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不死泉

    马车行走在青翠葱濛的山道上，一路蹄声踏碎山岚，远远地离开了山下的硝烟，随着山势，渐行渐远渐出尘。

    徐子敬把秦小雨揽在怀里，爱怜的目光注视着她童稚的面孔，小姑娘的神情和师姐一般无二。他也看得出她身体有问题，但是无论把脉还是用太清一气去探知，都看不出具体问题出在哪儿。心想，这几年师父师弟都在建康，他们的太清一气都高过自己许多，尚且束手无策，既然师弟说师父可能治好她，还是等师父回山再说吧。

    不周山是整个大陆的圣地，这是天下人的共识。因为这儿是修行者的天堂，是医家聚居之地。

    不周山九峰，峰峰不同，重点不是各峰景致不同，而是各峰修行的宗派法门不同，每一座山峰，都是一个宗派。

    不周山七十二泉，一泉太清，说的是七十二家医馆，以不死泉医馆太清一气术声望最隆。

    不死泉行医三百年来，足迹遍及这片大陆，且地无论南北，人不分贵贱，王侯将相黎黍百姓，均一视同仁，竭力救治。尤其不死泉于瘟疫c天花等大规模爆发病有独到处。太延五年，关中爆发瘟疫，三百白衣医士救长安的故事至今仍在民间流传，太和十五年，江陵鼠疫，不死泉医仙江城子孤舟渡长江，单骑救江陵塑像至今仍在。至于外科各种创伤，由于大陆三百年来战火连天，虽各家医馆均有独到之处，然太清一气这种神奇医疗之术，不死泉仍技高一筹。

    不死泉每年都要选拔一批学业有成的弟子行走天下，且行医满三年方可回山继续修习。于世间悬壶期间，医馆对于寒庶佃奴分文不取，全凭仕族商贾出资供养。供养医馆，不仅是一种实力与荣耀，且可获得较高的民间声望，哪家所供养的医士医术越高，哪家的实力就越大声望也就越高。

    三百年来，皇帝轮流做，而不死泉却声望日隆。

    马车行至半山处，到达不死泉医馆山门。说是山门，其实是两棵并排生长的巨大三角梅。其时花开正浓，方圆百步全被火红的花儿覆盖。

    一个消息迅速传开，下山八年的小师叔回山了。各种好奇的c惊讶的c激动的面孔出现在马车行进的路上。

    廖云平心绪也有些激动，时而与几个熟悉的面孔打着招呼，对这种回家的感觉，他很难平静，也有些忐忑，幸好师父当下不在山中。

    自师父云游之后，徐子敬便是这不死泉的代理掌门人，自然不少弟子前来问候。

    不死泉所有建筑全是木结构的，就地取材于不周山，连一块石头都不用。最前边一处院子叫“白水馆”，取水为百药之祖意，为入门弟子的学馆，正北三间大堂为“没药堂”，是初级学子们的藏书阁，雕梁画栋，飞檐斗拱，气派非凡。东西两边各四间宽敞明亮的庑殿式大屋，八间房屋像正堂一样也是用八种草药命名，左边远志c生地c决明c忘忧，右边空青c海月c莲心c当归，这八间是学堂。

    马车在白水馆停下，自有弟子牵去安置，三人继续前行。穿过没药堂，便是“三分三馆”。这儿是从白水馆选拔出来有资格继续进修的学生的学馆，军中c民间一些医士经过考核也可在此进修。三分三馆在世间享有较高知名度，因为不死泉每年派至世间行医之人，均出自三分三。学馆取名三分三，自有告诫医士们在下药的时候要以人为本小心谨慎之意，另一层则是不加任何掩饰的炫耀。不死泉有一种秘制丹药就叫“三分三”，是百年前一位擅长制毒的前辈在炼制毒药时意外配制出的一种麻醉药，在进行外科手术时，以烈酒冲服可使患者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前代时此丹毒副作用极大，甚至有人服下三分三丹后再没醒来，传至慕景弘，进行了改良，彻底去除了它的毒副作用，再没出现过因服丹而致死亡的情况。三分三与曼陀罗是其中两味主药，均有较强毒性，它的配比可谓妙到毫巅，稍有不慎便会致人丧命。“三分三丹”是不死泉三大秘制丹药之一，配方一向秘而不宣，军中对此虽垂涎已久，但也不敢造次，只能拿真金白银来换。

    三分三馆却比白水馆规模小了许多，仅有一间正堂两间厢房，正堂依然是藏书阁，厢房是医士们研习交流的地方。藏书阁的藏书也不禁前院学子们前来观看，不过一部分是未经验证的病案和未加整理的医书，一部分则是巫术。三分三馆虽不禁巫术，但前来观书的弟子们总会受到敦敦告诫，太清一气未突破三重之前，观之无益，甚至会堕入邪道。

    穿过三分三馆，便是名动天下的太清馆。

    太清馆，其实是一座山峰。

    不死泉医馆的山门c白水馆c三分三馆均在半山处，而太清馆则是整个后山和天柱峰。不周山九峰三十六洞七十二泉，其中九泉六洞均在天柱峰。峰内散落着大大小小形制不同的各式建筑，这些便是三百年来进入太清馆的医士们自行修建的居所，有的竟简陋至一间草庐，有的是一处洞穴，有的则富丽堂皇，亭台楼阁奢华至极。据说，那间已经快要倾圮的茅屋，竟然是发明三分三丹的前辈曾经的居所；那座豪华奢侈的殿堂，曾是前朝某位亲王来不周山炼丹时所建造。

