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六十一章

    “你觉得吾儿如何”

    赵嵘此言一出, 殿前的三人皆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吴彻明在心中默想“你儿子如何你说的是你的哪个儿子”随后又意识到, 自己跟赵文昱又不熟，八成指的就是疏桐。可为什忽然会问我这个难不成我说你二儿子是降临在人间的天使，是绝世无双之人，你就把他给我了吗

    吴彻明稍稍侧头去看身旁的兄弟俩, 恰好也迎上两人的目光。

    “吴先生不必紧张，就当是与朕唠唠家常, 朕也想听听民间百姓是如何看待这萧临的两个皇子的。”赵嵘的声音从他的头顶响起, 吴彻明立刻收回视线, 从自己的位子上起身, 重新站到殿中央，拱手欠身行礼。

    疏桐朝着吴彻明微微眯了眯眼，意思是让他谨慎言语。吴彻明挑了一下眉梢, 表示自己心中有数。又稍稍抬头看了一眼赵嵘, 只见他正面带着一副迷之笑容居高临下盯着自己，连忙垂下眼帘，慎重道

    “回陛下, 太子殿下, 性情温和，胸怀天下, 且聪资过人, 乃是继承江山的不二人选。二公子虽不及太子殿格健壮, 但对于诗词歌赋这些方面颇有天赋, 若是日后有先生悉心教导, 定会在这方面取得些许成就。”

    吴彻明说完，殿内一阵沉默。赵嵘转动着手上的白玉扳指，静静地看着吴彻明，默不作声。

    “卧槽，我该不会是说错什么话了吧，赵嵘怎么不吭声”吴彻明背后瞬间冒出一层薄汗，可仔细回想，自己说的也没毛病啊。

    赵文昱见状，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赵嵘又却打破了沉默，对吴彻明道“吴先生所言不虚，昱儿确实生性纯良聪颖过人，可独独少了些帝王该有的决断和霸气，太过心软，此为帝王之大忌。若是昱儿的性子能再刚烈决然一些，朕算也算是安心了。”

    闻言，赵文昱立即掀衣而跪，对赵嵘道“多谢父皇教诲，儿臣当谨记于心。”

    赵嵘温柔地拉他起身，随后从主位上悠悠走到疏桐面前。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明黄锦靴，直让疏桐的心跳加速。

    “父，父皇”疏桐刚想起身，就被赵嵘按了下去。

    “至于桐儿，他从小就体格虚弱，朕对他的期望就是让他健康无忧生活下去，既然武力不足，那便在文力上辅助昱儿，有他们兄弟二人共同守住这萧临的片海山河，待朕去黄泉之下见你们母后时，也可瞑目了。”

    “父皇不可这样说，父皇正值壮年，万岁与日同岁，怎就说到把江山交于我兄弟二人”赵文昱急道。

    他从未听过父皇说起继位传位之事，怎的今日却和吴彻明谈了起来一旁的吴彻明也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儿，一个大国的国主怎么会跟他一个彻彻底底的市井之人谈论这些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嵘勾了勾嘴角，道“无妨，朕今日高兴，想与你们说说话，不要那么拘束。”

    他看向吴彻明，对他道“桐儿刚刚回宫的那日起，朕就告诉他要不要去把救了自己性命的贵人寻到宫中来，朕好好赏赐于他，当时桐儿还不愿。如今吴先生进了宫，就不要再走了，有你在这宫中任御医一职朕也放心，还望吴先生能够替朕照顾好朕的两个皇儿，他们是萧临的希望。”

    吴彻明对赵嵘郑重一礼“请陛下放心，吴某定不会负陛下的厚望。”

    “朕相信吴先生。”赵文昱走到桌案边端起那杯茶举到身前，对面前的三人道“年关已过，今年宫中的树木提前抽出了新叶，殿外房檐下有燕子筑新巢，桐儿也回到了朕的身边，还带来了一位妙手回春的医者，这真真是瑞年之兆。”

    赵文昱等三人也把起茶盏，对赵嵘说着吉祥话。

    从殿外出来后，赵文昱便领着吴彻明去他的住所就在疏桐宫中的偏殿内。这可很是让人意外。

    “兄长，你没有弄错吧，明哥哥现下是宫中御医，怎么与我同住一宫”

    吴彻明也在一边问道“是啊，太子殿下，这样怕是有些不合礼制吧。”

    赵文昱笑了笑，对两人道“不要多想，是父皇念在吴公子救下桐儿一命且照顾数年的功劳上，特意命人在桐儿的寝宫打扫出一间偏殿，这样你们二人就可时常相见了，难道不好吗”

    疏桐看了看身边的吴彻明，脸颊微微泛红，扭过头对自家兄长道“即使不住在同一宫中，也能时常相见啊，父皇这到底是何意”

    “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赵文昱宠溺地捏了捏疏桐的脸，“能和你的明哥哥住在一起，你怕是晚上睡觉都会乐醒吧。”

