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很快，时间一转眼到了十二月底。当你每天很充实的时候，时间会过得飞快；当你每天很空虚的时候，时间会过得更快。总之时间是个无情的人，他不会为谁做任何停留。

    过完圣诞节就离新年越来越近了，可是陈惜的状况却一点都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向着越来越严重的方向发展。

    在她逐渐可以睡着觉的时候，她又开始能看见那些死去的人，而这一次她不仅能看见他们，甚至还能够听到那些人讲话，这种情况让她更加痛苦不堪，因为就好像所有死去的人依旧生活在她周围，可事实是他们都已经在车祸中丧生了。

    很多时候他们站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但声音却清清楚楚地从她耳边传来，对她讲一些以前说过的话，或者是不停地叫她的名字，每次这样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被恶魔掐住了喉咙，濒临窒息的感觉充斥全身。

    她甚至连镜子都不敢照，因为有一天早上刷牙的时候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暗黄，眼神无光，整个脸颊都凹陷下去，她原本脸就小，现在更是过分，样子像是新闻里戒不了毒瘾的人。

    有一天半夜的时候她躺在床上，突然想起上次看的电影《伊甸园》，心想这世界上真的有伊甸园吗？如果有那里会有痛苦吗？她曾经看过一句话说“希腊神话的美丽在于神依然有命运”。如果连神都逃不过命运的话，那么世界上还有谁可以逃离呢？

    她拿出手机搜索“伊甸园”。上帝创造了亚当和夏娃，并把他们放置在这座“地上乐园”里，他给了他们所有美好的东西：鲜花c果树c首饰c各种鲜活的生命，他们也在里面幸福快乐的生活，可最终两个人还是因为偷吃了禁果走向悲剧。

    这个故事众人皆知，可陈惜在想，果然上帝是操纵所有人命运的，如果他没把分别善恶树放在伊甸园，那么哪里还有后来的“偷吃禁果”事件呢？也许能脱离命运这个词的人只有上帝自己。

    想到这里陈惜摇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再纠结于这些虚无缥缈的问题之中。

    但她总是想要一个答案，因为此时的她就像是被控制四肢的人，每一步都在走向上帝为她编排好的结局。

    于是陈惜决定再把上次的电影看一遍，也许从里面可以看出些不同的东西。

    虽然上次已经看过一遍，但是这一次陈惜依旧很认真地盯着屏幕，也没有因为早已经知道接下来的剧情发展而觉得乏味，看来好电影的魅力就在于此。

    过了两个小时十二分钟，陈惜按下了电脑的暂停键。这一次，画面停在一串白色黑底的工作人员名单上。

    电影虽然好看，但是对她而言却没有任何收获，就连结局都是悲剧，对现在的她来说连治愈的效果都没有。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虽然她最近不再失眠，但是也很久没有这样好好睡一觉了。

    她拿出手机看看时间——“12:09”，但是却还是觉得很困，整个头都涨涨的，眼睛也有点发酸，陈惜想可能真的太累了。

    不过真的不能再睡了，因为越睡越困，这是她大学时期每个没课的下午得出的道理。

    吃完中饭之后，陈惜不想待在家里，回房间套上件毛绒外套，戴了个口罩出门了。

    今天的街上和以往大不相同，到处都洋溢着一股“希望”的感觉，陈惜走在路上可以明显感受到。她瞥到不远处的一家超市，门口的长条led屏幕上滑动过“喜迎新年”才终于想起来，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号。

    也许是到处一片喜气洋洋的感觉让陈惜也有了错觉，她觉得紧绷的心在今天有了难得的放松。这让她感到很开心，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的步子也变得轻快起来，脸上露出了这么多天来极为难见的笑容。

    陈惜看到在她斜前方停住的公交车，站在原地不知道思索着什么，在车子将要开走的一瞬间，她也上了车。

    车祸之后，陈惜已经太久没有坐公交车了，以前她特别喜欢坐在车上听歌，看着窗外飞速而过的景色，这让她感到很舒服。

    公交车上，大家总是会尽量往后坐，因为坐在前面就有很大的可能要给后上来的老人让座。所以陈惜上车的时候只剩下面对面相坐的那两排中的唯一一个位置了。

    陈惜坐在两个陌生人的中间，耳机里传来david bie富有磁性的声音——“grund ntrl t ajr t”，电影是艺术，音乐也同样是艺术，它们都能带给我们美好与感动。

    坐在车上听歌的时候，仿佛真的就能把之前的那些忘掉。窗外的景色都在陈惜的背后闪过，可她只能看到对面坐着一个刚完菜的阿姨，因为天气太冷，她手上还戴着手套。

    陈惜这时候突然就想起了她妈。

    手机里的歌换了一首又一首，站点也过了一个又一个。

    “终点站，汽车北站到了”

