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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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记得,五十七年前,那人站在江陵城墙上,寒风吹起战袍的袍角,散落的鬓发随风飞扬,微微昂起的脸上是一抹意气风发的微笑:朝君,为何要帮我?

    她只是哈哈大笑:老娘没事找抽了!

    五十七年前,那人不是皇亲国戚,更不是权臣之后,不过是全国数十个分裂割据势力之中一个小小的江陵城主。百+度+搜++小+说+网+看+最+新+章+节

    五十七年前,朝天宫的长老问:为何选择的是江陵城主?

    五十七年后,自己当初的答案依旧言犹在耳——昭恒身在一城之窄,却心怀天下之远,观当今群雄,也只有他能做到。

    五十七年前,她却一直没有告诉他,其实她要是没事找抽了便不会把赌注都投在他的身上,其实——她要助他一统天下,也不过是为了

    “朝天宫呢?四分天下已有三年,朝天宫的人可有消息?”

    魏长春摇摇头。“自宫主殁后,朝天宫只有执事长老代理宫主之职,而今乱世起,却未见传人出宫觅主,也许只是在观察谁人有机会一统也不定。”

    昭晏没有回应,手中剥着核桃的动作依旧懒懒的,核桃壳都随意的抛在了城下。

    五十七年前,兵荒马乱,州郡割据;而每一个割据乱世,在朝天宫而言,不过是争夺宫主之位的一个棋盘。

    朝天宫不想让人知道的话,没有人知道朝天宫在什么地方,有什么人,宫主是何人,或者宫主是否在世。世人只知,天下分裂之际,朝天宫传人便会出宫觅主,辅助所选的人一统天下,最终谁人所择主公得到江山,谁人便能回宫接掌宫主之位。而其余的人,不是战乱身死,也是终身不能回宫。

    她自己也有五十七年没有回宫了。那一年,昭恒把交州纳入版图,终于在一统九州之后再统从未被纳入华夏版图的第十州,而她终于夺得了朝天宫宫主的资格,却终是没能从交州回到朝天宫坐上那张梦寐以求的椅子。

    昭晏哈哈笑了,自己也听不明白自己的笑声。“当年争个你死我活的人都就这样死去了,只剩下个燕朝归和云某人继续玩——可惜,他手下的都尽是些空有勇悍的脓包,真他娘的熊,太无趣了!”

    魏长春的嘴角大大的抽搐了一下。两年前,永安公主忽然找上早已解甲归田的他,而他只听她说了一句话便知那公主便是五十年前的宫主,不因那举手投足间的自大气势,也不纯因只有宫主才会徒手生剥生吃的核桃,却是因为——天下间,除了云朝君以外,还有哪个女子会粗话成章的?

    心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魏长春敛神正色道:“燕朝归现今虽是商秦名义上的国师,但在秦地真正的卧虎藏龙者,却是他青出于蓝的弟子,燕南山。”

    “燕南山?”昭晏剥核桃的动作听了下来。“姓燕的?是徒儿,还是孙儿?”

    魏长春感觉自己快要昏过去了。宫主,燕南山姓什么不是重点好不好!

    昭晏没有回头,却也感觉到那道哀怨的目光似的,耸了耸肩,故作轻松的轻吟:“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燕朝归这龟儿子给他那龟徒儿改那么一个名字,是在讽刺他注定不可能隐居山林的一生吗?”

    老人布满皱纹的嘴角又抽搐了一下。

    “这燕南山要是这么厉害,为何秦军却如此不堪一击?”就在魏长春回过神来之前,昭晏已淡淡的开口。夕阳残影之下,那抹淡漠镇静的背影仿佛超然了世间一切,又仿佛红尘乱世间齐国江山的守护神,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和那个乱扔核桃壳c说脏话不眨眼的大懒虫判若两人。

    “上将军林士兴掌握秦国兵权,一向不喜欢燕南山,这一次要不是林士兴一意孤行,不听燕南山之言强行发兵,公主也未必”

    说到这里,魏长春已发现了自家主子的不对劲。

    “公主?”他连忙绕道公主身前,只见那盘核桃还是稳稳的搁在城墙上,纤纤玉指间还拎着一颗核桃,却是一动不动。“公主?”

