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褒姒

    宴请的宾客很多，酒未酣，子楚的话已经多了起来。

    到咸阳过了几个月，子楚在咸阳的交际圈迅速扩大。

    我已经醉了，不管眼前人们说什么话我都想笑，听到什么话都觉得有意思。

    而大部分的话，是子楚说的。他忙于给我们引荐各式各样的人，秦国的王族，认识或者不认识的。每引见一次，我就会端起酒杯喝干，一圈还没下来，我已经开始朝着人傻笑。

    而子楚的话越来越多，越说越兴奋。是的，我感觉到了，他已经不是当时那个仓皇逃出邯郸的青年，这个宴席，就是为他而开的。

    吕不韦依然被尊敬，只是会被无意间冷落。所有人都附和着子楚，欢呼或者大笑。吕不韦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真挚而诚恳。我知道他比我更清楚，如今的主角已经不是他。

    “吕先生！”一宾客拿起酒杯“我敬你一杯！”

    “谢谢谢谢！”吕不韦满脸笑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李斯！”子楚朝我走过来，“咱们兄弟一定要喝一杯！”

    他已经不管我叫“李壮士”了，这根本就无所谓。“来！感谢你啊！”我端起酒杯，扬起头，同样一滴不留。

    “女人呢？”子楚喊道，“女人都去哪里了？”

    “哈哈！”宾客中发出哄笑。我知道有人期盼，有人勉强，有人勉强地期盼。

    “咸阳的女子”，子楚在我和吕不韦中间坐下，“比邯郸还是差一点。”

    “哪里都有美女！”我连忙把话岔开。

    “李斯”，子楚忽然说道，“不是我说你，你一个楚国人，跑到邯郸干什么？”

    “有个远房的亲戚”，我说着，“在邯郸做点小买卖，让我去投奔他。”

    “你这远房的亲戚还真不靠谱”，子楚夹起菜，吃了一口，“要不是吕先生，邯郸早就让白起屠城了”。

    “感谢吕先生啊！”我连忙举杯，“来，敬吕先生一杯。”

    “哪里哪里！”吕不韦笑道，拿起酒杯，“若不是李贤弟，我们性命不保啊”。

    “这从何说起，”我说的诚恳，“还是郭轵的功劳。”

    “那个郭轵啊，真的是让我见识了，”子楚皱眉，用手比划了一下，“杀人就好像恶魔一样。”

    “噢？”我侧耳倾听，其实我一直想知道郭轵是怎么把他们救出来的。

    “最后那个人，我们开始没看见他，朝我们冲过来”，子楚瞪着眼睛，“郭轵上去一刀，那叫一个快。”

    “听说”，我感觉自己也有些醉了，“郭轵手里有一把刀”。

    “刀？”子楚接过话来，“是刀么？”

    “你知道郭轵有一把刀？”吕不韦盯着我。

    “听说是，不知真假”，我躲不开那目光。

    “你之前没见他用过么？”吕不韦继续问道。

    “没有”，我摇了摇头。

    吕不韦一言不发，子楚看了看他，“吕先生，有什么心事？”

    吕不韦摇了摇头。

    “还在惦记邯郸的家人？”子楚道，“放心，包在我身上，我保证让他们平安归来！”

    听到这里，吕不韦好像颤抖了一下。

    “你有没有注意”，吕不韦问我，“郭轵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招式。”

    “什么？”子楚红着一双眼，瞪着吕不韦。

    “他就是快，非常快，”吕不韦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什么意思？”子楚话音未落，几个女子走到我们身边，极尽妩媚。

    “你们几个”，子楚挥手把她们赶走，“去陪他们。”

    “一起嘛！”宾客们大叫。子楚笑笑，摆了摆手。

    “我在塞外的时候，听说有一把妖刀流落中原”，吕不韦看了看我们，“有此刀之人，战无不胜。”

    “什么腰刀？你说郭轵有腰刀？”子楚没听清楚，“他腰里没刀啊。”

