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7.死志

    蔚溱伸了手去探她的鼻息。

    没了。

    粗略扫过一眼，穿着整齐, 面色平静, 不像是被威胁, 蔚溱捉了她的手腕, 按住脉搏，同样无声无息。

    她闭上眼，仙力涌出，向青菀身体内流转。

    蔚溱不相信, 青菀会死。不, 青菀不能死, 她不允许。

    鲜红的嫁衣刺眼，灿烂如火。她还没为青菀披上嫁衣, 看她笑靥如花, 嫁得如意郎君，怎能容忍青菀穿着嫁衣，孤孤单单, 凄惨死去？

    过往场景，在蔚溱脑海里飞速闪过。

    被家族追杀至绝境时，青菀口吐鲜血, 依然微笑，眼角眉梢溢满了笑意，她说：“我一直柔顺, 只勇敢逃婚了一次, 尝到了自由的味道, 我现在是快乐的啊”

    蔚溱救了她，青菀歪头，带着少有的少女的清新调皮，“我认得你，蔚溱，你是五大修仙世家一起通缉的人。来时巷子口，我还看到你的画像呢。”

    蔚溱问她：“你要去举报我吗？”

    青菀摇头，温柔地笑：“不，我要跟你走。”

    她说要跟蔚溱走，蔚溱不知她当时的心境，可她一跟蔚溱便是好多年，从人界到仙界，从不后悔。

    青菀一直说是蔚溱带给了她新生，其实不是。

    天冷了，青菀会给蔚溱缝制新衣；心中不舒服了，青菀会陪伴她c安慰她。青菀的柔情似水，青菀的温柔体贴，因为青菀，蔚溱才会在某些时刻恍然，哦，原来，我是个女的。

    蔚溱感谢青菀，她是她存在心底的一份柔软。

    仙力涌进青菀的身体，蔚溱感觉到，青菀似乎是自断了心脉。她催促着仙力，向着青菀的心脉处聚拢，将断开的心脉用仙力包裹，尝试着连接起来。她小心翼翼地，生怕因为自己的一时不小心，救不回青菀，留遗憾一生。

    蔚溱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来，源源不断地仙力从她的身体内转移到青菀的身体内。

    季秋撇开眼，没有多看青菀。从蔚溱的举动，他大致猜出了目前的状况。细密的汗水从蔚溱的额角滴落，但季秋却不敢贸然地去擦。

    抢救青菀，他帮不上忙。季秋便趁着这个时间，大致打量起青菀的寝殿。干净整洁，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连陌生的气息似乎也没有。

    季秋去了寝殿外面，将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仙侍以仙力扶起来。仙侍的呼吸平稳，胸膛微微起伏，像是睡着了。他拈了一个手势，将水池里的水腾空拈取来，全部泼洒到昏睡的仙侍脸上。

    仙侍立刻醒了，茫然无措地睁眼，“下下雨了？”

    季秋问他可知自己是怎么昏迷过去的。

    那仙侍疑惑：“我晕过去了？我正准备去前院打扫地上的落叶，走着走着就没了意识”

    季秋明白这仙侍估计是什么都不知道，便放过了他，让他继续去前院打扫落叶。

    他传音给乐恬，问送小猫给她的仙侍长什么样。

    没一会儿，白色纸鹤翩翩而来，它到了季秋面前，身上一阵金光闪过，变自动化为一副画，上面是一眉目清秀的女子。乐恬告诉季秋，她是青菀上仙的贴身仙侍，名叫莫眠。季秋没将它收起来，随着他脚步的移动，这幅画如影随形，跟着他走。

    照着这幅画，季秋找到了莫眠。

    她晕倒在刚进宫殿的大门不远处，季秋如法炮制，用水将她浇醒。

    季秋因蔚溱男宠的身份，在仙界十分有名。所以，不管是先前的仙侍，还是送猫的莫眠，都能一眼认出他来。

    “谁让你将猫送还给君上的？”

    莫眠送完猫回来，刚踏进大门便晕倒了，她还不知发生了何事，闻言，便答道：“自然是我家仙上，仙上说，这猫养得时间长了，便会分不清自己的主子到底是谁，便让我送还给君上。”

    季秋问：“那时青菀上仙神色如何？有无异常？”

    莫眠感到不对劲，她紧张起来，“我家仙上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季秋冷淡道：“先回答我。”

    他神色淡淡的，却极有压迫力。面对这样的季秋，莫眠莫名畏缩，她发自心底地有些害怕。

    “没嗯，仙上当时有些不对劲，她有些不安”

    季秋问：“在那之前，她见过谁？”

    莫眠重复：“见过谁？仙上见过谁？我想起来了，在仙上让我送猫之前的一个时辰前，陆弛上仙来过”

    “陆弛？”

    “对，是陆弛上仙！”

    季秋重回了寝殿，蔚溱依然在用仙力，尝试在救活青菀。他凑上前看了一眼，青菀已然有了呼吸。

    季秋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只有救回了青菀，蔚溱才不会难过。峦意死的时候，蔚溱其实很自责，也很难过。

