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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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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宝脑袋上耷拉着湿漉漉的头发,没精打采地敲开韩嘉树房门。乐—文

    韩嘉树把她让进屋里,就见他那张不大的桌上堆着两沓a4纸,显然是新打印出来的——袁宝甚至还能闻见一股子油墨味。

    “坐吧。”韩嘉树指指腿边的圈椅,自己坐在了对面。

    袁宝看眼桌上山包一样的纸,问:“您是要说德勒的事?”

    “那是北城刚传过来的,从收购德勒开始的每一笔订单,资金走向,人事变动等等,”韩嘉树捏了捏眉心,神色间透出一丝疲惫,“一块查查看吧。”

    20分钟后,韩嘉树和袁宝各自占领了大床的一角,开始大海捞针似的查德勒早已经抹得光溜溜的“历史”,寄希望于里面的蛛丝马迹。

    袁宝以前做案件时候积累下一些经验,把有疑问的c能做证据的都分门别类,按照时间顺序或者事件轻重程度排列,再贴上n此贴做个简单说明,最后录进电脑汇总做目录,复印装订以后一目了然,再找起来条理分明,方便许多。

    韩嘉树欣然接受袁宝的方法,开始聚精会神扑在面前一大摞a4纸上。

    袁宝边看边惦记着陆远侨,大概是人都禁不住念叨,天擦黑的时候陆远侨从不远的地方打来电话,听筒里传来嗷嗷的风声,仿佛正是狂风大作。

    袁宝走到窗边掀起窗帘一看,果不其然,楼下细点的树被吹得东倒西歪。

    “你住哪家酒店?”陆远侨差不多是喊出来的,袁宝不禁想起曾经新闻里差点被妖风吹飞的记者同志。

    “滨海路,希尔顿,1405。”袁宝道,“你抓紧旁边的树,万一被吹走还要劳驾我老人家还要去捞你。”

    “呸,也不知道盼我点好,就这样,一会儿见。”陆远侨说着挂断了电话,没给袁宝机会“呸”回去。

    她一转身,对上韩嘉树询问的目光,晃晃手机,道:“我朋友。”

    韩嘉树点点头,没再追问,继续耕耘摊在面前悬而未决的问题。

    陆远侨脚下像是踩着风火轮,袁宝手里的两页纸还没从头到尾捋完一遍,陆大少就打来电话说她房间门铃都要摁穿了还没人来开门。

    袁宝手机听筒显然漏音,陆远侨的话被韩嘉树一字不落地都听在耳朵里。

    韩总垂着眼道:“让你朋友过来等等,还差一半就查完了。”

    袁宝暗暗运气,但又拿韩嘉树没办法,他是领导,说什么就什么呗。

    韩嘉树的房间和袁宝的房间隔了三间房,袁宝打开门,左右看看,看见陆远侨手里拎个塑料袋正站在她门口面壁。

    她压低声音喊一声,“老陆。”

    陆远侨转头看看她,半眯起眼来打量打量这货,径直走过来。

    不用袁宝废话,陆远侨也知道她是在韩嘉树房间里干活。他进门之后和韩嘉树寒暄几句,顺便交换了名片,这才把他的“行李袋”放在一边,默默坐圈椅上喝茶去了。

    陆远侨在旁边坐着,活像一只监工,袁宝总觉得如芒在背,坐在床角上扭来扭去怎么都不对劲。

    韩嘉树皱着眉看她一眼,身上长刺了,扭什么?扭的整张床都在颤抖。

    一个多小时以后,袁宝手上陈旧的历史资料终于被她“过目”完毕。

    “当年的收购没问题,走的正常程序,价格在当时水平下也合理。中层管理人员和下属职工,大部分还在原有岗位,只有高层人事变动大,但也合情合理,毕竟万晟接管之后要换上自己的班底,”袁宝在晃悠中对韩嘉树道,“问题出在刘一鸣接手之后。”

    韩嘉树看一眼袁宝,又看旁边安静如鸡当背景板的陆远侨,不置可否,把手里整出来的一沓递给她,“这是集团内存底的往来业务单,你拿回再查一遍,有问题的地方我已经标出来了。”

    韩嘉树这人说起话来清清淡淡,听不出特别的情绪,偶尔的语调波动都让人感觉是机器人出了故障。陆远侨悄然打量他一眼,显然韩嘉树对他并没有多余的防备,不知道是笃定自己的判断还是因为袁宝这个临时抓壮丁抓来的特助。

    韩嘉树话里的意思基本等于要放袁宝“下班”,她本来就坐的屁股疼,听见这么一句“特赦”,自然高兴得一蹦三尺高,顺便想着去哪慰劳一下肚子里早就举手抗议的胃。

    袁宝接过来韩嘉树手里的一沓纸,一时没掩盖住自己喜上眉梢的表情,直接从床角上蹦下来,很没诚意地表忠心,“我这就回去再查一遍,那就不耽误韩总休息了。”

    说着,对陆远侨使个眼色,大概意思是,“大魔王放人了,快跑啊”。

    “很好,”韩嘉树露出难以揣摩的神色,“袁特助。”

    “”五个字没有抑扬顿挫的字,让袁宝后脖子没来由地起了层鸡皮疙瘩。

    陆远侨和袁宝从韩嘉树房间里出来,袁宝本来挺直的肩膀倏地塌下去,惨兮兮看一眼陆远侨,就差眼窝里再包一窝泪,“皇上,微臣这次出差是拿绳命在挣钱啊皇上。”

    陆远侨伸手捋捋她脑袋顶上的毛,“朕看出来了,要不也不能差点把朕坑进地狱去。”

    袁宝这才想起来前一晚的意外,立刻又觉得有几分惊悚,“神棍说万一下次换的时候没换对,咱俩可能就要嗝屁一个?”

