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突

    导演给女演员加了两场戏，一场是女歌手得知钢琴家订婚，与之发生激烈争吵，女歌手终于忍无可忍，把之前被强迫走地下情的愤懑一股脑儿发泄，她当然并非不在乎两人的关系始终不见天日，她以她的方式爱着钢琴家，梦想有一天，等钢琴家准备好了她就能光明正大。然而一切等待都是白搭，长久的忍耐化为炙烈的怒火。一发不可收拾。

    导演口述了大致场景与对话，然后交给吴桐去完善。

    “女歌手长年混迹酒吧c娱乐场所，出身一般，素质也不高，你想想她会怎么骂人。把她的话润色润色。”导演说。

    吴桐皱眉：“导演，你是说，让我写脏话粗话？”

    导演点头。“骂人不说脏话，难道要她念诗？”

    “可是，”吴桐为难，“这一连串，不是一句两句，我”

    导演叹气，看着吴桐，那表情分明在说’朽木不可雕也’。

    “我记得他俩吵架你也在吧？耳朵带了没有？记性带了没有？她刚刚怎么骂人的，很多素材可以用。”导演说着’啪’地拍一下吴桐的后脑勺。

    醍醐灌顶，吴桐茅塞顿开，’唰唰’笔下划出各种污言秽语。

    新加的第二场，两人重修旧好，再次宾馆相会，照例有火辣辣的场面。然而翌日清晨，宾馆房间雪白的大床上，只剩女歌手赤裸裸玉体横成，浑身冰冷。脖子上有道深深的勒痕。

    这两场戏安排在这天最后拍摄。就是说，导演打算赶完今天的通告后，还要完成额外的两场。这几天在片场呆下来，吴桐明白，两场戏可不是两个钟头的事，顺利的话也得过半夜才能收工了。

    “嚯！”深吸口气，吴桐把新增场景整理c打印，然后抱着一摞纸分发给各部门，顺便通知加班噩耗，运气好的话，凌晨收工回去洗把脸呃。

    给到顾益诚的时候，他只懒洋洋地哼一声，没作声。反正那张脸已经够黑了，没法再黑了。

    还要拿去给女演员。吴桐真不情愿，但这是工作，关乎工作，导演要演员滚床单，你就得跟见面不到俩小时的人抱在一块儿滚床单。工作不能因为不愿意就甩手不干！

    吴桐朝某处看去，女演员的屁股是黏在那张椅子上了，恐怕没法站起来，站起来能把屁股上的皮扯掉。

    急步走过去，刹在女演员跟前，递上纸张，说：“胡菲老师，这是导演新加的戏。”

    女演员收下，问：“加了几场？”

    “两场。”

    女演员轻簇峨眉。

    吴桐转身欲走。

    “哎哎，”女演员唤道，“你走这么快干嘛啊，话还没说完呢。”

    吴桐站定，转身。等她下文。

    女演员却不马上说下文，侧身把文件递给丁辉，柔声说：“辉哥，你帮我看看这个啊，有什么意见可以反馈给导演吗？”