    这让季秋有些惊奇，按理说，修仙到了他们这个份上，生死早已看淡。凡人不过百年，他们活了千年c万年，本就是幸运。再遇生死，早就应该坦然面对。而且，蔚溱坐到仙帝的位置，是踏过尸山血骨，杀人无数。他以为她会心硬如铁，会对生死麻木，可是，她没有。

    是了，若她真是那种心硬如铁的人，在玄魔之渊的时候她便不会推开他，让他先走，以一己之力去对抗，全然不顾自己结果会如何。

    掩藏在冷漠底下的柔软，更加得动人。

    所以，他爱她。

    季秋望向蔚溱的眼神，很柔和，带着深沉的眷恋和爱慕。

    他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能够爱上这样一位女子。不输于男子的坚强，和女子独有的柔软。她与他，可并肩而行。

    莫眠跟在季秋身后进了寝殿，她见到里面的情景，欲惊声叫“仙上”，却被季秋一个眼神看过去，硬生生将尖叫吞了回去。

    青菀的呼吸渐渐平稳，但蔚溱的脸色又白了一分。

    不太对劲。

    此时，蔚溱接续了青菀的心脉，勉强维持住了她的生命。按理，她可以撤回自己的仙力，但是，她发现，她身体内的仙力不受她的控制，依然疯狂朝青菀的体内涌去。就好像要耗干蔚溱一般。

    有人在青菀的体内动了手脚。

    这是冲着她来的。

    面对青菀的死亡，她绝对不会无动于衷，而是拼尽一切也要救回青菀。

    毕竟，死了就是死了，没有轮回，也没有转世投胎。

    蔚溱试着撤回自己的仙力，但是不行。她微微拧眉，一开始光顾着救回青菀，她没有关注其他，着了道，大意了。

    她知道，一旦仙力耗尽，她命危矣。

    难道就此死了？

    以她一命换回青菀一命

    一股大力从外部袭来，强硬而霸道地切断了蔚溱与青菀的联系。喷涌的仙力回噬，蔚溱胸口一阵翻涌，她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她随手一抹，扑到青菀身前，摸脉查看，还好，青菀重新有了心跳。

    一块素色手帕递到了她跟前，淡淡香味。

    蔚溱从季秋手里接过手帕，擦拭着嘴角，她回眸微笑，“谢了，季白商。”

    谢手帕，谢他救了她。

    蔚溱松了口气，青菀被救回来了。

    “青菀为什么不醒？”

    季秋道：“她存了死志”

    青菀的心脉，是她自己断的。但，青菀为什么要自断心脉，却值得深究。

    青菀喜欢陆弛，所以，她会为了陆弛，给幽越下药。她站在了陆弛那一方，便等于是与蔚溱对立，与蔚溱为敌。可，青菀割舍不了她对蔚溱的感情，即便是幽越，她最后也是后悔，拦了下来。

    她会纠结，会为难。蔚溱都知道，所以，蔚溱特意过来一趟，明着暗着告诉她，她不介意，所有的一切，她都会处理好。

    蔚溱留了猫给她，也是安定她的心。

    那时，青菀是没有死的念头的。

    现在，青菀突然自杀，她的身体还被人动了手脚，间接地来要蔚溱的命。今日，若不是季秋在，不若不是季白商在，恐怕，这计谋便要得逞了。

    是谁？

    季秋告诉蔚溱，他问过了，陆弛来看过青菀，两人在殿内聊了一会，无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陆弛走后，青菀便坐立不安，而后便派遣莫眠将猫送还给蔚溱，之后，青菀便自断心脉。

    “不可能”

    蔚溱不信，可事实摆在眼前。

    韩韫曾想说是陆弛杀了峦意，被蔚溱硬生生打断，没让他将“弛”字说出来。

    仙力大量流失的蔚溱太虚弱了，季秋试着要输一些仙力给她，被拒绝了。

    季秋一手扶住蔚溱的手臂，一手揽住她的肩，“君上，可以直接问他。”

    青菀对陆弛有情，陆弛对她，未必无情。

    蔚溱传音给陆弛，说青菀自绝心脉，但许久没有收到回音。

    很像是做贼心虚。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蔚溱的心也越来越凉。

    不管是不是陆弛，这个时候，听到青菀出事，他都该赶过来看一眼。

    青菀依然没有醒来，蔚溱不放心她，便传音将幽越叫来，嘱咐她照顾好她。

    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失去的仙力太多，对她影响很大。她靠着季秋，和他一起回了自己的寝殿。

    季秋问她是怎么感觉到不对劲，认为青菀出事的？

    蔚溱：“我让她缝补了你洗碎的被子，依照青菀尽善尽美的性子，她不把被子补好，是不会把小猫送回来。只送了小猫，却没有送被子，那一定是出了意外”

    仙武宫内，陆弛咬牙逼问楮长老：“你背着我，到底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