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投缳女鬼

    一

    答应周秀才帮他了结跟黄四儿姑娘的孽债，送黄四儿姑娘投生。这话说出口来，李佩凤就后悔了。因为根据阴间的规矩，凡是上吊自尽的女鬼，必须找一个替死鬼，否则不得投生。以李佩凤的本事，他还真没有办法做成这件事。

    佩儿埋怨他道：“公子，您连黄四儿的冤魂都没找到，更没有本事帮她投生，就把大话说出去了，您打算如何兑现？”

    李佩凤问佩儿：“佩儿，我知道你是有些来历的，并不是个普通的丫鬟，只要你肯帮我，这件事肯定有戏对吧？”

    佩儿翻了他一眼，道：“你别害我了，我只是个道童，你自己说的话自己去兑现。你不是有灵珠吗？问问灵珠吧。”

    李佩凤经她提醒，就想，这灵珠既然能易容，难道就不能招魂？

    于是买了祭品，设了香案，当夜三更时分在秦淮河边焚香烧纸，祭出灵珠，呼唤黄四儿姑娘幽灵来会。

    星辉撒地，月色如银。李佩凤身穿道袍，行礼如仪。佩儿手捧莲花灯，陪伴左右。

    果然，一个丽人从秦淮河对岸飘然而至，她手拈白花，满面戚容。

    “天师呼唤儂家，所为何事？”这女子正是黄四儿的鬼魂，她一见李佩凤就问。

    “小姐投缳而逝，已满五载；芳魂游荡，凄苦可知。昨日大仇已报，何不转生人世，了却孽缘？”李佩凤拱手相劝。

    黄四儿惨笑一声：“天师好不晓事，漫说我这样一个乡野丫头，就是像柳如是那样的才女，为钱尚书守节而死，尚且化作厉鬼，找到替身才能转生。可为一己之私而害别人，是儂家一辈子所痛恨者，我又怎么做此等事？”

    黄四儿说的确实是实情，李佩凤读过袁枚《子不语》，据书中记载，苏州昭文县署，是前明尚书钱谦益故宅，东厢房三间，因柳如是在此上吊而死，所以历任县官都封闭不开。有一年，直隶人王县令到此上任，因为家里人多，内屋少，只好安排让小妾和两个丫鬟开房在此住下。

    西厢房安排了另一个妾和一个老妈子居住。到了晚上，西厢房有人大声呼救，王县令赶到房内，在床下找到小妾，发现她赤身裸体，满脸是血，自称被一个梳着高髻c披着大红斗篷的女鬼从床上揪起来，吓得赶紧躲藏，被衣架碰伤了眼角。那个女鬼见人来了，才放弃小妾走了。

    第二天一早，东厢房三间没有开门，打开一看，另一个小妾和两个丫鬟已经悬梁自尽了。不用说，这三人是柳如是的鬼魂找了替身。

    袁枚认为，即是如柳如是这样的才女，本人又是为了钱尚书守节而投缳的，死于正命，死后也化作厉鬼，没有例外。

    二

    问题是阳间的事，可以从权，阴间难道就不行吗？

    李佩凤依稀想起父亲给他讲过吊死鬼找替身的故事。有个叫方本壮的军人，夜里在村外站岗，忽见一个女人低着头朝自己走来，正奇怪半夜三更何以有单身女人夜间行路，刚要盘问，女子忽然不见，一抬头，发现女人已经越过自己三丈之外了。

    方本壮明白这是个女鬼，于是悄然跟在后面，进了村子。发现女鬼在一处点着灯的茅屋前不见了，方本壮急忙奔过去，透过窗户往房间里看，但见一个女人抱着睡熟的孩子嘤嘤哭泣。边哭边说：你那死鬼爹又去烂赌，明天家里就没有米下锅了，这日子怎么过下去？不如我死了算了。

    方本壮明白这是女鬼在找替身，找了半天，才发现女鬼躲在房梁上，拿一根绳子挽成绳套垂下来，那个伤心欲绝的女人放下孩子，将脖颈伸进绳套，方本壮一见，对着房梁上的女鬼开了一枪，然后一脚踹开门，冲进房去。女鬼刚要逃走，被方本壮抓住，头发踩在脚下。

    “恶鬼，你心肠何其阴毒，为何要害这对可怜的母子？”

    女鬼磕头求饶：“大人，贱妾已当了多年缢死鬼，不得往生。阎王今日安排了替身，这才来寻得此妇替死，方可投生人世，并不敢故意害人。”

    方本壮见女鬼也很可怜，就指点她说：“村西头庙里的老和尚都八十多了，你要找替身，何不寻他？”

    被方本壮放了的女鬼，果然到庙里作祟。第二天村人们都在纷纷传说，村西庙里的老和尚突然悬梁自尽了。

    方本壮救了这对母子，又到村里赌博的地方把女人烂赌的丈夫抓回来，告诉他刚才女鬼寻找替身的事。这个男人听说因为自己赌博差点导致家破人亡，从此戒赌。

    方本壮后来当了将军，有人给他写传记，说他是大人，因为大人见鬼大，小人见鬼死。

    李佩凤对黄四儿说：“难道不可以找个将死之人做替身吗？”

