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两重天

    这是部男人戏，一正一邪两个男主角的戏份是大头，然而，无论是小说还是电影，这个世界的另一半，女人，不能丝毫没有影子出现。这部戏里，女人的戏份不多，却画龙点睛，那是邪恶男主角的情妇们，在或知情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帮助男人犯下罪行。

    两天过后，女演员现身剧组。

    女演员这个类别是个神奇的物种。尤其对吴桐这个新鲜人来说。即使你自认为已为演艺圈各种与众不同的人类与现象的出现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而实际上，心理准备这玩意儿是做不好的。

    女演员头天晚上到达，住在另外一家五星宾馆，第二天早晨坐上剧组为其准备的保姆车，后头跟两个助理拎着大包小包，在拍摄现场亮相。

    老刘说，她是上头安排进来的，导演没法拒绝的。老刘消息灵通。

    吴桐好奇，她虽然不是大红人，但也小有名气，导演干嘛非要拒绝？

    老刘摇摇头。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吴桐再看一眼那儿小巧秀气的女演员，大眼睛，小翘鼻，尖下巴，巴掌大的脸，身材却高挑丰满，样子不坏。比电视上看见的更胜一筹。

    老刘既然说离她远一点，那就离她远一点。

    这天头一场戏，火辣辣的，叫人口干舌燥，即使离得远远的，吴桐的嗓子眼里都辣得冒烟。

    女演员穿高开叉旗袍，出现在豪华的酒店房间，她是刚从市中心的一家高级爵士酒吧献唱完，赶来与情人幽会。

    情人自然是顾益诚，哦，是那名才华横溢的钢琴家。钢琴家曾在高级爵士酒吧表演过一场，结识女歌手，两人从此开始地下关系。钢琴家从不在人前与女歌手出双入对，两人相会只限于酒店房间。女歌手并不为此哭闹，这一点与女老师不同。

    女人进屋后看见男人坐在窗前的沙发里等候，男人的眼中显出不耐烦神色。女人嫣然一笑，她就喜爱男人心不在焉的模样，那模样在她眼中性感至极。她摇摆着臀来到男人身前，一语不发直接叉开双腿跨坐在男人的腿上，雪白的大腿从旗袍两侧的开衩处探出，一览无遗。

    场外，吴桐几乎条件反射地就要抬手把眼睛遮住，那感觉简直像在偷窥不该窥见的东西。但她制止住她的手臂，两旁的工作人员可没有谁把眼睛遮起来，她岂能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

    女人的双手勾住钢琴家的后颈，血红的嘴唇凑上去，贴住男人的嘴唇，辗转，反复。

    吴桐“咕噜”一声吞咽喉咙，那声音大得吓人，她把自己吓了好大一跳。眼珠子赶紧转一圈，幸好，旁人没有察觉。他们都盯着那场面看得目不转睛。

    场内，女人的嘴唇已经离开男人的唇瓣，手指解着他的衬衫扣子，饥渴的嘴唇滑过男人的下巴，贴上他的喉结，来到他的锁骨，慢慢在他的胸膛辗转。

    那艳丽的红唇简直能燃起火焰。吴桐觉得再看下去眼睛恐怕得着火，她费力把视线移开，往上走，来到男人脸上，出乎意料，男人却不似女人那样欲火焚身，他的神色出奇得阴沉，眼神冰冷得吓人。

    吴桐瞠目结舌。冰火两重天，原来这样子的

    女人解开男人的最后一颗衬衫扣子时，导演终于叫停。u！过！

    全场人员不约而同出口长气。真热。吴桐摸一摸脸，滚烫滚烫的。

    女演员慢悠悠地起身，离开顾益诚的身上，转过身对导演说：“导演，我还没进入状态呢，怎么就喊停了。”声音幽怨。

    哈哈哈众人笑开。

    “没事儿，你可以要求导演多加几个近景。”摄影师扯着嗓门调侃。

    调整机位，调整灯光，接下来是几个特写镜头。化妆师补妆，为她重新抹上红唇，为他擦去颈上唇印。顾益诚坐在沙发里懒懒地任化妆师摆布，女演员拿着镜子左顾右盼，嘴唇再红一点，脸色再艳一点，睫毛再翘一点，镜子照了半晌，终于还给化妆师。

    她把脸凑到顾益诚的眼前，怎么样，过瘾不过瘾？她问。

    顾益诚勾起嘴角，未出声。

    女演员兴致高昂，把红艳艳的嘴唇凑到顾益诚的耳边。嘴唇蠕动，嘻嘻嘻，花枝乱颤。

    吴桐别开眼睛，深吸口气。

    “真不划算，本来是我享受的艳福嘛。”

    吴桐转身，身后站着正义男主，方旭，口中虽在抱怨，脸上却笑嘻嘻。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方旭低头凑到近前，笑意更甚，“不会是因为他们吧？”

    吴桐赶忙别过脸。“才不是！”