    我看了看吕不韦，目光交错，没有说话。

    “喝酒”，吕不韦说道，“今天不说这个。”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刀？”子楚已经有些含混了，“怎么战无不胜？你也知道我们现在打仗。”

    “民间传言，不可尽信”，吕不韦喝了一口酒。

    “说嘛！”子楚佯怒，“说怎么吞吞吐吐的！”

    吕不韦稍微犹豫了一下，“传说有一把刀，得此刀者，拥天下。”

    “吕先生”子楚好像有所不满，“原来这么大的事，你还不想跟我说。”

    “不是不跟你说，如今白起纵贯天下，我们有战神，何须什么妖刀？”吕不韦好像也有些醉了。

    “哈哈哈哈哈哈！”子楚大声笑了起来，他一只手搭着我的肩膀，另一只手搭在吕不韦的肩上，“吕先生。”

    “怎么？”我和吕不韦都看着他卖关子。

    “你毕竟不是宫里人啊”，子楚看上去醉了，但是非常得意，“你不知道，白起已经完了。”

    “完了？什么意思？”我看着子楚红的像猪肝一样的脸。

    “还不是因为你！”子楚看着吕不韦，眼光有些直了，“你解了邯郸之围。白起以为这是张丞相的主意，心怀不满，从此一直称病在家，连秦王都请不动他。我看，他的好日子到头儿了。要是真有妖刀，你还必须跟我说清楚，以后这秦国再无白起。”

    “子楚贤弟，你真有些醉了”，吕不韦笑着说，“是你亲自解的邯郸之围啊，怎么是我呢？”

    “哎”，子楚挥了挥手，“先不管白起，接着说什么刀？”

    吕不韦又倒了一杯酒，“当年纣王无道，周武王振臂呼而天下应，却不知为何屡战屡败，以致被崇候虎驱赶，几乎命丧于盟津河上，后来却在牧野以五万人完胜纣王十七万殷兵。有人说，是殷朝掌管祭祀的大臣带着宝器投奔武王，持宝器者，有天命。”

    “就是那把刀么？”子楚已经大醉了。

    “不，你听我说”，吕不韦摇了摇头，“传说那宝器乃是飞龙之涎，夏朝伊始，双龙落于帝王院。夏君惶恐，命巫医卜之，留放杀皆不吉，唯留下龙涎方可保平安。于是夏王焚香，龙亡去，而龙涎尚在。夏王将龙涎盛于木匣之中。木匣自周武王之始，便不曾被打开过，直到幽王之父周厉王。他欲观龙涎，破除封印。没想那木匣打开之后，龙涎似有生命，窜入整个大殿之中，见光则固，逐渐蔓延，无法去除。周厉王命巫师破解龙涎之邪，巫师找了九个女人，纵情声色于龙涎之上。那龙涎被污损，便停止蔓延，却化作一只巨龟，闯入后宫，碰到了一个五岁的宫女。此女受惊而昏倒，醒来以后，竟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一孕便是五年，五年之后，那宫女以处女之身，产下一女，此女没有父亲，无名无姓。宫女不敢抚养这个女孩，便把她偷偷扔到宫外，然而婴儿命大，在夜里啼哭，被一对路过的褒国夫妇碰到，将她抚养长大，便是褒姒。褒姒慢慢长大，其貌沉鱼落雁，被周幽王召入宫中，后来周幽王为了博她一笑，点烽火戏诸侯，失信于天下，被犬戎所杀，葬送了周室七百年的江山。”

    “这跟你说的刀有什么关系？”子楚满脸通红。

    吕不韦放下酒杯，“江湖上说，当年武士在后宫与巨龟激战，巨龟遁去，却被武士砍下来一刃龟壳。那之后，民间就出了一把妖刀，此刀寻人而落，似有魂。传说有武士私藏了那散落的龟壳，镶于刀柄之上。”

    “果然是妖刀啊”，子楚晃晃脑袋。

    吕不韦道，“所以民谣有言：龙涎断，后宫乱，天下战，妖刀现”。

    “真想看看那周王的后宫”，子楚表情放荡，醉倒在几个女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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