莲道,“皇上也赏了不少东西,该送到府上的,长姐都让人送去了,唯独这一份儿,是长姐一直留着要给你的,也想亲手送给你。”

    文莲打开匣子,只见墨色的绒布上放着一支雕工极为精巧的红梅白玉簪,羊脂白玉的簪骨为枝,呈龙抬头之势,翘起的枝头上有芙蓉晶雕成的五朵红梅,一朵含苞四朵盛开,晶莹剔透,栩栩如生。

    “长姐知道你喜欢红梅,可长姐不想你只能在寒冬才能一睹它的风姿,如今你已嫁作人妇,婆家究竟不比娘家,可以任你肆意妄为,但长姐希望,无论你身在哪里,都能好似红梅一般,清香不减,风流不在人知,好吗?”

    慕文莲含泪点头,强笑道,“正好从明儿起我就得绾发了,多谢长姐的簪子。”

    慕寒清轻拍了拍她的手,温和一笑。其实亲自送慕文莲这个发簪,慕寒清还有另一个目的,只是没有说破。付家二公子成婚前已有两个小妾,而且入府多年,虽在地位上无法与文莲相较,但文莲毕竟初来乍到,对一切都不熟悉,暗地里难免会受些欺负,有这个发簪在,多少也会提醒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皇后的妹妹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又闲话了一会儿家常,婚宴开席,随侍太监便来催了,慕寒清忍下满心的不舍,叮嘱文莲好生照顾自己,便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后,慕文莲跪地送别,隐隐地啜泣声让人揪心,慕寒清使劲捏了捏拳头,出门面对众人时已扬起一脸浅笑,明艳不可方物。

    付御史亲自请其入席,只是宴席未过半,便到了回宫的时辰,慕寒清站起身,全场皆起,临行前,慕寒清对付二公子道,“本宫这个妹妹,自幼在府里宠惯了的,或许有些没规矩,但既已是夫妻,还请妹夫多担待了!”

    付二公子连呼不敢,慕寒清也不再多言,太监一声“娘娘回宫”,满场皆跪。

    出得御史府,日已西斜,府外重兵围守,生怕出一丝意外,看热闹的百姓都被远远隔开,少说也有十五步之遥,街对面不远处的一座茶楼,二楼已是人满为患,似乎谁也不愿错过亲眼看一看皇后的机会,哪怕是冒着稍一不注意便会被当乱贼斩杀的风险。

    绿意扶着慕寒清走向凤辇,正当慕寒清欲抬脚踩上脚凳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有妇人哭喊着,“娘娘我要见皇后娘娘!”

    慕寒清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衣衫破旧的中年农妇挣扎哭喊着欲冲破官兵的围守,大有拼死一搏的架势,几个官兵见状迅速上前,抓住她的两只胳膊硬生生欲将其拖走,民众哗然,议论声四起。

    随侍太监道,“娘娘不必在意,总有些刁民难驯服,衙门会处理的,娘娘请上辇吧,该启程了。”

    慕寒清却没理他,略忖后,对绿意道,“去把那个妇人带过来。”敢冒死求见,如果不是受人指使,便是有什么难事,她若不知便罢了,如今她既已见,若还不闻不问,只怕顷刻间便会失去民心。

    随侍太监忙道,“娘娘,那妇人来历不明,娘娘还是保重凤体要紧!”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他全家都得陪葬。只是这话他没敢说。

    慕寒清依旧没有理会,只看着绿意带着两个侍卫将妇人押到近前。一及近,妇人忙扑通一下跪地大哭道,“皇后娘娘,求您救救我儿子,我儿子是冤枉的,求皇后娘娘明察,他真的是冤枉的!”

    慕寒清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保持警惕,却仍温和道,“您慢慢说,若是本宫力所能及的,本宫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诶!诶!”妇人连连点头,忙擦干眼泪,道,“老妇人牛氏,城郊西村人,早年丧夫,有一儿一女,靠在市集上卖豆腐为生,半个月前,民妇早起有些不适,女儿慧兰便先行挑了担子去了市集,谁知等民妇随后赶到,却发现摊子倒了,慧兰也不见踪影,民妇到处找也没找到,只好跑去码头找在那里当苦力的儿子福根,民妇与福根在市集上到处打听,终于有人说,慧兰好像是被张员外的小儿子拖走了,福根上门要人,却被打了出来,还说他诬陷张家少爷,要到县衙告他,福根没有证据,又怕惹上官司,只好先回了家,谁知当天夜里,那张家少爷竟然被人杀了,衙门派人来民妇家里搜查,却什么也没搜出来,但还是把我儿子抓走了,民妇找不到女儿,只好苦等儿子回家,哪知道等来的,却是我儿子被判了秋决的消息,娘娘,民妇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民妇心里最清楚,他绝不可能杀人,而且那晚,福根一晚上都在家,只等天一亮再去找妹妹,他也没时间去杀人呐!求娘娘明察,还我儿一个公道!”

