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红发女孩

    位于泰晤士河畔的伊顿公学，旧历时代曾是英国著名的男子中学，出过数不清的名人，见证了大英王国数百年的辉煌。但灾难之后，一度销声匿迹，无人想起。无空期后，帝国重现文艺复兴时的光辉，英国后裔们再度想起这所历史悠久令人骄傲的学府，于是在数位贵族的领头下，伊顿公学开始重建。

    仅仅三年的功夫，这所学校便已然落成，就建造在曾经的泰晤士河畔。这是一所历史十分悠久的学府，也是一所其实十分年轻的学院，它不再是男子中学，而是男女合校、从小学一直到大学的贵族式专升综合学校。

    而这里，也曾经是雪伦和约瑟芬的母校。

    雪伦自小优异，6岁入伊顿公学，曾连跳两级，15岁未到就以优异的成绩从伊顿公学毕业，考入帝国中央军事学院（民间一般沿袭旧称——最高军事学院、最高军学）。

    与旧历时代不同，如今身处战争时期，学校的学制有所变革。孩童6岁入小学开始接受义务教育，小学5年，中学6年，17岁中学毕业，义务教育结束。17岁也是统一服兵役的年纪，不论男女一律都要服兵役两年，也就是说，大学入学一般都是19岁才开始，学制普遍三年，个别高等学府或专业四年，如此与旧历时代一样，22、23岁大学毕业。

    但军校生不一样，一旦考入军校，就已经是军人，一边读书一边服役，这也为她节省了更多的时间。军校本科生学制四年，且没有跳级制度。雪伦16岁入学，20岁时，毫无悬念地通过了号称“地狱测试”的三级指挥官考试（即本科毕业考试），进入帝国中央军事学院院长——罗曼诺夫上将门下，开始研读二级战略指挥学。

    这样一个天之骄子，却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教堂坍塌事故，流星一般陨落。因为严重的伤势，雪伦不得不放弃学业，从最高军学退学，不仅如此，她由于身体重度残疾，连普通士官都做不得。如此骄傲的贵族女子，不允许自己受人白眼。她就此从最高军学退学，也断送了自己的军人生涯。

    好在，当下机械义肢的技术十分成熟。帝国与利莫里亚大陆三年战争时期，大批的军人负伤，截肢者比比皆是，当时帝国人口资源极其缺乏，尤其是军人，每一个军人都是抵抗利莫里亚大陆极其宝贵的力量，所以只要是还有再上战场的能力，哪怕是截肢的残疾军人，也都希望能返回战场，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女皇陛下为此特意出面牵头，由帝国国家科学院结合九神系统遗留下来的神经学技术，成功研发出能够自由活动的机械义肢。机械义肢能够在短时间内大批量制造，并迅速匹配装配者的各项身体参数。装配者只需参与为期两周的复健，便可再次行动无碍。

    只是，机械义肢也有缺点。一开始匹配时，十分痛苦，时间长了，与身体连接处会出现不同程度的损伤，必须长期服用药物。为了解决这些缺点，近些年机械义肢出现了个人定制款，花费的装配时间会更长一些，这类机械义肢专为使用者打造，用更长的时间匹配使用者的神经系统，减缓副作用。

    当然，也有截肢者并不选择机械义肢来重返正常生活，而是选择自体器官培养和移植技术来重生肢体。这项技术依托于联邦时期研发出的人工繁衍技术，于散落各地区大大小小的生命繁衍所便可申请，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推广。只是眼下这项技术需要耗费的时间比较长，且费用也很高，时间与金钱成本远远大于机械义肢，这使得不少人望而却步。

    雪伦不缺钱，她缺的是时间。在失去右手、右腿之后，她决定安装自己专属的机械义肢，以尽快重返正常的生活。当她在医院内听医生护士悄悄议论起教堂坍塌事故的内幕时，她就重新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这股熊熊的烈火灼烧入了她的灵魂，鞭策她努力再努力，有朝一日，她必要让害死约瑟芬的人血债血偿。她极度珍惜时间，时时刻刻都希望自己能尽快强大起来，武装起来，要将这股烈火灼心的感觉早日发泄出去。

