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大哥截断他说：“我知道那山是属于咱村的大不了过年给各家分一个红包他们一不出钱二不流汗白吃白拿还能说啥呢村长那里本來就是一直在打点的无非是多添一瓢油――对了珍稀树种的事儿谁都不许说出去卖到啥价钱也不能走漏风声尽量省省咱们的开销要不然万一有谁知晓了底情得了红眼病也要來插上一杠子咱的肥水就流走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水根说“银杉是珍稀树种是属于国家的这事儿得上报林业局”

    “水根”我爸忍不住了他说“你不要在那里扯横筋别看你在外边吃了几年大米饭回來你在这村里还排不上号上报不上报有的是人做主关你?事”

    “水根”他爸也急了“你个混?小子放着轻松钱不赚还想背着石头碾子过河呀你抢了你哥的媳妇就不管你哥死活了你存心要他打一辈子光棍你还是不是人啊”

    水根说；“挣钱的路也不是只有这一条我研究了我们这山里的土壤和气候条件可以多栽一些良种果树还有搞一个敞放家禽的养殖场一只鸡的价钱就是那种笼养鸡的好多倍拿到城里还是抢手货呢”

    我大哥说：“你说得不错那些都能挣钱但是沒这來得快也沒得这个稳当遇到天时不好果子不一定能赚要是连遭两拨鸡瘟还不赔掉你的裤腰带况且那些还要你起本的钱你上哪儿弄那一大笔去那些树子都是现成的不问你要水要肥料弄出去就换成了现钱咱们这里又沒有公路咱那木材都是顺山沟一沟一沟往外挪的你那果子你那鸡能往山沟里倒吗你要找人一背一背背出去豆腐都搬成肉价钱了你还能赚多少再说了那些个树早晚得被人发现咱们不卖等到别人占先了还不照样砍伐你管得了这家还管得过那家吗”

    “所以说光靠我们的力量还不行还需要林业部门來管理嘛”水根解释

    “你小狗日的”我幺叔又骂上了“你脑壳害猪瘟了比你妈那个笨猪脑壳还要笨一根筋通到底一点弯都转不过來说了半天管?用你小狗日的一句也沒听进去”

    “水根你小王八蛋死犟一句人话也听不进去”他爸站起來隔着土根甩他一巴掌那时水根也站起身了他爸那一巴掌沒够着倒把土根的饭碗扫掉了

    “算了算了”我大哥扫兴的说“先不说这个了眼看就到国庆节了你还是先把你们的酒席办了再咋说我妹子也该名正言顺的嫁过去不能跟野鸡似的谁逮着就上谁的灶头让人家看咱的笑话”

    “银杉林是你发现的最好由你上报”

    水根话还沒说完我大哥又抢过去了：“这事儿等你们办玩了酒席再说现在扯翻了连你们的婚都结不成你乐意吗反正那些树也沒长脚放几天也跑不到哪儿去咱家又不急等钱用”

    “不识好歹的东西”他爸还骂骂咧咧的

    那天回家以后水根忧心忡忡在小屋里走來走去那屋子本來就小他走两步就得回头看起來像是在原地转圈

    “你别晃悠了晃得我眼睛都花了”我说“你要是管不了就别管了你不去挣那钱就算了你看我大哥幺叔他们的凶相我一想起來就害怕”

    “是啊”水根过來揽着我的腰在床边坐下说“他们既不讲科学也沒有法制观念他们也不想想照这样乱砍滥伐下去过不了几年林子被破坏得差不多了这山里的环境就会恶化到时候我们的子孙后代怎么办你大哥不也有儿子吗怎么就不替下一代想想”

    “你和他们说这些都是白搭他们的眼睛只盯着钞票对了包括你爸你看他今天盯着我大哥那个红包的眼神就够吓人的”

    说到红包我想起來把衣兜里的那个红纸封拿出來打开一看整一千元就是水根卖血下的聘礼钱一分不少的退回來了

    “我们咋办”我问水根

    “唉”水根叹了口气说“你大哥说等国庆节咱俩办了酒席再商量我看不大靠得住先看看再说吧林子是你大哥先发现的我还是希望他能够主动上报这样对他更有利”

