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真相”

    那宫女跪伏于地, 颤声道“奴婢是这麒麟殿里的宫女, 因这些日子以来, 乐阳翁主都再没来看望过皇长子殿下，殿下想她想得厉害, 便命我等皆梳和翁主一样的发型，还请陛下恕罪。”

    卫询自然知道乐阳这半个月都缩在长信宫, 哪里也没去，早不知骂了她多少次冷血无情，见自己不肯答允娶她, 便再也懒得去看望奭儿，什么为了奭儿兄妹才想嫁给他, 全都是骗他的鬼话

    可他的这傻儿子竟是看不出这女人的真面目，还想着她，竟命宫女梳她的发型，却不知这种发型还是那可恶的女骗子跟他的乐央学的, 就是为了勾引他。

    想到此处，卫询简直是怒不可遏, 厉声骂道“你少在朕面前提乐阳翁主那个祸害, 这发型哪里是她的, 分明是乐央的。往后你们谁都不许再梳这样的发辫, 否则，朕就将她的头发全给剃光。”

    乐阳躲在窗户后头, 对他这句话听的是莫名其妙。

    什么叫这发型不是乐阳翁主的, 而是乐央的, 说来说去，不都是她吗就是他老念不准她的名字。

    郑充国将她的疑惑都看在眼里，先朝她比较了个嘘声的动作，等卫询垮着肩膀，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庭院，郑充国才开口解释。

    “翁主可是觉得陛下将那宫女错认成了你，可是翁主不妨仔细看看那宫女同翁主之间除了发型之外，可有半分相似”

    那宫女想是被卫询给吓傻了，仍跪在雪地上小声抽泣，正好让乐阳能看到她的正脸，普普通通的中人之姿，圆圆的脸庞，和她先前露出来的手一样的黑黄。

    别说这宫女细论容貌，便和她天差地别，就是粗看两人的身形，无论是高矮胖瘦，那也是相差极大。除非是眼瞎，谁能把个地上的狗尾巴草看成是枝头的娇花

    “因为方才在陛下眼中，并不是将那个宫女当成了翁主，而是当成了已成逝去的许皇后。”

    郑充国强逼着自己迎着她澄澈不解的目光，继续说道“那宫女的相貌和许皇后并不如何相像，只和她一样都是圆脸，可是身形高矮，从背后和侧面看来，却是像极了故去的许皇后，所以陛下方才才会将她认错。”

    “可是，可是陛下刚才抱着她的时候，明明喊的是我的名字啊”

    乐阳争辩道，难道是她听错了不成，方才卫询口口声声喊的就是她的名字“乐阳”啊，就是念得音有些不大准。

    郑充国闭了闭眼，狠心道“许皇后是我的表妹，她闺名乐央，同翁主的名字读音相差无几。”

    “你说什么”乐阳喃喃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翁主难道还不明白吗陛下方才喊的是乐央而非乐阳。”

    他这大半个月的功夫就用来寻找一个身形背影肖似许皇后的宫女了，好容易找到这么一个，再给她梳上乐央惯梳的发型，从背后瞧去，便有了七分相像。

    等到今日卫询来看奭儿兄妹，郑充国便借口天寒，劝他饮些酒驱驱寒气，多灌了他几杯。喝醉了的卫询果然将那宫女的背影误认成了乐央。

    他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让现在的乐阳看到，看到卫询对乐央的情意，好对他失望灰心，再也不会对他生出好感来。

    “翁主，你之所以会觉得陛下有时看你的眼神温柔而又深情，那是因为，他将你错认成了许乐央。他心里爱着的，始终都只有一个女人，那就是他的他的原配发妻许乐央。”

    乐阳捧着脑袋，眼神里满是迷茫，“郑大国，我都被你搞晕了，你先是说卫询把那个宫女错认成了乐许皇后，现在你又说是因为把我错认成了许皇后，卫询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可你刚才又让我看我和那宫女之间可有相似之处，说她像极了你的表妹乐央，如果她才像许皇后的话，那我和她差别那么大，卫询又怎么会觉得我看起来也像许皇后呢“

    这完全说不通嘛

    可是郑充国既然能设下这个局，自然是将所有可能都考虑了进去。

    他道“因为那个宫女只是形似，而翁主你却是神似。”

    “翁主曾提过你做的那些青团、玉米饼、粘糕之类民间小食，皆是一个叫柳春花的民妇教给你的。”

    乐阳点了点头。

    “自从那柳春花到了翁主府中，是否大长公主便让翁主梳起了现下这种发式，开始往头发上戴栀子花，穿各种紫色的衣裳，还教给你些言谈举止上的口头禅和小动作”

    乐阳低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那翁主可知，你做的这些小食正是昔年我那表妹乐央最爱做的几样吃食，她也喜欢梳辫子，穿紫色的衣裳，那些口头禅和小动作都是她独有的习惯”