    古汉语中有一句俗语：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雪伦却要这报应尽早到来，要让那些罪孽的灵魂早日得到惩罚！为此，她付出了大多数贵族女子一生都不可能付出的汗水、辛劳与痛楚，耗费了六年的时光，将自己打造成了一台复仇机器。

    但是六年了，即便她查遍了她所能查的一切，依旧查不出致使教堂坍塌的新大陆教分子到底是谁。她曾试图伪装潜入新大陆教内部，奈何这些年新大陆教已经不再吸收新成员，所有的旧成员都是熟面孔，一旦出现新面孔便会遭到重重的检查。新大陆教据说还有利莫里亚的间谍在其中，他们有着独特的精神印记识别能力，无论你外表装扮得再像，对方只需一眼就能看穿你。潜入困难实在太大，雪伦不得不一直在外围监视。

    最近这段时日，她在盘算着将新大陆教彻底消灭的方法，既然查不出罪魁祸首，干脆就将贼窝一锅端了，或许这样还能打破僵局。只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time钟表店的钟表师傅给了她出乎意料的讯息，再三思量，雪伦打算暂时转变调查方向，按照钟表师傅给她的线索往下走走看。

    斯班赛家的车开入伊顿公学校园时，是12月27日上午10:27，等他们停好车，打开车门下车时，恰好响起了10:30下课的钟声。主教学楼东北角的钟楼之上，复古的铜钟“咚咚”作响，霎时唤醒了雪伦中学时代的回忆。哥特风格的校园建筑，虽然建材簇新，却莫名给人带来一种历史的厚重感。

    往事皆如烟云，如今当真是面目全非。

    雪伦深吸了一口清寒的空气，踩着碎石子路，领着老杰克向主教学楼内行去。

    雪伦的皮靴踏上通入教学楼的石阶，攀了几级台阶，她不由自主顿住脚步，回身向后望。六年前的圣诞前夕，她就站在这台阶下，等待着约瑟芬下课，接她去餐厅吃饭。少女轻快地抱着书本从台阶上飞奔而下，来到她身前。那天她穿着藏青双排扣毛呢大衣校服，红格裙，黑色保暖长袜，棕红小皮鞋踩在石阶上哒哒作响，淡棕色的长发束成干净清爽的马尾辫，纯美灵动好似天使。她清楚地记得她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面庞上满是欣喜的笑意，嘴里却小声抱怨着自己来得太晚了。自己问她作业多不多，她却说早就写完了，等自己的功夫还读完了一本小书。这个小机灵鬼不愧是她的妹妹，成绩永远名列前茅。如果她还活着现在该上大四了，她应该会选哲学或英国古代文学吧，现在还热衷于看纸质书、终日里泡在图书馆的年轻女孩真的不多了。她未来应当能当个很棒的老师，那一直是她的理想

    约瑟芬

    泪意上涌，雪伦深呼吸了一下，压下泪意。迅速转身，大跨步入了教学楼。

    这幢主教学楼主要是提供给大学部上课使用的，顶层四楼有一处图书室，其内有相当安静的自习阅览室，很少有高中部的学生知晓。约瑟芬当图书管理员时，高中部图书馆的馆长老师告诉她这个小秘密，约瑟芬如获至宝，经常会跑到大学区来，进自习阅览室读书自习，所以雪伦总能在这栋楼下等到她。

    但这还是雪伦第一次踏入主教学楼，铺设着大理石的光滑地面踏上去几可鉴人，走廊边缘一排哥特廊柱充满了古典风情。雪伦没有多欣赏，径直上了楼梯，向着大教室行去。

    她已经通过自主编写的手环定位系统查清楚了，那个叫做克劳德威廉姆斯的神学系大四学生，现在就在三楼的多功能大教室上课。

    等她赶到多功能大教室门外，下一节课已经快要开始了，大多数学生已经回到了教室内，一位神父打扮的教授正站在大教室外的走廊上，与一名女生交谈着。

    雪伦没有打扰那位教授，径直走进了教室。她一进来，就吸引了教室内学生们的目光。今日的她一身休闲西装打扮，外罩一件黑色及膝的大衣，一条深蓝色的长围巾搭在脖间，随意挂在身前，依旧戴着她的单片镜，抓着她从不离身的手杖。瞧起来，比威斯敏斯特大教堂那一晚要低调了许多。但是，这一身打扮却依然与校园有些格格不入。何况她长相如此冷艳绝美，实在是让人移不开眼。