    “噗”一旁的吴彻明听赵文昱这样直白的把自家弟弟的小心思戳破，一时没有忍住笑出声来。

    见状，疏桐的脸更红了，甚至脖子上都镀上了一抹纁红，嗔怒道“兄长，你在说什么”

    赵文昱摇摇头，不再去逗疏桐“好了，不跟你玩笑了。有吴公子在这里与你同住，我很放心。”

    说完，赵文昱微微敛起面上的笑容，视线越过疏桐朝站在他身后的吴彻明望去，对他道

    “吴公子，莫要忘了我说与你的话。这皇宫之中，天子脚下，不比街井市坊，要想在这宫中独善其身，并非易事。桐儿回宫时日尚短，朝中众臣对此各怀心思，你一定要多留一心，护好桐儿。”

    吴彻明颔首“殿下，请放心，我就算是搭进去自己，也绝对不会让疏桐受到一丝伤害。”

    夹在两人之间的疏桐听下去了，对着一前一后两人大声道“兄长，明哥哥，我马上就十七了，再过几年就到了及冠之年，你们不要总是把我当成六七岁的幼童好不好，我自己会照顾自己。”

    随后，疏桐低下了头，声音也低下去了不少，嘴角处泻出一丝苦笑“之前在宫中那么艰难的日子，我都挺过来了，怎么越长大反而还越娇气了呢”

    赵文昱这次倒是无心与疏桐打趣了，脸上也泛起了一丝悲痛。毕竟他这个弟弟之前在这宫中是如何度过的，他心里很清楚。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桐儿，现在的你正直人生最好的年华，好好度过当下才是。”赵文昱把手轻轻搭在疏桐的肩膀上，柔声道，“以前的那些苦难，终究会将你变得更加强大，无人能欺。”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萧临皇城内的各宫中皆燃起了片片烛火，高耸的城墙上悬着一个个红灯笼，在幽暗的青石板路上映出一团一团暖光。

    宫女们把御厨做好的膳食送入各个宫中，沿路留下醉人的香味。疏桐在殿中坐了很久，却迟迟没有等来自己的晚膳。

    疏桐的手覆在自己已经瘪下去的腹上，放下手中的书卷，又把桌子上的烛芯剪下一截，转身推门而出。

    由于疏桐不喜殿中有仆人围着自己站成一片，就把宫女太监全部遣了出去，以至于当门口站着的宫女其然看到自家主子只穿了身单衣就跑出来的时候，吓得立刻跪在了他面前。

    “二公子，请让奴婢为您更衣，您只穿单衣出门，要是遇风染上了风寒，陛下怪罪下来，奴婢就算是有一百个头也不够砍啊。”

    疏桐赶忙把其然从地上扶了起来，笑着摇了摇头，对她道“其然，我不冷，殿内很暖和，我就是出来看看御厨怎么还没有送晚膳过来。”

    其然一拍脑袋，对疏桐道“公子，是奴婢糊涂了，忘了进去叫您。殿下安排御厨把晚膳送到了吴先生的房内，嘱咐我转告你，结果让我给忘了二公子，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甘愿领罚”

    说着，其然又要往地下跪，好在疏桐眼疾手快拦住了她，无奈道“其然啊其然，你到底要让我给你说多少遍，不要动不动就跪下，下次你再跪，我就回了父皇不让你待在我宫中了。”

    “二公子，我”

    “好啦，既然兄长让人把晚膳送到了吴太医房内，那我便去找他用膳去了。”疏桐对她微微一笑，关上房门就快步往偏殿走去。

    “诶，二公子，先不要走等奴婢给您拿一件衣服公子，公子”

    其然的叫喊声并没有让疏桐停下脚步，反而还越走越快。看来是真饿了。

    吴彻明一个下午都待在房内研究这太医院里的人开的各种药方子，顺便做些批注和改动，自己又针对一些宫中的常见病拟了几个方子。

    正当他摊在床上闭目养神恢复自己所损耗的脑力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然后，陆陆续续进来了十几个人，每人手中都端着一样吃食，瞬间摆满了整张桌子。

    在确认过这些都是给自己的食物时，吴彻明大喜，从床上窜起来坐到桌边便敞开怀吃了起来。

    此刻的他正提溜着一只鸡腿，面对着满桌的美食暗自赞叹道“怪不得这古时候人人都挤破头要进宫任职，看来这宫中的福利是真的好啊，一顿晚饭就做得这么丰盛，要是在现世，这都够我一家人吃的了，啧啧啧，真是铺张浪费，把这些吃食分给那些留落街头的那些可怜人该多好”

    在他把每个盘子里的菜都尝过来一遍之后，又发现桌角处还放着一个长颈瓷壶，就拿了过来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从里面透出阵阵酒香。

