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伍

    梁思益在家整整待了一天。

    这空旷的房间里，电视是关着的，连电源都没有插上；也丝毫听不到冰箱等电器所发出的声音。

    他们租的小破旅馆，由于下雨的缘故，已经停电大半天了。

    上午很早的时候，梁思成便对他说要出去一趟，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梁思益当时也没多想。他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回想这些天的辛苦却一无所获，心里非常不是滋味。毕竟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现在兄弟二人再来到医院来寻找那个老头子的下落，必然是海底捞针了。不难猜到，他也仅仅是个过客罢了。

    梁思益回想那个老头慈眉善目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可怕。他想起那时同那老头一起踏入孤儿院，接过他怀里婴儿的那一瞬间，梁思益面对着他，似乎能穿过他慈祥的目光，看到那双鹰一般锐利的双眸。

    现在想起来，难免会让他觉得这老头的慈祥，仅仅是一种恶意的伪装。

    是他，害得自己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触犯了法律。

    也是他，让他接了嘉桦这个烫手的山芋，从此带着这个可怜的病婴踏上寻医以及寻亲之路程。

    梁思益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想看看现在嘉桦的状态。他最最担心的就是，在梁思成不在的时候，孩子忽然发了病。那样一点医学常识都不懂的他根本无法施救，而且他身上的钱所剩无几，因此一切都得等梁思成从银行取钱回来再做打算。

    但他渐渐意识到，弟弟出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应该不仅仅是去取钱那么简单。那他到底去了哪里？梁思益心里忽然隐隐地有了种不安的感觉。

    他觉得这房间内似乎少了什么，又似乎多了什么。

    梁思益的目光谨慎地搜寻着四周围。

    对了，好像直到现在都没有听到小宇的声音！

    小宇虽然已经一岁多了，但个头似乎一直都没长大，也不会说话，甚至连一个完整的字都没有从嘴里蹦出来过，很多时候梁思益都会想起弟弟曾说过的那句话：“哥，你说这孩子会不会根本就长不大？”

    而现在，他掀开了另一张小床的毯子之后，头脑一下子回到了昨晚的空白状态。

    小宇又不见了！

    早上，梁思成起床后没多久便出门了，之后梁思益再没离开过这间屋子，直到下午的停电。那么现在，雨停了，时间也接近了傍晚，而这样推测的话，小宇很有可能在昨晚他们熟睡的时候，再次悄悄地失踪了！

    这个房间少了小宇，少了电。电到现在一直都还没来。虽然雨停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那么，多了什么？

    梁思益定下神来仔细在房间的每个角落内寻找，最后当他抬起腰，头部差点撞到嘉桦那弱小的身躯时，他才明白，多了的，是这怪婴的眼神！

    那眼神！

    似乎以前都没有见过，但却莫名地有种似曾相识感。

    梁思益努力地在脑海中搜寻有关于这眼神的记忆。

    忽然，他愣了一愣，喉结蠕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嘶吼。仿佛已经意识到恐怖的东西就摆在眼前，但是害怕惊扰了它，于是竭尽权利之所能地压抑住那惊恐的尖叫声。

    因为那眼神，跟当初他看到小宇的眼神，竟一模一样！

    为什么？世间有如此巧合之事？两个婴儿分别来自不同的地方，长得无任何相似之处，为什么单单眼神会那么像？这灵异的事情很难解释清楚，但梁思益隐隐地觉得其中似乎连着一条看不见的线，把这些怪事，怪婴们都拴在了一起，而这条线不论是在他，温雅，还是梁思成的面前，都是透明的，他们根本看不到，还手拉手一步步地往前走着，直到三个人似乎都触碰到了那条看不见，却有所感知的透明线

    梁思益现在意识到，他似乎是最后一个才触碰到它的。最早发觉的人，是梁思成。

    时间不紧不慢地走着，一秒过去，两秒过去

    也许已经过去了十几秒，或者几分钟。

    梁思益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半哈腰状，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嘉桦。

    而嘉桦也静静地看着他，似乎是两尊没有生命的蜡像。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以现在这个场景来看，这间屋子便是一间恐怖的蜡像馆。

    其实梁思益盯着他的时候，大脑并非是一片空白的。他利用那几分抑或几秒的时间平定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彻底冷静下来后，他便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怪婴，看看它面对如此的眼神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但结果却是令人失望的。嘉桦的眼神许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眨都没眨一下。于是，心生恐惧的梁思益看他的目光开始变得游移起来。由于好久没眨眼，梁思益只觉得眼眶生涩，快要滴出泪水来。再看嘉桦，依旧那样定定地看着自己。

    更要命的是，梁思成从他淡定的目光中，似乎读出了他的年龄看得时间久了，他发觉嘉桦的目光似乎暗藏着一种沧桑，而那样给人带来双重感觉的眸子，跟小宇不完全是一个感觉，但却跟另一个人如出一辙！

    小宇的目光是阴暗的，孤僻，呆板的。而嘉桦的眼神，却八分像那个在医院偶遇到的老头！

    就是那个害得梁嘉益陷入如此境地的老人！

    梁思益直起腰揉了揉眼睛。接着，再次弯下腰去，继续与小宇对视着。这次，他的目光里写了一句话：你到底是谁？

    梁思益的眉头微微一皱，微微呈现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果不其然，嘉桦似乎不再是原来那个神情了，他的嘴角慢慢地开始上扬，仿佛在嘲笑着什么。

    梁思益的心立即悬了起来。他换了个警惕的表情。仿佛对嘉桦说：现出你的原形吧，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这次嘉桦的表情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变化，但很轻地动了动头。

    梁思益的汗毛立即竖了起来。没错，嘉桦是在摇头，而且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一些列的表情，像极了大人看小孩子的无奈，抑或老人嘲笑青年人太年轻时的那种感觉。

    梁思益不敢再与它对视下去了，赶紧抬起头，坐回到了木椅上，双眼直勾勾地瞪着天花板。

    他忽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会不会，撕下这个怪婴的人皮面具，后面就会出现那张老头布满皱纹的笑容？

    想到这里梁思益立刻使劲摇了摇头，想要甩掉这个恐怖又荒唐的想法。

    他抬手开了开灯，电还是没有来。

    在这个充满寂静的恐怖房间里，梁思益忽然觉得，会不会只有这个房间停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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