    “怎么会是这样”乐阳喃喃道，如果郑大哥说的都是真的，她的公主娘为什么要让她学这些

    “那柳春花和我表妹乐央在民间做了十几年邻居，还曾是乐央的闺中好友，对她的饮食衣着、脾性举止等种种习惯，全都了如指掌，大长公主特意请了她来，就是为了在这些日常习惯上让翁主变得像极了许皇后，好去引起陛下的注意，让他因着这些神似之处，将心底对许皇后的情意移到翁主身上。”

    乐阳突然想到卫询第一次用那样复杂深情的目光看着她时，便是她刚梳着长长的发辫，穿着紫色的衣裳在水边玩水，还有那次，他巴巴地求着她给他做这些吃食，刚看到它们时，他眼中渴盼的神情她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可只尝了一口，他眼中的神色就全变了。

    当时她不明白是为什么，还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好吃，现在她总算是懂了，她是乐阳翁主，并不是那个同他故剑情深的许乐央，便是她被大长公主暗自教导的像极了许乐央，她可以穿乐央爱梳的发式，穿她爱穿的衣裳，做她爱做的小食，也终究不是她，做不出乐央曾做出的那种味道。

    所以卫询才会只吃了一口，就再不肯吃，所以他才会时而那样温柔眷恋的看着自己，更多的时候，却对自己漠然相待，因为自己是乐阳，而不是他的乐央。

    “原来是这样，我我明白了”乐阳转身朝门外走去，“谢谢你让我知道真相，郑大哥，我先回去了。”

    她只觉心里头浑浑噩噩的，只想回去扑到被子里蒙头大睡，等到一觉睡醒，或许就好了。

    郑充国紧跟在她身后，只距她一步之遥。看着她有些消沉的背影，他心头漫上一丝愧疚。是他骗了她，卫询念念不忘的那个乐央其实就是她，可是他却故意安排了这一切，让她吃起了自己的醋。

    一个小内侍悄悄走到他身边，同他耳语了几句，郑充国听后微一凝思，上前拦住乐阳道“若是翁主有暇，我想再带翁主去一个地方。”

    纵然愧疚于心，不耻自己现下所为，可既然他已经决定这辈子定要将她娶进门，好弥补之前的遗憾，那他便只能想尽办法斩断乐阳心中对卫询的牵念。

    乐阳原本不大想去，可一听郑充国说要带她出宫去逛逛，顿时又来了兴致，反正现下心中烦闷，就当是出去散心了。

    可她却没想到，她的郑大哥竟是带着她又去看卫询的。

    雪早就已经停了，郑充国带她立在近旁的一幢三层酒楼上，指着七八丈外一处院落让她看。

    那是长安城里普通不过的一处小小院落，卫询正立在院中，不但换下了他在宫里的龙袍，穿着一身棉布衣裳，怀里竟还抱着个小小的婴孩。

    尽管隔得有些远，乐阳却仍能感觉到卫询对那怀中婴孩的珍视，好似生怕摔着她似的，捧在心口处，各种的小心翼翼。

    卫询并没有在那小院里多待，他只抱了那婴孩短短片刻，便将孩子还给站在边上的一个妇人，对那妇人说了几句话，看着那妇人抱着孩子进到屋内，他才转身离去。

    乐阳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忍不住问道“陛下他到这里做什么”

    “为了看那个婴孩，那是个一岁多大的女婴，等她长到十四岁，陛下便会娶她为妻。”

    “天哪”乐阳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郑大哥，你没骗我吧那位皇帝陛下的皇后霍仪君还活得好好的呢，他就在这里养了个还在吃奶的小娃儿，等着将来娶她为妻”

    这、这、这这也太重口了吧

    “因为这个女婴是在许皇后驾崩的那个时辰出生的，陛下相信她就是许皇后的转世投胎，所以在高人的指点下找到这个女婴后，将他们一家都带到了长安，好生供养着，等她一满十四岁，便要和她重结鸳盟，再续前缘。”

    他会想带乐阳来这里，纯属在得知卫询换装出宫后的临时起意，这样的机会实是难得，他便想再给乐阳来一记猛药，好彻底断了她对卫询的心思。

    乐阳再朝那处小院看去，见那婴孩又被妇人带到了外面，妇人似是在给她把尿，从那把尿的姿势上来看，郑大哥没有骗她，那的确是个女婴。

    她收回目光，看向立在她面前的高大男子，“郑大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

    “这些应该都是陛下不愿让人知道的隐秘中的隐秘，他把奭儿兄妹交给你看护，可见你是他最信任的人，你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给我呢”

    “你就不怕我把这些秘密告诉霍仪君，或是传扬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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