    雪伦知道自己走进来，定然会吸引人的注意力。她没有管四周诧异的视线，按照数字义眼给她的gps指示，径直走到了大教室第四排右侧一位男生身旁站定。

    那男生抬头，对上了她的视线。他面上满是莫名其妙的神情，看着雪伦，开口欲言，却被雪伦打断：

    “你身上有两个手环？”

    眼前的这个男生，容貌与她昨夜查到的克劳德威廉姆斯的照片并不符合，所以雪伦有此一问。

    “是是的。”那男生支吾着回答，“请问你是”

    “你认识克劳德威廉姆斯？”雪伦再一次打断他。

    “他是我的室友。”那男生道。

    “他在哪里，为什么会把他的手环给了你。”

    “他今天要去面试，但是手环昨晚坏了，所以委托我送去修。”那男生被雪伦冷峻的气势彻底压倒，不由自主和盘托出，随即小心翼翼问道：“你找他什么事？”

    “面试？”雪伦皱眉。

    “是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牧师面试。”男生道。

    雪伦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与等在门口的老管家杰克汇合，一路向外走去。

    “克劳德威廉姆斯嫌疑加大，我们去威斯敏斯特。”雪伦一边快速在前方走，一边头也不回道。

    “是，大小姐。”

    雪伦从主教学楼东侧的楼梯向下走，下到第二层拐角时，忽然听到了“轰隆”一声巨响，楼层板都震了一下。她顿住脚步，扭头看向二层走廊尽头。

    “大小姐？”老杰克询问她。

    雪伦抬了抬手，举步走入二楼走廊，循着声源行去。不多时，她听到了不远处的女盥洗室内传来了女性呜咽的呼救声。

    她眉锋一挑，登时大跨步冲进了盥洗室，循着声源她径直来到最后一个隔间，隔间门是锁着的，其内传出女性绝望的呼喊。

    雪伦抬脚，猛地踹向隔间门板，门轰然而开，并重重击打在一个高大男人的后背上。那男人痛哼一声，登时向前趴去，下身脱到一半的裤子，已然露出半个屁股。在最初的惊吓之后，男人试图转过身来，雪伦却抢先飞速出手，手中手杖往他膝盖窝一捅，男人登时惨叫起来，跪倒在地。手杖飞舞，打着旋从雪伦左手飞起，她轻巧地抓住杖尾，银鹰杖头钩住对方的脑门，向后一拉，那男生立时被她拉得仰倒在地，雪伦抬起金属右腿，猛地踩在了那男人的胸脯上，那男人闷哼一声，雪伦右脚上骇人的力量已经震伤了他的肺腑，他一下喘不上气来，面颊成了猪肝色。

    打斗顷刻结束，雪伦耗费了两秒钟制服了这个施暴未遂的男人，等她冷静地询问那女生有没有受伤时，那女生还倒在马桶盖上瑟瑟发抖，一时未曾反应过来。

    好在，女生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雪伦赶到十分及时。

    但是下一刻，那女生就十分惊讶地开口了：

    “你是伯爵姐姐？”

    “你认识我？”

    “我是米兰达呀，伯爵姐姐，约瑟芬的朋友。”

    雪伦吃了一惊，仔细观察那女孩，一头红发，一副可爱漂亮的面孔，只是曾经长满雀斑的小圆脸如今变成了瓜子脸，还化了妆，怪不得一时间没认出来。这女孩，就是约瑟芬当年最要好的朋友米兰达沃克。

    脚下的男人终于喘上气来，抬手抓住雪伦的脚腕，徒劳地挣扎着，吸引了雪伦的注意力，雪伦低头一看，才发现这男人就是她在找的克劳德威廉姆斯。

    雪伦忽的冷笑出声：“哼，得来全不费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