    当然，不死泉当世最出名的还是藏书阁—抱朴居。慕景弘父祖皆擅医道，且慕家世代为将，武医两项自幼便得家传。慕景弘少而聪慧，幼读《道德经》无师自通，八岁读葛洪《神仙传》，便萌寻仙访道之志，十二岁注《南华真经》，名噪一时。至三十二岁，突然辞朝离家，遍历名山大川，寻访仙踪神迹，于丹道医药更是特别留意。闻罗浮山葛洪炼丹之鼎炉尚在，径往拜谒，一住九载，终得葛洪首徒玄真子以《抱朴子》与《玉函方》相授，渐悟金丹之妙。四十六岁，与不死泉前任掌门江城子前辈赌约救治伤兵各三十六名，终输太清一气半个时辰，且深为江城子前辈道德人品折服，遂接任不死泉第九代掌门。抱朴居便是不死泉历代前贤搜罗天下奇书所藏之处，自慕景弘接任掌门，更颁下指令，凡患者以珍本书籍或录其副本抵诊疗费者，另赠九阳丹一枚。九阳丹为不死泉三大秘制丹药之一，可解百毒，道门中人服食可破境越进更上重楼。世间传言，抱朴居藏书之丰不输皇家府库，因为，当今圣上未登大宝时，尝从慕景弘修习内丹之术，至今恩遇如初，书信不断。国家每有祭祀征伐等大事，常以书信咨询，时人谓之“山中宰相”。皇家藏书，都被不死泉录了副本藏之抱朴居。举凡医药炼丹c天文算法c奇门道藏c武学兵学c治炼铸造c经学史学c棋琴书画乃至阴阳五行等诸子百家书籍无所不包。

    穿过抱朴居，便是一座园林，一座看似没有任何建筑的园林，只有树木c巨石与泉水，树木与巨石显然是都是人为按照某种阵法设置的，而泉则是不死泉。

    不死泉是天柱峰内的一座喷泉，传说自共工怒触不周山之后，便有了此泉。民间善男信女更传说的神乎其神，可生死人肉白骨，包治百病，甚至有人说，不死泉医馆三百年来威名不堕，并非是医术多么高明，而是依赖不死泉水神奇的功效。

    远远传来隐隐轰鸣。

    不死泉其实是九个泉眼的统称。泉中大池方圆九丈，中间一泉，粗有二人环抱，高逾九尺。激湍飞跃，声如战鼓隐雷，水汽升腾，状若云蒸霞蔚，似万斛珠玉倒洒，九尺雪涛破空。

    奔腾不息的泉水并没有注满水池，原来不死泉虽是九眼泉，却是一眼出八眼入，其余八个泉眼不是向外喷水，而是吸纳中间大泉喷出的水，重又流回无底洞，周而复始永不停息。

    池水清冽见底，大池南边被凿开一条沟渠，清凉凉的泉水一路叮咚向山下流去。

    “小鱼，这儿就是外公的家，我们今后就住在这儿了”廖云平看着戏水的小鱼说。

    “好耶，这儿这么多泉水，我叫小鱼，我喜欢这儿，”小鱼雀跃，“娘亲也来吗？”

    “她会来看你的，你要好好跟随外公学习医术哦，娘来的时候会很开心的。”

    “一定。我想跟你学，可以吗？”这段日子，小姑娘对廖云平已经产生了依恋。

    “跟我学，跟外公学，你想跟谁学就跟谁学，”廖云平心头暖暖的。

    自慕云离开不死泉后，她的云水居一直无人居住，贴身侍女清婉现在已经成了徐夫人，但每日仍来打扫一遍，一如往常。清婉本就兰心蕙性之人，小姐离开之后，便跟随徐子敬学医，相处日久，两情相悦，君未婚，我未嫁，便由师父做主，成就二人好事。

    清婉安排小鱼住进云水居。云水居却是这不死泉最为精致的建筑，本是慕景弘亲自为爱女设计建造，较之江南谢家的园林，亦不遑多让。但凡这不周山的奇花异草，怪石古木，都被慕景弘寻来栽植在园子里，又从不死泉引来一股清流，曲折蜿蜒，为塘为池，青萍红藕春兰秋菱于焉生焉。曲沼香榭，紫慕穿帘，老鱼吹浪，花香袭人，诸般景致最为女儿家喜欢。

    廖云平仍回往日住处，太清阁。

    这是历代掌门居住修行之处，因房间较多，以前徐c廖二人均在此居住，用师父的话说，端茶递水洒扫庭除耳提面命，方便。自成家以后，徐子敬便搬出另立门户去了。

    廖云平先到正堂，为历代前贤上了三炷香，然后回到自己房间。

    他这次敢回来，并非太清一气已经突破至第九重，实际上这八年他仍停留在第七重未有丝毫进境，师父会怎么说呢？那个老顽固。廖云平摇了摇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