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叁

    金黄色的光晕晃住了高庆的双眼。他从床上爬了起来，眯着双眼顺着窗帘缝隙透出的阳光，摸索到了窗台的位置。

    拉开窗帘，淡淡的阳光隔着玻璃洒进来，冰冷的屋子顿时一片金灿灿的温暖。

    高庆伸了个懒腰，发出一声慵懒的长叹。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床上还躺了一个孩子。

    高庆直视着窗外淡淡的霞光，迷离的双眼瞬间饱满地睁开。这时他才意识到宁坤的存在，第一反应便是立即捂住嘴巴，接着慢慢地回头，朝床的位置看了一眼。

    宁坤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醒了。也许就是在高庆拉开窗帘，抑或伸懒腰之时。他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的高庆，双眼充满了迷蒙与倦意。

    好在少了之前的警惕。高庆松了一口气，这孩子总算是对自己放心了。

    “早餐想吃啥？”高庆下巴一扬，走到床头柜拉开抽屉，将昨天在医院开的药扔在了床上：“先把药换了。”

    宁坤茫然地看了看高庆，又看了看床上的药水和纱布，愣了老半天才仿佛清醒过来般，幽幽道：“药是十二小时一换。”

    接着，他抬起小小的右臂，在高庆尴尬的眼神中将药和纱布熟练地放回了床头柜的抽屉。

    高庆留了心，发现他放的位置与自己拿出来时几乎一毫不差，他的心里忽然感到有些说不出的别扭。这孩子，到底什么来头？自己需不需要小心一下家里的东西？

    其实，对于这样的防备念头，高庆觉得有些不可理喻。就算他是个城里孩子，就算他人小鬼大，心机颇深，甚至很多事情看得比自己还透但终归他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而已。不应该把十岁的孩子想得如此复杂。高庆这样告诉自己。他有些害怕地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叫做宁坤的小男孩似乎生出了一丝敬畏。

    “敬畏”？也许是用词不当吧。但高庆已经发现，从认识到现在，他没有一丝的机会将宁坤当做孩子。

    也许他根本就不是个孩子。

    这个念头一蹦出来，高庆自己吓了一跳。不是孩子，又是什么呢？望着他幼小的身躯，清澈而不天真的眼神，高庆愈发想弄清楚他的来历。可宁坤带给他的感觉是，对此事忌讳颇深。这是为什么呢？

    “你还没说早餐吃啥呢？”高庆发现宁坤正望着自己，才意识到他已经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你是不知道才问我的吧？我也不知道。随便一点吧，鸡蛋香肠就可以”宁坤说。

    高庆立刻转身下楼，进了厨房忙碌起来。他不用回头，也感觉到了厨房门口传来的那轻微的脚步声。

    “你平时在家都吃什么早餐啊？是不是爷爷做给你？”高庆头也不回地问道。他这个问题看似随即，实际上他是想旁敲侧击地提醒宁坤回家的事情。

    宁坤沉默了一会儿，说：“爷爷早上给我吃鸡蛋和大饼。”

    高庆停下了手中的活，回过头问道：“那你干嘛不让我弄大饼给你吃？”

    宁坤摇了摇头：“那种大饼是我爷爷做的，没地方卖的。没有人能做出他那种味道。”

    “哦那你是不是很想爷爷？很想吃他做的大饼？”高庆往前走了一小步，试探性地问道。

    他原本预料着宁坤就算不变脸，也会继续保持沉默，恢复适当的警惕。可宁坤的表现却与想象中的复杂与别扭完全背道而驰——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之后，再无任何额外的动作和语言。

    高庆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眼里似乎带着忧伤的情绪，可由于没有泪水，他也只得将宁坤视为情绪不平静罢了。他忧伤？好像没有。

    而高庆却毫无理由地觉得这个孩子是在伪装。他明明很想回去，为什么要一直留在这里死撑呢？高庆想不通，他甚至觉得，没有人能够想得通。或者孩子的爷爷还在辛辛苦苦地寻觅着他的下落，但宁坤却因为某种原因一直迟迟不肯回去。

    想不通。真的怎么也想不通。

    宁坤没有理会高庆，扔下了一句：“饭好了叫我。”便走到客厅用右手抓起了放在沙发上的遥控器摆弄。高庆跟了出去，发现他也根本不是想看电视，只是拿着遥控器随意把玩着，眼睛盯着地面，在思考着什么。

    这遥控器只是个工具。就好像破案剧里面的侦探，总是有一些特殊的习惯，在思考案件的同时用来消遣，以促进思考力。比如名侦探柯南，柯南（新一）便是一名足球爱好者。破案时如果有球可以供他把玩，那么他的推理将进行得得心应手。

    原因不明，个人习惯而已。

    宁坤知道高庆的到来，他只是象征性地抬了一下眼皮，接着脑袋又耷拉得更低了，让人根本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高庆盯着他手中的遥控器，忽然有点想要发火的冲动。

    这孩子到底想干什么？就算自己撞了他，这医院也去了，伤口也包扎了，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总该回去见上自己的亲人一面，报个平安才好吧？

    “你爷爷是做什么的？”高庆很突兀地问道。他顾不了那么多了，再过一段时间，他也要进城继续做生意赚钱，如果到了那时还没将他送回去，那他的损失和麻烦将一齐惠顾。

    “他是院长。”这次宁坤没有任何的回避，竟然回答了高庆如此突兀的问题。

    “院长”高庆轻轻重复了一声，他片面地认为，这老头是医院的院长。

    但其实现在宁坤的内心是十分矛盾的。如果让高庆把他送回去，他根本不知道丁泊辉那边是怎样的状况，万一再被徐顺波抓回来，那后果不堪设想。但是宁坤抬头看了高庆一眼，果然他的神情有些犹豫，话都问到了这份儿上，宁坤这个聪明孩子还能看不出高庆的心思？

    宁坤不敢直视高庆。因为这个时候，他的心是有些发虚的。这个高庆若真的送他回去，他就会发现，所谓的院长是孤儿院院长。他就会见到爷爷。越多的人认识爷爷越不好，尤其是想高庆这样的生意人。爷爷说过，生意人都是鬼灵精，除非是特别想要跟你做生意的，否则的话千万不能被他们知根知底。

    “宁坤”高庆忽然说话了。他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叫宁坤的名字：“你这样在我这里待下去也不是办法。你多久没回家了？不少日子了吧！我不相信你一点也不想你爷爷，而且你自己也说了，想吃他做的大病。你的胳膊，还记得医生怎么说么？这儿的医疗设备不好，最好去城里打个破伤风针，还有一些药物治疗没法给你做，因为你在这里从来没留下任何记录，医院不知道你那种对药物过敏，所以你最好回你的常住地，我觉得你最好让你爷爷带你去看，难道这样的做法，对你而言不是百分之百放心的么？而且，过段日子我也要去城里办事了，到时候无暇顾及你，难道你要一个人待在这里么？那可就没人送你回去了。”

    宁坤沉默很久。最终，他望着窗外在逐渐消失的霞光，以及缓缓覆盖上天空的乌云，沉重地点了点头。

    高庆暂且松了一口气。而宁坤的心里却生出了许多十分复杂的情绪：喜悦，恐惧，担忧，期盼其实他最担心的亮点是，高庆送自己回去之后发现了孤儿院的秘密，还有就是徐顺波与丁泊辉之间的纠葛，会不会再次把自己扯上

    宁坤的眼神飘忽不定，高庆看在眼中，却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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