    “嗯哼，这场面确实儿童不宜，小姑娘不准看，赶紧去一边儿把眼睛遮上！”方旭伸出手挡住吴桐的视线。

    “跟你说了不是！”吴桐连连否认，扒开眼前的手，脸色却更加红彤彤了。是被急的。

    方旭显然不信，那一脸笑意使吴桐的脸色火上浇油。

    吴桐急转身，大跨步走开。身后传来方旭的笑声，以及不远处女人的娇笑连连。女演员很快活。

    吴桐觉得她应该收回先前自以为是的想法。她可看不出女演员哪里可怜了。她高兴着呐，接吻也好，坐男人大腿也好，大庭广众也好，哪里有半点为难的意思，连拍摄间隙她都几乎挂在顾益诚的身上哩！

    传说演艺圈里，性是再随便不过的东西。她有点儿相信了。

    吴桐来到角落，身后的嘈杂淡去，回过神她发现，她的双脚停在另一双脚的跟前。

    帆布椅子里，丁辉埋头写着什么。他带着耳机，膝上的硬皮本敞开，他在稿纸上刷刷写字。

    吴桐愣愣地看他。

    漂亮的字不断从他的笔尖划出，形成一个个句子，或长或短。一行，两行，三行。他抿着唇，垂着眼，微蹙着眉，这里只有他与他的故事。

    这里真安静。

    他的笔似有生命般，他的思考变做笔下的文字，变做颠荡起伏的故事。就在不远处，一大群人在把他的故事化作影像，而那里的世界似乎与他无关。

    性也好，演艺圈也好，女演员也好，钢琴家也好，他们在世界的另一头。

    他并不关心那里发生着什么。

    他为什么来这里？

    “怎么了？”丁辉停下笔，抬起头，拉下耳机。

    “你在写作？”明知故问。

    “嗯。”他点头。

    “给我看看行吗？”

    “好，写完这一章给你看。”

    “嗯。”

    丁辉拿起一旁空椅子里的衣服，说：“坐吧。”

    “哦，这椅子是谁的？我坐没关系吗？”

    “没关系。”他说，“我叫老刘师傅帮我又买了一把。”

    吴桐坐下。“多把椅子放东西也好。”她把身体陷入椅子里，手拍拍这里那里，“不过有点儿奢侈，这种椅子不便宜啊，放东西的话干嘛买这么好的。你看见导演旁边那把小椅子没？”她伸手指向前方，“我在超市买的，很便宜，反正能坐。”

    “舒服的话你拿去坐。”丁辉说。

    吴桐本来左顾右盼的眼睛停下，转而瞪向丁辉。“可以吗？”再望望不远处自己的那张小破椅，挪一挪屁股，身子底下这张帆布折叠椅真舒服。

    “嗯。”

    吴桐摸摸椅子，再看看前方，瞅一瞅丁辉。

    “还是算了。”满脸可惜，她说道，“你瞧导演的椅子都没这个豪华哩，我要是把这个搬过去往他旁边一坐像什么样子，派头太大了点。算了算了。”摇头。

    丁辉已经收起手中的纸笔，喝着泡好的茶，没说话。

    “不过，反正你这个椅子也是空着，我休息的时候就来这儿坐坐，嘿嘿，别让别人占去啊。”

    “嗯。”丁辉点头。放下手中水杯，说：“昨天休息得好吗？”

    “还行。”吴桐解下扣在腰间的保温杯，打开小心喝上一口。咖啡香味溢出。“可能是太兴奋，睡不熟，早上五点就醒了。”

    “现在困吗？你小睡会儿，导演有事我再叫你。”

    吴桐摇头，举一举保温杯。“我有这个，提神醒脑，不困。再说”她顿了顿，咳咳嗓子，“谁看见刚才那场面还会困啊，矮呀玛，血都沸腾到头顶了。”摸摸脸，温度好歹降下一些了。

    “什么场面？”丁辉问。

    “你瞧你，”吴桐翻个白眼，“你不会以为你书里两句话带过的地方，导演也用两句画外音来蒙混过关吧，她一坐上他的大腿，喀，拉灯熄火，画外音响起，哈哈哈”吴桐说着自个儿傻笑起来，“观众铁定往大屏幕上扔鸡蛋。”

    丁辉不语。

    “哦，对了，你的书里都没有那个描写哎，一到关键时候就笼统过去，虽然不影响剧情，不过会有点可惜。”

    “可惜？”丁辉问，神色怪异，“可惜什么？你想看细节？”

    “啊？”吴桐忙摆手，“不是我要看，不是我觉得可惜，是我上铺，呵呵，我上铺那位是重口味，什么都看啊，呵呵。”

    尴尬。

    吴桐把视线飘来荡去，瞧见不远处女演员把头埋在钢琴家的颈前，赶紧把眼珠子转开，瞧见导演磨着下巴与摄影沟通，有人在铺轨道片刻，缓过神，再重新看回丁辉的脸上，发现，他的眼睛盯着自己，脸上似笑非笑。

    那表情使吴桐有点儿不爽。他那样子就像是看见了什么笑话似的。

    “那啥，”吴桐也盯住他，“你每次一笔带过那个场面，是不是因为没有经验写不出来啊？”

    他的表情十分明显地僵了僵。

    哈哈，叫你似笑非笑，叫你看笑话顿时神清气爽，吴桐在肚子里笑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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