    慕寒清蹙了眉,问道,“你没去衙门击鼓鸣冤吗?”

    妇人哭道,“去了,哪能不去啊,可是县里的衙门说案子已经定了,上交给了京城衙门,他们管不了了,民妇只好又来城里的衙门告状,谁知还是被打了出来,说民妇不安分,再去就再打,民妇不怕打,可现如今他们连衙门的门口都不让民妇靠近,民妇是告状无门啊,眼瞧着这就快到秋天了,民妇真是没办法了,女儿找不到,儿子又要冤死,民妇没法活了,死不瞑目啊!”

    慕寒清默然。官官相护,官商勾结这类事,她不是没听过,连父亲也极为痛恨朝廷的这种风气,但即便打击了,也是屡禁不止,利益驱使之下,鬼也会推磨,更何况是人?可她毕竟是后宫,即便有心,也无力直接插手此事。

    思及此,慕寒清只得道,“事情本宫已经了解了,本宫会将此事上达天听,皇上乃圣明之君,若你所言属实,必会尽力还你儿子一个公道!”

    “娘娘此言,是否也属敷衍之词?”人群中,一男子忽然朗声道。

    众人望过去,只见一个年轻的白衣书生步出人群,昂然立于官兵之后,看起来文质彬彬,似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公子,但眸光精亮,满身桀骜不驯的傲气,又有那么点铁骨铮铮的感觉。

    慕寒清微挑了眉,抬手制止了一旁的侍卫,声音仍温和道,“那何谓敷衍?如何又为不敷衍呢?”

    白衣书生道,“朝廷历来官官相护,若是真有清官,那这妇人也不必在此冒死拦驾了,不是吗?娘娘所谓的上达天听,无非也是派官员前来督办此案,娘娘又如何保证,这次不会官官相护呢?”

    慕寒清笑了,“若都如公子所言,满朝尽是贪官污吏,那这朗朗乾坤,早已该污浊不堪才是,公子也属百姓,本宫丝毫看不出你有穷困潦倒的迹象,反而公子腰间挂有贡生的木牌,公子是反对贪污的,那么如果这满朝皆是贪官,丝毫不关心国事民生,公子又怎可能被选入国子监读书?”

    白衣书生不言声,慕寒清又道,“本宫在此承诺什么,都是一句空话,是不是敷衍,还是要看结果,但是,本宫虽是皇后,却身处后宫,后宫不得干政,这是老祖宗的规矩,本宫无权更改,本宫只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将此事交与妥当的人去处置,如果公子想肃清浊流,那就请公子好好读书,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本宫也希望有朝一日你能为皇上分忧解劳!”

    话落,慕寒清唤来付御史,将民妇暂托于御史府中,又差人知会了父亲慕渊,才转身步入凤辇。

    启程之际,慕寒清掀开纱帘,看向跪地恭送的白衣书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靳南笙。”

    茶楼二楼雅间内,凌苍捏着茶杯笑而不语,一双幽深黑眸凌厉稍敛,饶有兴味地盯着慕寒清,即使身着寻常百姓家的粗布衣裳,也丝毫遮掩不住一身的凛冽贵气。

    “主子,筱国的人已经在候着了。”侍从上楼小声道。

    凌苍没有理会,只若有所思地目送慕寒清的凤辇远去。侍从忙又道,“主子,咱们还是赶紧办妥这边的事,尽早回国,久了恐生变故啊!”

    凌苍终于放下茶杯,突然闪电般出手掐住侍从的脖子,以极轻的声音冷道,“本王最烦有人在耳边絮叨,不想死就把嘴闭上!”

    松手。侍从瘫软在地,狂咳不止。

    凌苍站起身,从袖中掏出一个银锭扔在桌上,淡淡道,“筱国的臣子虽然不怎么样,但这个皇后倒还有些意思,这样的女人,若不能为本王所有,那就只能让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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