    吴桐傻眼。辉哥？辉哥！你把他当黑社会还是嫖客啊？吴桐把手放在胃部，镇定！千万别把肚子里的鸡排饭呕出来！把眼睛瞅向别处，不想看见他们其中任何一个。

    “导演的经验比我多，我不方便提意见。”丁辉说道。

    这话说得还算实在。不过啊，你要泡女明星这么老实恐怕不好泡啊！吴桐仍然歪着头看远方。

    “是哦，你是创作小说的嘛，文学作品和剧本不太一样。”女演员说。

    吴桐对着远方翻个白眼。还文学作品呢，你怎么不干脆说他明年就获诺贝尔啊。烦躁，到底有话没话对她说啊，不说走人了。

    吴桐抬脚跨出两步。

    “哎哎，你赶着去投胎啊，我话还没说完呢。”女演员在身后叫道。

    吴桐再度收住脚，转身。怒目瞪过去，这人怎么说话的，有没有一点教养！

    女演员却根本不看她的怒目，一双眼睛胶在丁辉的脸上没空挪开。

    “收工后我们去吃夜宵啊，剧组在的那家酒店虽然破，但楼顶有家餐馆很不错，风景也美。”女演员说。

    丁辉没出声。

    吴桐不知道他此刻是得意洋洋还是心中暗爽，眼角余光虽然纳入那张脸，但她拼命控制住视线，反正不正眼看他。神烦！

    “你有什么话要说？”吴桐提醒女演员。有屁快放。

    女演员终于把视线挪过来看吴桐，简直费了她九牛二虎之力。她很不耐烦：“我说你急个什么劲，这年头助理都能这么当了？是个助理就要像个助理，让你说话了么？”

    我擦！我他妈的是导演助理，不是你助理！吴桐差一点跳起来，脏话已经蹦到嘴巴口，就要顶开牙齿冲出来。刚才在纸上划了那么多恶心话，如今正在脑子里挥之不去，来回翻腾呢，现在一股脑儿倒出来也不是没可能！

    不过吴桐还是拼命忍住，咬紧牙关，老刘的警句在脑子里回响，最好离她远点儿，最好离她远点儿！别跟这种人杠上，不然得倒楣！

    “导演那边还有事，您想说什么？”吴桐耐住性子说。

    “导演说了这两场戏安排在什么时候拍吗？还是等统筹排？”

    “今天的戏赶完就拍这两场。”吴桐答。

    “什么！”女演员跳起来，屁股终于离开椅子，竟然没掀掉一层皮。“你白痴吗，最后拍，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吴桐觉得脑门发热，她快撑不住了。牙齿咬得发疼。

    “你去跟导演说，要么明天拍，要么把我的戏插到前面拍完，我每天顶多工作10个小时，多了不干，是要累死我吗？懂不懂劳动保护法，一群文盲！”

    吴桐闭了闭眼睛，睁开。 搞错了吧？是你要加戏，是你害得所有人加班加点没觉睡，你现在提劳动保护法？

    一个人气过头了反而不会爆炸。

    吴桐用稳得出奇得语调说：“好莱坞的人都识字，他们懂劳动保护法，您最好去那儿发展。”

    “什么？你说什么？”女演员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尖起嗓子叫，“你怎么说话的？你再说一遍试试，再说一遍试试！”

    “我说您最好去好莱坞演戏，据说那儿不加班。不过，那儿也不给随便加戏。”

    女演员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快速走出两步，伸手就要拍上来。

    吴桐愣在原地，当然没料到她会动手打人。眼看就要挨巴掌，她惊得闭上眼睛。

    “住手。”

    巴掌没落下来，吴桐睁眼，是丁辉在她身后扯住了那只挥舞的手臂。

    “辉哥，这事儿你别管，一个助理无法无天了，我教教她以后怎么说话。”

    丁辉握住那手臂。吴桐并不抬眼看他，只盯着那只手，心中怒火狂烧。

    “她不是你聘的助理，你最好别碰她。”丁辉说。

    “什么？”女演员放下手，一脸惊愕地看丁辉，“你在帮她？你是不是搞错了？”

    丁辉不语。

    “好！看你的面子，算了。”女演员回头，面向吴桐，“说话用用脑子，这活儿还想不想干了，看清楚你在跟谁说话，白痴！”

    她甩开手臂，气势汹汹地走了，那刺鼻的香水味却不散开，仍然灼烧鼻腔。

    吴桐愣在原地，眼睛盯着地面，胸口一上一下，剧烈起伏。如果皮肤能烧穿，她的胸膛早已燃起熊熊烈火。

    “吴桐。”丁辉出声。

    吴桐猛地抬眼，怒火烧向丁辉。“别跟我说话，我不认识你！”

    转身，大踏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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