    黄四儿摇头拒绝：“就算能找到，但依旧是横死之人，还是要找替身的，这样冤冤相报，何时了结？我宁可做鬼，也不害人。”

    佩儿为黄四儿的冰清玉洁所感动，越发痛恨周秀才，她说：“姐姐，我替你去阴府走一遭，看看那个没良心的周秀才还有几年阳寿。”

    李佩凤拦下佩儿，拿起供桌上的灵珠，说：“我有一颗灵珠，是蛇仙所赠，现在转送给你，或许能帮你脱离孽海，早日成仙。”

    黄四儿接了灵珠，端详了一番，又还给李佩凤，道：“妾与天师素昧平生，不敢收此重礼。”

    说完，飘然而逝。

    三

    回到客栈，李佩凤怏怏不乐，因为事没办成，也懒得去跟周秀才说。回到房里，佩儿跟了进来，陪着小心道：“公子，我有个主意，不知道您想不想听。”

    “有主意快说呀，卖什么关子！”李佩凤不耐烦地扔下一句。

    “算了，你不爱听，我还不想说呢。”佩儿不高兴，撅着小嘴往外走。

    “回来！把话说完。”

    “你这态度让人家怎么说嘛。”

    “好好好，大小姐，姑奶奶，算我求你了，快说吧。”李佩凤回身作揖，逗得佩儿忍俊不禁。

    “我听说紫金山脚下有座道观，道观里有个老道士叫清虚道长，对阴间的事门清儿，或许他能给您出个主意。”

    “什么你听说，你根本就知道！挤牙膏似的，不求你不肯开口。不要跟我说你是个丫鬟，你就算是丫鬟，也是仙界的。别糊弄我了。”

    李佩凤发泄完了对佩儿的不满，没等佩儿开口，又说：“行了行了，等办完黄姑娘这件事，我给你买礼物。快去睡觉吧，明日一早就去见那个牛鼻子老道。”

    佩儿伸出一个手指，稍稍弯曲了一下，“你说的送我礼物，拉勾，不许耍赖！”

    李佩凤伸出手指，笑问：“要什么礼物？”

    “你要送黄姑娘什么礼物，我就要什么礼物。”

    “我知道了。”

    “什么？”

    “一瓶醋。山西老陈醋。”

    “你讨厌！”佩儿跑出去。

    第二天，佩儿雇了一辆车，两人东出中华门，去了紫金山。临近清虚观的时候，佩儿突然说：“我在外面车上等您，您自己进去吧。”

    “为什么？”李佩凤问。

    佩儿不答。也不肯下车。李佩凤猜到她不想见老道，就只要由她，一个人进了道观。

    谁知道清虚道长一见李佩凤，就问：“怎么是你一个人进来？那个道童呢？”

    李佩凤见瞒不过，只好实话实说。

    道长正色道：“其实你也用不着来求我，黄四儿姑娘的事你的道童就能解决。”

    李佩凤说：“她只是个丫鬟。”

    道人却强调：“她是得道的天狐！”

    李佩凤不明就里，道人又说：“你跟她有三百年的缘分。你还是记不起自己从何而来？所来何事？”

    李佩凤摇头。

    道人摇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否则就要受罚，一切都靠你自己去领悟。”

    “我今天记了一点事来，好像我父亲跟我说过一个投缳女鬼找替身的故事，但是这个故事好像发生在300年后。难道我是从未来穿越过来的？”

    道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又把话题扯到佩儿身上：“你对你的那个道童一点印象都没有吗？没有觉得眼熟？”

    “有。好像以前认识。可我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了。实在没有法子想起她来。”

    “你慢慢去想吧。现在我跟你谈谈黄姑娘的事。你让她转生为人是不可能的，这条路你想都别想。除非让周秀才去替当她替身。”

    “她不愿意让任何人当替身。”

    “那你就只有两个选择，第一是你娶了她，妻妾都可以，但要明媒正娶。”

    “那不可能，我怎么能娶一个鬼妻？这太荒唐了。说第二个吧。”

    “让她成仙，或者封神。”

    “这我做不到啊。我又不是玉皇大帝。”

    “你让你的道童帮你去做。你把我给你的两个选择都告诉她，她就会知道怎么做了。”

    果然，李佩凤把道长给他的两个选择告诉了佩儿，佩儿紧张起来：“公子？你打算怎么做？”

    “我能怎么做？让她成仙封神，我做不到啊。不行就只能上门提亲了。”李佩凤装出无可奈何的样子来。

    “我看你就是看中她了！早知道你跟周秀才一样，也是个好色之徒，我就另有主意了。”佩儿真生了气。

    “只有脑子进水的人才愿意说个鬼妻呢。可我话说出去了，一诺千金懂不懂？”李佩凤也装着生气。

    “我豁出去了，哪怕毁我千年道行，也让她成仙封神。把灵珠给我！”佩儿伸出纤纤玉手。

    “要灵珠干什么？”李佩凤一边把灵珠放到她手里，一边问道。

    “你答应的，给我的补偿。”佩儿说完，一口吞下灵珠，道一声：“三日后，带着黄四儿到凤凰台等我。”

    说完，化作一只金色凤凰，展翅飞向天宇。

    李佩凤惊呆了，佩儿难道是一只凤凰？不对，李白有诗为证：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如今也不是什么盛世，哪来的凤凰来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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