    公主——又站着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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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后江陵慢慢的回复了平静,街道被清洗干净,只有稀少的行人,昭示着城池曾历的战火。

    江陵大捷后城里的警戒没有松懈,街上定时巡逻的手柄一脸木然,人人见之却都肃然起敬。

    入春后江陵城中心贯穿南北的天衣大街两旁重新开了万紫千红的花朵树木,街道上的林立商店已有一半重新开业,似乎这住在齐秦边境的人民已开始一如既往的自战后恢复过来。

    天衣大街上,一栋毫不起眼的小楼里,挤了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多的人。

    小楼只有上下两层,下层放了两个长长的柜台,柜台后统一蓝衣黑带的小二正在忙碌的奔走着,柜台前排了长长的人龙,长得快要排到了楼外去。

    楼外歪歪斜斜的牌匾写着“平安报馆”四字。

    四国馆,正是四国时代非官方的驿站。四国林立c战争不断的时期,像江陵这样的大城市里都有平安报馆一类的四国馆,提供的是通行四国的报平安服务。

    四国纷乱,一城之外的亲人随时在一夕之间变成敌国百姓,生死未卜,四国馆从来都是炙手可热的生意。大小四国馆在边境均和当地官员有些交情,时不时串串门子“孝敬”一下,边境城守便都只眼开只眼闭。

    二楼轻轻的谈话声早已被一楼的熙攘喧闹彻头彻尾的掩盖了下去。

    但见二楼上两人凭栏而坐,一人蓝衣黑带,和一楼众小二不同,此人衣袍皆是湘帛所制,足见其地位超然。

    对面坐着的,却是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乞丐面容被层层污垢覆盖,看不清年龄,身上薄薄布衣破了几个大洞,却连补丁也似乎补不起。

    蓝衣人眉间有些厌恶,谨慎的性格却让他不敢怠慢。“兄弟可是来卖消息的?”

    平安报馆真正的生意,不在一楼,却在二楼。

    一楼卖四国平安报,每一人每一趟也不需半两纹银,但是二楼的交易动辄便是上十两——足让一户普通人家过上一年有余。

    四国纷乱,忽战忽和,在这个时势下情报便成了千金之宝。

    所谓四国馆,做的其实便都尽是这些情报的生意。

    只见那乞丐目无表情的道:“是,馆主。”

    听他喊出“馆主”二字,锦衣男子有些愕然,却很快便回过神来。“兄弟既喊得出在下身份,想必兄弟的消息是重要的,那十两银子的起价是少不了了。”

    乞丐的眼里没有穷人听见银子时的光芒,冷冷地举起了五只手指。

    “五十两?”馆主眉毛一条,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那要看看兄弟你的消息有多特别了。”

    “五百两。”乞丐声音沙哑,却让人感觉如冰水澄澈清冷,没有一丝慌乱,也听不出一丝贪婪。“关于朝天宫。”

    听见“朝天宫”三字,馆主脸色一变,再没有本来的厌恶和冷漠,反而凝重了起来。“要是兄弟的消息值得五百两,在下定不吝惜。”

    “好。”乞丐的牟利添了一丝笑意,有些散漫,却仍是清澈而冷淡。“朝天宫的传人出宫觅主了。”

    馆主眉毛又是一挑。“那又如何?”

    似乎料到他不会满意,乞丐微微一笑,续道:“秦国谋士燕南山,正是传人之一。而另一位传人,也早已入越。”

    馆主不敢再怠慢,正襟危坐,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果听得乞丐再次开口:“林士兴大败后,秦国派燕南山出征江陵,以朝天宫传人的力量,势在必得。”

    “燕南山的背后当真有朝天宫?”一直被忽略了的珠帘后走出一人,藏青袍服,玉冠束发,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却分明是一张妙龄女子的脸。“阁下的消息从何而来?”

    锦衣馆主一看见那男装女子,恭恭敬敬的站了起来,就差了点头哈腰下跪行礼。“主公。”

    乞丐看向那似雌似雄的男装女子,眸中异光一闪。

    昭晏缓缓在馆主刚才坐过的席子上盘膝坐下,手里捏着一颗核桃,在乞丐面前双指轻轻一夹,核桃壳从中裂开,切口平滑,竟如刀劈。

    “小兄弟说起朝天宫,不过是为了吸引我这真正的主事者的注意吧?”

    二九年华的女子如长辈对小辈说话般的语气,馆主和乞丐两人却竟都没有发现一丝违和。

    乞丐微微一怔,眸中笑意更深,毫不畏惧的对上女子懒懒的眼神。

    “燕南山的确正领军往江陵而来。”乞丐冷静的道。

    “朝天宫传人的身份从来不足为外人道也,阁下如何得知?”昭晏把核桃抛进口中,在心底冷笑一声。燕南山是燕朝归的徒弟,燕朝归是朝天宫弃徒,弃徒之徒又如何入得朝天宫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