    陆远侨没答,从塑料袋里拿出来一个小布包递给她,“原清和做的护身符,难看是难看了点,勉强带着吧。”

    袁宝嫌弃地看一眼他的塑料袋,“这是你的行李?”

    “行什么李,我从公司临时过来的,老周满公司就找着这么一个能装东西的破玩意。”陆远侨比她更嫌弃地看了眼那个被揉得看不出原样的塑料袋。

    “吃点什么去?”

    “外面暴雨。”

    最终,陆远侨和袁宝只能窝在房间里叫了餐。袁宝往常是个静如瘫痪动如癫痫的,宅起来能在床上生根发芽长绿毛,躁起来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在外面“漂泊”。

    恰逢她憋了一肚子说不出来的情绪,十分想出门躁一躁,可惜天公不作美,破洞似的从上面一盆接一盆往下浇水。

    袁宝把陆远侨当成远道而来的大树洞,从她和韩嘉树上飞机那一刻一直念叨到方才,吐槽吐得痛快。念叨完,她又觉得没什么意思,干脆拖着陆远侨一块看德勒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业务流水。

    陆远侨早年在大学就不消停,折腾自己名不见经传的小生意,尽管黄了那么几桩,但积累之下,他对这些风平浪静下藏着的古怪也比袁宝火眼金睛得多。

    陆远侨随便翻了两下,在韩嘉树标注的其中一个夹缝里指出来一组数据,“这一栏是德勒厂去年的各项损耗,前面几页是前几年的,排在一起能看出问题不?”

    袁宝从旁边凑过来,推着鼻梁上的小眼镜仔细打量,“请陛下赎罪,微臣眼拙,啥也没看出来。”

    陆远侨恨铁不成钢,指着另外一张的收支报表,道:“账面上差别不大,但实际损耗有不小出入,水电用量c原材料还有钢材,他们一个电子厂进这么钢材是拿来当磨牙棒嚼着吃吗?”

    袁宝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不禁感慨,“韩嘉树这个副总有点名不副实啊,你都看出来了,他那两只眼是用来出气的?”

    陆远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活都让老板干了,你干什么去?他破格用你,自然要衡量下值不值得,万一你的智力水平就跟表面看上去一样令人惋惜,那奖金不就白给了。”

    袁宝回过味来,嗷嗷叫着扑上去掐住陆远侨,“姓陆的,我跟你同归于尽。”

    陆远侨没坐稳被她一个虎扑扑倒,倒下的时候又怕这位女侠双腿不稳滚下床去,只好扶住她圆润的腰,谁知道刚碰着她,袁宝就怪叫着闪到了墙角。

    陆远侨皱着眉看她一眼,“被耗子附身了你?”

    袁宝戒备地看着他,同时护住自己的腰,“这儿有痒痒肉,一碰要死人了。”

    陆远侨哭笑不得,“真是顽皮的痒痒肉。”

    袁宝干脆就着墙角坐下来,忽然敛起脸上“浓墨重彩”的情绪,问陆远侨:“韩嘉树究竟是想还工人一个公道,还是只为给邹天成清一清‘垃圾’。”

    陆远侨没吭声,知道她也不是想要个答案。

    “还记得大学选专业时候我说什么吗?我说法律是正义的武器,我想拿这个武器去帮助弱者。那阵子真是中二病晚期,没得救了。后来真接触了被盖在公正下的不公平,才发现其实一个人的力量很有限,我做不了什么。前几年接触的一个案子,当事人家属跪在我面前求我,可最后呢,”她自嘲地笑了声,“一条命就这么没了。”

    “没见着谷兰之前,我就是为手里这个饭碗别掉了,老板让我往东我肯定不往西。今天见着谷兰,我觉得不能这么不走心,能帮还是得花力气帮的——完了,圣母心泛滥了。”

    她说着说着又胡扯八道起来,“我要做一朵盛世白莲。”

    陆远侨呵笑一声,“你没戏了,你只能做一棵盛世白莲藕。”

    袁宝:“想夸我白直说,别这么藏着掖着。”

    “字面意思,别想多了,”陆远侨仗着手臂够长,一伸手拎起她的爪子,“自己看看,藕在你面前都羞愧。”

    “”

    十分钟后,陆远侨被袁宝从房间里赶出来,顺便把她屋里长胖的东西都甩给他,并勒令他要一晚上都吃完,她早起检查

    陆远侨对袁宝这种幼稚的报复方式感到一阵莫名的窝心,洗完澡跟万年单身狗老周随便“炫耀”几句后,被老周报以十倍的嘲笑,说袁宝心理年龄可能只有三岁半。

    同一时间,袁三岁半已经歪倒在床上和周公看雪看月亮去谈人生去了。

    她手上挂着原清和手工制作的“护身符”。

    那串手链护身符乍一看像是地摊上捡回来的塑料球穿成的,廉价塑料球中间夹着一颗奇丑无比的多边形墨绿色碎石,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晨曦铺洒下来前,袁宝挣扎在一个冰冷如寒冬的梦里醒不过来,漫无边际的黑暗吞噬着她的意志,凉意如跗骨之蛆,让她从脚尖到手指尖都一块颤抖起来,冷汗沁湿了她的后心,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抵抗的时候,那种仿佛被毒蛇盯上的恐惧感忽然消失了。

    袁宝猛地睁开双眼,看见从未闭紧的窗帘缝隙中投进来的微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