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初回相府

    那人一怔，府里的人都叫他孙管家，叫他孙伯的，多年来只有一人。他一把躲过下人手里的灯笼，向那一袭白影走来，约是他眼神不济了，灯笼凑近她的脸，他才隐约认出了她，“你是小姐？”孙伯轻轻的问，生怕自己认错了，可没等默然应，他又欢呼起来，“是小姐，是小姐。来人，快，快去通知夫人，说小姐回来了。噢，慢着，不必去了，我这就领着小姐去见夫人。”说罢便领着默然进了府。那掌灯的下人已然呆住了，早听说府里有个十多年没回来的嫡出小姐，想必就是她了。寒雨跟上，路过那下人时还不忘露个鬼脸，嘲讽一番，然后神气地进去了。

    孙伯在前提灯领路，默然和寒雨在后头跟着。这相府不小，只可惜天有些晚了，什么也看不清。寒雨心中有处不解，心直口快的她便也问了出来，“师姐，大户人家的下人不是都要跟着主子姓吗，怎么你刚才叫他孙伯。”

    默然笑笑，道：“孙伯原不是府中的下人，多年前父亲奉命去江浙城迎接来朝使者，途中遇人暗杀，父亲于孙伯家避难，事后为了报恩，父亲把孙伯一家接进沁阳城，给他开了个小酒馆。后来有人闹事，砸了孙伯的酒馆。父亲借钱给他让他重新开张，孙伯念着父亲的情，将酒馆卖了，进府做了个下人，父亲让他做管家，也没让他改姓。”

    “噢，”寒雨若有所思。

    孙伯在前面听见了，老泪纵横地说道，“十多年了，不想小姐还记得。”

    于家的印象不过尔尔，自五岁后便再没回过家，仅有的一点儿回忆怎么敢忘记。默然走着这熟悉而陌生的路，心中不免兴奋与轻松，回家了。

    云梦居。

    默然抬头，便见这三个大字。记得多年前，她一回到家就被爹爹璃子苏带到这个小院子里，他们一家三口在这儿嬉戏玩耍，娘亲苏如沁还亲自为她做面。她四岁那年，不晓得听哪个说的，说苏如沁不受宠，才被安置到了这云梦居。云梦居是偏远了点，害得她大哭一场，还训斥璃子苏有了二娘就不要她娘亲了。后来苏氏劝慰她，让她知道缘由，她这才不闹了。原来当初璃子苏和苏氏之间，是有一段故事的。

    默然的祖母，也就是璃家的老夫人，她还在世时为璃子苏定下了一门亲事，那人是兵部侍郎柳先俊的妹妹，名叫柳倚兰，倒是个大家闺秀，模样也出挑得很，与璃子苏是门当户对。璃子苏是个孝子，便应下了。不想也正是那次在江浙，璃子苏遇见了默然的娘亲苏如沁，两人一见钟情。苏氏原本是红楼卖艺的女子，使得一手好琴，样貌犹如仙子，倾国倾城，多少达官显贵都未曾求得芳容一睹，唯有那初到江浙的璃子苏，一举抱得美人归。回了沁阳，璃子苏一心想要娶她为妻，不成想一下子把老夫人气病了。璃子苏将苏氏安置在了云梦居，称已经把苏氏送回江浙了。老夫人病一好，立马为儿子应酬婚事，恐事情再有变。成亲当日，璃老夫人却傻眼了，这新娘不是柳倚兰，而是苏如沁。宾客们纷纷夸赞新娘子漂亮，老夫人这才明白就只瞒着她一个人呢。不过这新娘子迎进门了，堂也拜了，看那肚子也大了一圈，再加上不想在宾客面前出丑，就应下了这个儿媳，成了璃家的主母。不过后来璃子苏也娶了柳倚兰，便是二夫人柳氏，这也算是劝慰了二夫人。

    如今，老夫人过世了，早在默然出生之前就走了。苏氏依旧住在云梦居，说是不想和柳氏来往，璃子苏也应下了，可也时不时地来看苏氏。苏氏的头一胎没保住，五年后才有了默然。默然上头也有了两个姐姐一个哥哥，都是二房的。

    屋子里灯光有些灰暗，一个人影晃动，整个院子都是静悄悄的。默然轻轻推开门，灯前一个正要熄灯的身影怔住了，她有些迟疑和惊讶，“小姐？”

    “雪姨。”默然的笑中闪烁着激动。雪姨是苏氏的丫鬟，原名小雪，年岁大了，府里人就唤她雪姑姑，唯有默然爱唤她雪姨。

    雪姨上前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泪花儿止不住的流，“你这孩子，怎么十多年不回家来看看。”默然高兴着，一时竟找不出话来答她，只好问道，“我娘是不是睡下了。”

