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2.彩衣娱亲

    当太阳在远处山雾朝霞间升起，第一缕阳光照射到朦胧中初醒的茅草屋顶时，这个小村庄在晨曦中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村子名叫靠山村，因附近多山而得名。此地偏僻，称得上穷乡僻壤，若不是不时需上集市换些物资过活，简直就是与世隔绝。

    外边繁华，小村平静，各有所长，互不相扰。

    附近平地少山林多，不少人家都在闲时上山打猎，一来田地不够分，二来肉食难得。

    不过像老邂这种人丁不兴缺少壮汉的人家，除了到附近的山上挖几个陷阱外，就只能没事捕鱼摸虾抓麻雀来打打牙祭。

    正因如此，上次老莱在街上耍赖奚桐也不忍多加责怪。没有荤腥的日子她自己都觉得难熬，又何况正是贪嘴年纪的孩子？

    此时正是阳春三月，春寒仍在，身上衣却单。

    奚桐正用麻绳结渔网，临溪而渔，溪未必深鱼未必肥，聊胜于无，要是能抓上几条最好。

    老莱捧着一卷竹简，摇头晃脑念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席地而坐，清风拂面，稚子书声阵阵，山间清寒安宁。

    奚桐嘴角露出一抹笑容，这种日子看起来也挺不错的。她以前读书时也总是这般摇头晃脑，早晨还好，若是中午一定将自己念得昏昏欲睡意识不清，效果堪比摇床曲安眠药。

    不过片刻，老莱小眉头皱着，疑惑的目光投向奚桐，问道：“雎鸠未必定在河州，窈窕者也未必全是淑女。要是男子窈窕君子会不会逑之，不窈窕的淑女便没有男子喜欢了吗？”

    表面淡定内心懵逼的奚桐：“男女之间本就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这事难测，犹如犹如王八看绿豆，谁知道哪个就跟哪个对上眼了呢？”

    为什么这年头的小屁孩都问这么有深度的问题？

    老莱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将竹简随手往地下一扔，无所谓道：“既然不是所有人都认定的道理，那也不一定是对的。”

    说罢，老莱起身拍拍下衣，蹦蹦跳跳去找村中的小伙伴玩去了。

    这年头竹简珍贵，寻常人家都要珍之重之，奚桐捡起地上的竹简，认同道：“这话貌似在理。”

    此时民风开放淳朴，女子束缚反而较少。老莱母亲家中原是没落的士族，虽说比一般商人都富不到哪儿去，但老莱母亲一意孤行嫁给了一个穷山沟父母双亡的农家汉，家中老太爷一气之下也不愿意认这个女儿，知道有了老莱之后老太爷才会每年接外孙回府中照顾一段日子，教老莱读书识字。

    虽说少门亲戚少份助力，但奚桐真的不善于应付没有感情的亲戚，这般正好。

    当世的孔子方年十有五而至于学，按照老莱如今的年岁，能够背几首诗都很不错了。

    没有虽然迂腐但有效的科举，各国朝堂之上多靠家世名声出人头地，除非能成为名士谋臣，否则读书还真没多大用。

    人生不过衣食住行，如今这日子穿麻衣破布，食粗茶淡饭，住茅草泥房，行全靠双腿。奚桐以为，能带好孩子混吃等死就可以了。其实对有些人来说，想想下顿吃什么比改变世界更重要。

    与老獬一同捕鱼，撒网反而不如鱼叉好用。捕到小鱼奚桐还要给放回去，老獬却是鱼越大越容易中。

    看着老獬用草绳捆成一串的大鱼，奚桐一生气，拎着渔网和空盆道：“快到饭点了，还不收拾收拾东西回家。”

    明明吃完早饭不过一个时辰的老獬：“”这时家家都不富裕，每日只食两餐，上下午各一顿，若不是饿到前胸贴后背是决计不会开火起灶的。

    回到家中，二人都没绷住，看着灰头土脸的对方相视大笑。一个没见过对方如此老成，一个没见过对方如此年轻。

    “小屁孩装大人，也亏你想得出来！”奚桐抱着胳膊道。见惯了对方的孩童模样，不管哪般都觉着他有孩童气。

    老獬腮帮子鼓起来，无奈道：“那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你一人分饰两角吧，我本来就是给你当助手的。”

    “算了，还是去山上砍柴吧，这地方可真是不干活肚子都能饿扁。”奚桐捡起砍刀道。

    老獬跟在身后担起扁担，二人砍了粗粗的两捆柴火才轮流挑着下了山。

    二人正齐心协力搬着柴，忽然听见一阵叫喊：“老家两口子，快给老娘出来，别以为拴上门有用!有本事生没本事教，快出来”