    熟悉的女声又再度响起，陈惜知道自己该下车了。此时车上也没剩下多少人了，零零散散的就五六个人，在车子停稳之后，有条不紊地下了车。

    陈惜拿掉耳机，双脚落地的时候公交车司机也刚好关上了车门。

    迎面而来的依旧是冬日里凛冽的寒风，周围的人都穿着棉衣大衣，把自己裹得牢牢的，整张脸都塞进了围巾里，只剩下一双可以分辨方向的眼睛。车站摆摊的很多，臭豆腐的味道浓郁得很，一下车就最先闻到它的味道。

    陈惜原本打算去对面的车站坐原路车返回，但是脚都还没迈出一步，就看到所有死去的人站在十字路口，四十几双眼睛一齐望着她。

    来往的行人和车辆在这四十几个身体中间穿梭，没有人看得到他们，除了此刻也同样回望着人群的陈惜。

    她像武侠剧里那些被点了穴的人，呆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些人突然朝她走过来，步伐整齐，就像是工厂流水线上的产品，摆着一模一样的表情，带着不可知的笑容。

    明明都笑着，却让陈惜觉得毛骨悚然。

    这四十多个人朝她越走越近，气势汹汹，陈惜能感到自己心跳的速度越来越快，以前刚跑完八百米的时候就是这样。

    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走过她身边，每个人经过时都拍下她的肩膀，叫她“陈惜”，这些声音她太熟悉了，可正是因为熟悉，才更觉得害怕。终于到秀文快走向她的时候，陈惜再也受不住了，捂着头蹲下身子开始尖叫。

    路人都瞪大眼睛停下来看她，刚好经过陈惜身边的一个小女孩被突然吓到，也放声大哭起来。

    她听不到周围的任何声音了，只知道在她头顶上方有好多人在不停地叫陈惜这个名字。

    之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人才消失，陈惜只知道自己抬头的时候，周围虽然没了那些死去的人，但却换成了几十双疑惑地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等到她回到家的时候，居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她爸妈给她打了好多电话，在她转开门把手的时候她妈刚好拨通她大学辅导员的电话。

    陈惜什么话都没说，直接走进了房间。

    她晚饭都没吃，给她妈发了个微信说很累，就把手机随手扔在了一旁，也不管她妈在门口的继续询问，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回答。

    不知道躺了多久，突然，像是灵光一闪一般，陈惜猛地起身走出了房间，在玄关处她套上一双白色的帆布鞋，然后轻声地拧开了门把手。此时墙上的挂钟显示时间为11：05。

    大半夜的还能打到车。陈惜让司机停在一家便利超市旁边，然后下了车。紧接着她走了很久，最后停在一栋废弃的大楼下，那是她们家没搬之前住的地方，当初说要拆了这里造一个游乐园，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除了多了一些杂草，还是什么都没变。

    陈惜手机都没拿出来，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但是看着天边，依旧是一片黑蒙蒙的样子。

    里面都被拆的差不多了，陈惜很多年都没回来过，走进来的时候觉得好陌生。

    这里的顶楼也不过是九楼，陈惜站在楼梯口的地方，望着空旷旷的一片，整个光线都暗暗的，从这里能看到远处的一些光亮。以前她很怕鬼，这种废弃的居民楼又是恐怖片最常用的场景，但是此时她却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她想如果每个人的命运都是由上帝谱写的，那么今天晚上就是她的命运终结之时。

    陈惜脱掉帆布鞋，再脱掉袜子，将它们摆放整齐放在原地，她光着脚慢慢挪动步子，脚底板都沾上了许多尘土，还时不时踩到碎石子。

    左脚将最后一步停在了楼层的边缘，此刻她的双脚距离底下的空旷地只有一步的距离。

    这时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吹来一阵风，拂在她的脸上，没有了寒风的刺骨，却变成了温暖的抚摸。此刻她突然想起了泰坦尼克号。

    陈惜张开双臂，闭上眼睛，将自己想象成了一只鸟，在风的怂恿下，奋不顾身地跳了下去。

    此时，远处的天边放起了烟花，距离陈惜不近，可是却能看得一清二楚。不过陈惜看不到了，她的身体在此起彼伏的烟花中急速坠落。

    烟花绽放和消失的时间真短，陈惜觉得自己就像是烟花，可她甚至都还没像烟花一样绚烂过。

    她不知道上帝给她安排这样的命运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上辈子她也偷吃了伊甸园的禁果吗？

    不过她只知道，她的命运要在这一刻结束了。

    “人死了之后会去哪儿呢？”

    “下地狱。”

    “除了下地狱呢？”

    “上天堂”

    “那要是两个地方都没去呢？”

    “那说明你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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