    雪姨拉着她到了床边上，拉起了床帐。寒雨为了肚子里的好奇心，也跟了上去瞧瞧她师姐的娘长个什么模样。当看到苏氏时，寒雨终于明白孙伯和雪姨是如何认出她家师姐的了。这母女俩分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个坐着，一个躺着，一个醒着，一个睡着，其中却有八分相似，差的那两分便是她家师姐脱俗的气质和区别不大却略显柔情的小脸儿，而那苏氏眼角已有些皱纹，皮肤也不再那么光滑细腻，眉眼间多多少少缺了那么一点精致，却只和默然相比时才被显出来。苏氏睡着，微皱的眉头间多了几分病态，脸色也添了几分苍白。雪姨悄悄告诉她，苏氏自头胎落了身子就不好，生下默然已是个奇迹，近几年更是连云梦居的门都很少出了，顶多在院子里待一会儿。

    默然在云梦居呆了好久，一直坐在床边看着苏氏。夜深了，寒雨担心她过于疲累而心疾发作，雪姨也劝她休息，默然这才回到孙伯刚刚为她搭理的院子，就在云梦居的旁边，叫沁竹苑。默然一踏进屋子，顿时心血上涌，一口鲜血吐出，她随即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一个中年男子坐在旁边，那眉角叫她好生熟悉，顿时热泪盈眶，“爹。”

    “哎。”璃子苏见多年未见的女儿叫他，激动地也要落下泪来。寒雨在旁边看着，不由得升起一丝感动与羡慕。已至午夜，父女俩聊得不亦乐乎，如老友般交谈甚欢，寒雨在一旁听的不亦乐乎。孙伯早为默然挑了四个丫头，被寒雨遣下去休息了。璃子苏一身朝服还未换，问起才知今日摄政王得胜回朝，晚上有接风宴，他这才回来的晚了。听说默然回家了，来不及换衣服就到了这里。默然微微看向寒雨，她发现嘴里很苦，大约是她喂过药了。寒雨看着这幸福的父女俩，猛然间想起白日里默然驻足的遥望。眼神坚定，寒雨似乎下了一个决定。

    清晨，缕缕晨曦斜挂枝头，映下朵朵光辉，洒进那小小窗子，也洒了那如玉的人儿一身。清风微起，吹得那一棵棵翠绿摇动，盛夏时节，那斑斓摇摆，如群欢快的鱼儿，白衫微动，犹如欢快的水。默然坐到铜镜前，模糊的铜镜映出她那姣世无双的脸，纵是那窗外的莺儿也醉了。

    纤纤玉手执起木梳，一下下梳理着及腰的长发，太过自然的动作，却显得那般唯美。蓦然突然想起曾经听师兄弟们谈笑，说几年前四师兄喜欢上了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还言辞恳切的问道：“月儿，待你长发及腰，嫁于我可好？”当时他们都笑他，不想去年那姑娘及笄，倒真嫁给了他。

    木梳从她手里抽去，是寒雨。

    “你这丫头，平常不是都爱赖床的吗，怎么今日起这么早。”

    寒雨前所未有的安静，只细心的为她梳着背后的墨发，“师姐，我做你的丫鬟吧。”

    “你是我的妹妹。”

    “我知道，可我不想离开师姐。昨日在沁阳城外我就猜到了，师姐你离开青云观不过是为了那军中的某一个男子，依师姐的身份，与那人在一起也定是毫不费力。丫鬟能陪小姐出嫁，但师妹不能陪师姐出阁，所以请师姐答应。”

    默然望着她，她如何不懂得寒雨的心思，便再没什么可说的了。

    “小姐。”门外是孙伯指给她的一个丫鬟，叫灵儿，还有三个在忙别的事。孙伯原本还要多给她人，被她回绝了。“小姐，云梦居的香儿来了，说大夫人要您过去一趟。”默然与寒雨相视一笑，寒雨忙为她挽了头发，用条白色丝绸锦系好了。两人到了云梦居，床上的苏氏喜极而泣，竟抱着默然哭了起来，抱怨着老天不公，让她们母女俩十多年才能见面。默然强忍着泪水，还劝慰着苏氏。

    日头过了半晌，母女俩都已经平静下来，在云梦居简单吃了顿早饭，默然便开始给苏氏喂药。原本令苏氏一再皱眉头的汤药，一经女儿的手倒也不那么苦了。突然，默然隐隐感觉有脚步声，约有四五个。香儿这时也踏进门来，“夫人，小姐，三夫人和四夫人听说小姐回来了，来给夫人小姐请安。”

    “嗯，让她们进来吧。”苏氏面上略有不悦，伪装的很好，却也被默然看出来了。

    随即进来的是四个女人，一个珠环玉绕，锦绣罗缎，只惜脸上略有削瘦，眼睛也有凹陷，可见是日夜操劳。也曾听孙伯说过几句，想必她就是相府主管大权的三夫人了，身后是她的丫鬟小桃。另一位艳红衣裳，略有紧身，朱红色的耳坠c项链，还有手镯，整个人像是新婚的少妇一般，举止轻佻得很，姿色虽一般，可也称得上美女，她便是四夫人了。身后是她的丫鬟清荷。四人行礼，却不见一丝的恭敬，三夫人主仆更甚，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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