    “啊，原来是酒啊。”吴彻明拿过一只酒盏倒满了一杯，低头喝了一口。

    “好香啊。”吴彻明紧接着又喝了一口。这酒丝毫不辣，反而还很香甜，不同于糯米酒这些用食物酿造的甜酒，这酒喝起来反而像是水果做成的。

    一杯酒还没喝完，“砰”的一声，吴彻明的房门被人推开，口中剩下的半口酒差点都没有把他给呛死。

    “明哥哥，你吃饭怎么不告诉”疏桐刚刚进门，就看见吴彻明喷了一口酒，接着捂着脖子死命咳嗽。

    “噗咳咳咳咳咳咳咳”

    眼看着吴彻明就要一口气背过去，疏桐赶紧走过去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明哥哥，你是不是呛到了怎么这么不小心。”疏桐一脸担心，害怕下一秒吴彻明就把肺给咳出来。

    此时的吴彻明有苦说不出，这是他想呛到的吗还不是疏桐突然闯进来，吓得他还以为是赵嵘来突击检查来了。

    等咳嗽劲儿下去之后，吴彻明已是满脸通红，略带幽怨地看着疏桐“下次进门之前先敲敲门，我还以为是你爹突然闯进来了。”

    疏桐在吴彻明身边坐下，从袖子里抽出一张软帕，帮他擦着咳出来的酒水，抱歉道“对不起啊明哥哥，下次我会注意的。”

    吴彻明摆摆手“罢了罢了，这不怪你，是我喝的有点儿急了。”

    疏桐看向桌子上的那个酒杯，耸了耸鼻子，这时才闻到空中弥漫着一股酒香，问道“明哥哥，你喝的是酒吗”

    “是啊，御膳房的人送来的。”吴彻明答道，又问道，“对了，你怎么现在过来了我还以为你在你父皇那里。”

    疏桐笑了笑“我下午从练场回来后便一直在殿内看书，兄长命人把我的晚饭也一并送到你房中来了，我自然是要来这里吃饭啊，我可是早就饿了。”

    听到疏桐还没有吃饭，吴彻明马上抽出一双筷子递给他“原来是这样，我就说我自己也吃不了这么多东西，话说你兄长为何要把你的饭也送到我这儿来”

    疏桐接过筷子，眨了眨眼睛，对吴彻明道“也许兄长是不想让宫人们跑来跑去的吧，他待下人很好的。”

    “这样也好，在一张桌子上吃收拾起来也方便，何况一个人吃饭也没什么意思。好了，不说其他的了，你不是早就饿了吗赶快吃饭，趁热吃。”

    疏桐点点头，便低头吃起了饭。吴彻明侧首看着这个几月未见的人小家伙，发现又长高了不少，都快赶上自己了。照这个势头下去，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超过自己了。

    忽然，吴彻明注意到这孩子大冷的天只穿了一件单衣就跑了出来，立刻皱了皱眉，责备道“你怎么回事儿，刚把你身体彻底养好你就这样不注意，迟早又被你折腾回去。”

    吴彻明一边唠叨着，一边起身往床边走去，拎起扔在床上的自己的棉衣披在疏桐身上，又坐下来往他碗里扒拉着饭菜。

    房间内的烛台上燃满了红烛，把两人身上都洒了一层光晕。疏桐的肤色本来就很白，再经红烛这么一照，更把他衬得宛如玉人，让吴彻明看得有些出神。

    时隔几个月之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同坐在一起吃饭。

    像是注意到了吴彻明的视线，疏桐停下往嘴巴里送菜的动作，转头看向他“明哥哥，我脸上有什么吗”

    吴彻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盯着疏桐看了老半天了，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一下“没什么。就是那么长时间没见你，想好好看看你。”

    吴彻明的这番话，可是说得让疏桐有些害羞。为了掩饰尴尬，他加了一块肉片塞进了自己嘴里，假装在继续认真吃饭。但是嚼着嚼着，发现吴彻明还在看自己，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之后对他道

    “以前你又不是没看过我，再说我也没什么变化啊，怎么还一直盯着我看，你不吃饭了”

    吴彻明重新拿起筷子，也从疏桐刚刚夹过的那个盘子里加出来一片肉送进嘴里，慢悠悠道

    “怎么能没有变化我刚开始捡到你的时候，你的身高才刚刚够到我的腰，一把就能把你给抱起来，在唐家的时候晚上把你抱在怀里睡觉刚刚好。再看看你现在，长得马上都超过我了，有时候还知道气我了，越长大越没有你小时候讨喜。”

    这一次，倒是疏桐呛到了。听到吴彻明如此自然淡定地说出抱着自己睡觉的这些话，疏桐的脸瞬间红得滴血，但还是强做镇定看着他，不满道“明哥哥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再说我哪有气过你不要乱说”

    疏桐现在已经完全度过了变声期，声音褪去了稚嫩，很多了一份沉稳，可在吴彻明听来，跟他小时候没什么两样。

    吴彻明忍笑忍到内伤，绷着脸故作正经道“你脸红什么你不就是从小跟我睡在一起吗我还给你洗过那么多次澡，你身体长什么样子，恐怕每人比我更清楚了吧嗯”

    说完，还对疏桐眨了一下左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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