    “李家婶子，那个我们在你后头。”老獬挥着扁担道。

    奚桐“砰”的一声柴火丢在地上，她可真的没生，虽然暂时教得也不咋地。

    一瘦高中年妇女转身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们骂：“你说说你们两口子，自个儿看着老老实实的，教得小孩整日里不像样!这才几岁的小孩，就知道糊弄人，把我儿子骗得都找不着北了。”

    “他本来就分不清东南西北。”老莱对那妇女视若无睹，不紧不慢从路上走回来。

    “你说，你做什么要糊弄我儿子？可怜我那傻乎乎的大宝被你这黑心肝的折腾得都快站不起来了。”

    李家婶子是出了名的心疼儿子，总是将李大宝参与的孩童局部打斗引发成两个家庭之间的全面战争。因此整个村子，头一份不能招惹的就是李大宝，后头才是他老娘。

    “我心肝不黑。”老莱脸上一片淡然，认同道：“他傻倒是真的。”

    李家婶子一听这话立马大喘气要从老獬手里夺扁担，老獬慌得把扁担往院子空地上一扔，她又急着抽出刚砍下的木柴，老獬扔不动木柴只好和李家婶子你争我夺打持久战。

    这一团乱麻，奚桐这算是服了，着急把事情理个清楚，“那大宝他娘，你家大宝到底是咋的了？”

    李家婶子神情不似作伪，停下动作当真是心疼儿子都急出眼泪来，哭诉道：“我知道我家大宝又胖又傻，可你也不能作弄他呀!刚刚我看他不知道从哪里跑回来，这大冷的天都能冒满头满身的汗，倒在家门口又吐又喘气，好半天才缓过劲来。问他到底怎么了，院外头一堆孩子就指着你家娃。你说，能跟他没关系吗？!”

    其实李大宝正在慢慢缓过来，李家嫂子话说出口心里畅快了指着老莱问道：“再说了，要是跟你没关系你跑啥子？”

    老莱满脸不赞同，“哼”一声才道：“您那架势恨不得把我活剥了，我人小体弱自然要躲开，等到在爹娘面前才好跟你说。反正你肯定立马就能跑到我家里来。”

    奚桐到现在都没听出个三六九来，直接将老莱拉到身前，质问道：“你说!你好端端的折腾人家大宝干什么。”

    语气虽然严厉，却不含斥责。这孩子虽然固执了些，任性了些，不明事理爱胡闹些，但是本心不坏，此事定是事出有因。

    老莱道：“是别的小孩都嫌他胖笑他是肥猪，他求着我帮他变瘦的。”

    李家是村里最有钱的一户人家，李大宝上头还有四个姐姐，受尽家中宠爱的他确实有两个老莱宽。

    未必全是因为身材，村里的孩子多的是饥一顿饱一顿糊弄长大的，尤其孩子间最好明攀暗比，李大宝难以合群也是正常。

    老莱自觉助人为乐，颇为自豪道：“我让他去爬山，跟他说走到走不动就停下。”

    奚桐点点头，“这倒是没错，然后呢？”直觉告诉她，这事没这么简单。

    “我故意让他未时末开始跑，这样等他走不动的时候太阳就快下山了，他胆子最小怕黑，自然只能加紧跑着回来。”老莱为自己的点子得意洋洋。

    眼前三个大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对，老莱不确定道：“他这么跑下去，应该没几个月就不会有人骂他了。”

    李家婶子此刻心情十分复杂，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看了老莱一眼，晕晕乎乎回了家。

    老獬连忙放下柴火去送送李家婶子，街坊邻居总不能因为一件小事就撕破脸不相处了。

    奚桐如今心中五感交集一眼难尽，这娃五官端正三观歪了，到底算是傻还是聪明？

    被娘亲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老莱扭头假装看不见奚桐推开院门进屋待着。

    表面上风平浪静。次日，奚桐还专门向老莱打听：“李大宝还去爬山吗？”

    老莱摇头，道：“他爹直接给他关屋里每天只给两碗饭，说是那样省粮食。”

    知道儿子背地里被冷落孤立，想必李家夫妇心里也不好受。

    奚桐只“哦”了一声，接着检查柴房的木门。

    一刻钟后，老莱在厨房里大喊：“快放我出去，娘亲为什么要关我。娘亲”

    “因为你太任性!连村中最勇猛最有经验的胡猎户都不敢独自一人上深山，可见远处山林凶险。昨日幸是李大宝无事，但凡他出了一丁点差错，你让为娘如何处置你？你让为娘住在这村中情何以堪？”奚桐怒气冲冲，学着昨日李家婶子叉腰道。

    奚桐这一番义正言辞，老莱舔着厚脸皮朝母亲撒娇笑道：“要是真有那时，母亲拉着我快快跑了不就好了，记着把爹爹带着就成。”

    对牛训话，奚桐看着没一会儿就自顾自玩锅碗瓢盆的小熊孩子，深觉自己任重而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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