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壹

    “叔叔，叔叔！”未等梁思成张口，小女孩忽然从里面跑出来：“啊，温姐姐你也在这儿。”

    温雅张了张口，也跟梁思成一样不知回答些什么，这次惊讶的碰面令二人的精神慢上了几倍，仿佛还处在时间与空间转换错误的虚拟气氛中。

    “爷爷，就是他。”路薇指了指站在大门口不知所措的梁思成。

    梁思成的思路被打断，视线转向朝着自己快步走来的老头。他就是丁泊辉？梁思成不动声色地猜测着。

    丁老头焦急地走上前道：“小伙子，你在哪儿看见我家阿坤的？”

    梁思成便把在马普桥上的奇遇说了一遍。丁老头听后愣了一愣，赶紧细问乞丐大致的相貌特征，梁思成回忆了一下，那个乞丐的特点十分明显，皮肤跟橘子皮一样，并且右眼角两厘米处生了一颗如同芝麻粒大小的痣，黑色素沉淀很厉害，有黑点继续扩大的可能性。

    他原以为这只是一起普通的绑架儿童案件，正要劝老人报警，怎料丁老头的脸忽然沉了下来，嘴里不清不楚地嘟囔着什么，梁思成只听了个大概，似乎是“怎么又是他”之类的话，语气里明显带着不屑与恐惧。

    按说不屑与恐慌是十分矛盾的两个词。词义南辕北辙，这两种情绪绝不可能同时出现在对一个人的感受上。而且，这两种极端的情绪都是从内心深处不经意地流露出来的。

    见丁老头如此表现，梁思成立刻将到了喉咙边上的话咽了回去。他明显知道什么。在商场上多年的摸爬滚打，使得他的洞察力达到了一种出神入化的地步。刚刚起步的那段日子，他不知挨过多少算计，才认识了江湖上叵测的人心。但这些苦总算没有白吃，梁思成这个原本在穷山沟里长大的单纯朴实的男孩，被这个肮脏的社会一点一滴地磨练成了如今颇有城府的年轻人。在他的字典里，曾经的穷，便代表和睦。而钱多了，事多了，人的关系自然而然的就复杂了起来。虽然长大后，他发现就算穷乡僻壤的地方，也有着他看不见的硝烟。然而，这跟大城市的这些勾心斗角依旧不是一个重量级。的确，农村人朴实，但并不能说明他们智商低。

    人，生活的水平的差异，客观地决定了他们将为什么而奔波。

    农村人，生活质量差，只想着怎么赚钱吃饱肚子，天气冷的时候怎样取暖，如何省水省电；城里人，压根儿不用考虑吃饱肚子的事儿，许多人口口声声地说，要赚钱娶媳妇，养家。殊不知他们在城里赚得那些钱，弄到农村得够他们用上个大半辈子了，哪里还会为钱而痛疼。可是，要是让他们去农村，他们会肯吗？

    于是，他们考虑的根本不仅仅是物质需求罢了。大城市的人要车，要房，要漂亮媳妇。女人要富二代，官二代，甚至很多都心甘情愿被包养。梁思成是不是地还会想到温雅的母亲。如果是在大城市，情人这个词恐怕根本就是司空见惯吧。

    假设温雅是城里的女孩，他们一家全都是，包括她母亲的情人，她的生父。换做是这样，再去设想温父发现女儿并非亲生的，而将母女二人往死里打的情节，恐怕接下来迎接他的，将是一连串的法院传票，什么离婚诉讼，故意伤害罪，未成年人保护法，财产分割等等。

    没人去想那个女人是不是不道德。梁思成一向认为，大城市里很多事情都是没什么道德底线的。只要钻了法律的空子，抑或手里稍有权势，都可以将老百姓玩弄于鼓掌之间，并无什么公正可言。

    他们永远也搞不清为什么城里许多孩子，家庭条件甚好，却无心学习。就好像城里人会觉得他们整天在家盘算着，下一顿要吃什么而荒诞可稽。

    对方根本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梁思成知道。城市里已经很难找出像温雅一样淳朴的女孩子了。

    而眼前这个随胡子拉碴，却剃了个锃亮光头的丁泊辉，他一看便知道他的心中剖有城府。从他方才瞬间来不及掩饰而流露出的情绪上猜测，那个乞丐他一定认识，并且，绝对不止认识那么简单。

    梁思成看着丁老头深沉的脸，大脑迅速地转动着。

    而温雅傻乎乎地开口了：“丁叔，要不要报警？我觉得梁先生说得对，那孩子也许是被绑架了。

    “不，事情还没搞清楚我明天去马普桥看看。”犹豫了一会儿，丁老头终于回答。

    梁思成内心一紧，看来他的回答已经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看这老头子犹豫的样子，那个孩子八成是因为大人们的恩怨被牵扯了。

    “干嘛还要等明天，咱们今天就去嘛，今天去！找不到的话就一起去找警察叔叔”听了丁老头的回答，旁边的路薇急红了眼。

    “叫什么警察！这不关警察什么事！”丁老头忽然大喝一声。

    梁思成愣住了，温雅也吓了一大跳。来到孤儿院那么久，她对这个老人的印象一直都是和和善善的，今天却在没有任何情绪过度的情况下，对一个年几十岁的孩子大动干戈。

    他是怎么了？

    路薇愣了几秒钟，忽然哇的一声哭了。

    “不哭不哭咱们先回去，外面太冷了，让叔叔跟爷爷把话说清楚再说啊，别哭”温雅手忙脚乱地为小路薇拭泪，并将他领了回去。二人快走进屋的时候，温雅终于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丁老头面色铁青地望着地面，而梁思成紧紧地盯着她。

    他的目光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她。这个目光似乎包含了许多东西，温雅不用细看就知道。

    惊喜，关切，担忧，思念，疑惑，迫切

    两个男人自始至终没有将谈话进行下去的迹象。而梁思成的来意温雅也不难猜出。既然这样，她已经想到了，自己的丈夫梁思益应该也不会就那样在家里坐以待毙。

    那么，婆婆也来了吗？

    想到这里，温雅的赶紧把头扭了回去。站在一旁的路薇，眼角还噙着泪水，但已经停止了哭泣。

    她的样子很委屈，很无辜。温雅是着安慰了几句，再回过头，发现梁思成的目光已经移开了，似乎在跟丁老头谈些什么，丁老头的神色也平复了许多，但依然看得出情绪有些沉重。

    虽然觉得老人的反应十分蹊跷，可现在最影响温雅的是，假设梁家一家人都在四处寻找她，那么她到底该作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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