    接下來的这些天雨虽然还在下但已经沒有了开初的那股子张扬劲飞雾似的有气无力的随风飘洒连屋檐下的水滴也是有一滴无一滴的滴落水根沒有到我大哥那里去上工我大哥也沒來叫他就天天到坡上拾掇自己那些果树苗倒是土根依然每天跟着我大哥跑一早出门晚上回來进门也不说话吃几大块干玉米粑喝一大碗水就去睡觉

    每次我替土根洗衣服都要替他翻检衣兜他自己是不会收拾的他差不多每天都和树打交道所以他的衣兜里总会有挂拉上的树叶有时还会有小小的枝条那天我照例翻检的时候发现他衣兜里那些细小的枝丫很像是银杉我把它们收拢來拿回水根的小屋在那本《树种大全》的夹页里找到水根上次带回家來的那一小枝一比对果然一模一样

    水根那晚回來我告诉了他这个事儿他说看來你大哥说过了国庆节再商量不过是障眼法其实他们已经在偷着砍伐了明儿我去看看再劝劝他们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只能上报了

    我一听这话就紧张了他说沒事我只是劝阻又不和他们动武他是你大哥我总要做到仁至义尽我不先告诉他就背着他去报告那倒是我不讲亲情了你放心好了他们也只是装出凶相唬人真要杀人放火的还能明明白白告诉你吗

    第二天水根去找我大哥的时候我要跟去他不让他一走我的心就开始咚咚狂跳坐着心烦站着也心烦什么都干不进去头脑中老是出现我大哥他们张牙舞爪的样子还看到水根满脸是血我知道是我自己的幻觉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到了下午水根还沒有回來虽然平日里他也经常出门就是一整天但今天我实在是等不下去了就干脆往我家去找

    家里只有大嫂在我问我大哥他们她说都在山上我问在哪匹山大嫂说她也不知道我说我要去找我大嫂说你疯了深山老林的你往哪里去找眼见要天黑了一个女人家往山里钻你不怕灰眼狼把你叼去你不怕死也要为肚子里的娃想想爬坡上坎的摔着闪着了生出一个驼背的瘸腿的还不怨你一辈子再说了你大哥最火女人过问他们的事儿你要去了弄不好又得挨两大巴掌

    我一想也是就呆在家里等音讯

    擦黑的时候我爸我幺叔我大哥土根全回來了除了土根那几个全都阴着脸只沒见水根我赶紧问我大哥我大哥硬生生的说早回去了我一听赶紧往家走我大哥叫我嫂子把我拦住说回來了正好免得我们去叫过不了几天就是国庆节了总要等着办了酒席再送亲过去你这还不算是正式过门呢

    我又听我大哥对土根说去吧你爸叫过來就在这边吃晚饭

    我说你为啥不叫水根呢也叫水根來家里吃饭吧

    我大哥不理我只是催土根快去快回

    我不干要回去找水根结果被我大哥拽着跌跌撞撞的拉上二楼大哥把我推搡进我的房间在外面落了锁

    两家相距也就半小时山路土根跑得快不到一个钟头他爸就跟着來了

    我大哥他们就在楼下商量开始我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说着说着声音就高了起來断断续续的我听明白了内容

    他们对土根他爸说今天水根找山上去了阻止他们砍银杉他们不肯停工结果双方大闹了一场

    “水根那小子身手厉害”我听见我哥说“要不是我们人多手头又都有家伙还不一定干得过他”

    我听到这里浑身直打哆嗦我想找东西砸了门出去可这个时候也不知为什么我的头脑突然冷静下來条理清晰起來我想先不能弄出动静先得搞清楚他们要想干什么

    我听见我大哥问土根他爸说那小子伤得咋样

    土根他爸说看样子有点恼火满脸是血还捂着腰进门就回自个屋里关了门沒出來

    我大哥说你不要怪我们不认亲是你那臭娃子脾气大死活不准我们砍树还说我要不上报林业局他就自个儿去

    土根他爸说我懂我懂咱家土根这些年就靠着你罩着呢往后还得仰仗你呢

    我大哥说看样子是拦不住他了得想个主意不然我家沒得生意做了也就帮不上你家土根了

    我听见我幺叔恨恨的吼了一句：“要不是今天有旁人在我一斧头砍他个脑壳开花”

    我大哥的声音突然低下去了好像在说服土根他爸

    土根他爸沒有出声好像很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