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京城趣闻（3）

    子兴说：“照你这么说，就是成则为公侯，败则为贼寇了？”

    雨村说：“就是这个意思。不瞒你说，我从革职以后四处游历，这两年里走遍了各省各处，也遇到过两个与众不同的小孩，所以你刚才一说起这个叫宝玉的我就猜到八成是这一类人物了。不说别的，金陵城里钦差体人院总裁甄家你知道不？”

    子兴说：“这个谁会不知道！甄家和贾家还是老亲呢。他们两家来往很紧密的。我跟甄家来往也不止一两天了。”

    雨村笑：“去年我在金陵，有朋友推荐我去甄家教书。我去了才知道，他们那样尊贵的人家还十分注重读书知礼。他家的‘甄宝玉’课业还在启蒙阶段，教起来却比那些就要赶考的还费神。说起来更有趣。他说：‘至少要有两个女孩子陪着读书我才能认字，心里也能理解明白；要不然是明白不了的。’

    还常对跟着他的小厮们说：‘女孩子’这个字眼是极其尊贵干净的，比那些珍禽祥兽奇花异草更加稀罕珍贵。你们这些污脏俗人的嘴巴万万不可随便开口念叨，玷污了这个词，切记。要说之前一定要漱干净口，如果说错了一个字，就该把牙砸下来，把眼珠子刺瞎了。’

    真是暴虐顽劣，离经叛道。但是放了学一见到那些女孩子们又变得温厚平和，聪明文雅，完全是另一个样子。因为这，他父亲下死手痛打过几次，竟然还是老样子改不了。每次痛得受不了时嘴里还‘姐姐’‘妹妹’的乱叫。女孩子们取笑他：‘为什么被打得狠了一个劲地叫姐姐妹妹的，难道想让姐妹们替你去求情讨饶’？你也不脸红？他回答得更妙。他说：‘疼得不行时猜想叫‘姐姐’‘妹妹’或许可以减疼，试了一下，果然有用，所以现在当作秘诀来用了，每次觉得疼就连声叫‘姐妹’。’你说可笑不可笑？因为他祖母十分溺爱，每次孙子不听老师教导祖母反而责备自己的儿子，所以我辞掉了这份差事。这样的纨绔子弟肯定守不住祖宗基业的，也不会听从老师和朋友的劝诫！可惜啊，他家的几位小姐倒是难得的人物。”

    子兴说：“贾府里三位小姐也不错。政老爷的大女儿名叫元春，因为贤良淑德被选进宫当女官了。二小姐是赦老爷娶的姨娘生的，名叫迎春。三小姐是政老爷的庶出女儿，名叫探春。四小姐是宁国府珍老爷的妹妹，名叫惜春。因为史老夫人特别喜欢孙女，所以她们都住在祖母这边一起读书，听说个个都不错。”

    雨村说：“甄府的家风更加奇妙，女孩子都用男名，不像一般人家用一些‘春’‘红’‘香’‘玉’这样的俗字。怎么贾府反而落了俗套？”

    子兴说：“不是这样。他家是因为大小姐是正月初一生的，取名为‘元春’，所以后面的都跟着成了‘春’字辈。她们的上一辈也是用男名的。像你现在的东家林老爷的夫人，她是荣国府里贾赦和贾政的妹妹，名字就叫贾敏，不信你回去问问。”

    雨村拍手而笑：“是了！我的女学生名叫黛玉。她读书的时候，只要看到‘敏’这个字都读成‘密’，写字的时候碰到‘敏’也会少些一两笔。我以前时常疑惑，今天听你这么一说想必就是这个原因了，是为了避讳她母亲的大名。难怪我的女学生言行举止如此出众不凡，我原本猜想她母亲不是一般小家碧玉，所以生出的女儿这么出众。现在得知她是荣国府的孙辈，这么出众也就不稀奇了。可惜啊，上个月她的母亲去世了。”

    子兴叹气：“老一辈的姐妹里，她母亲是最小的，现在去世了，就一个都没了。小一辈的不知道将来嫁什么样的丈夫呢。”

    雨村说：“说得正是。刚才听你说政老爷有一个嘴里含着玉出生的儿子，还有一个大儿子留下的孙子，那赦老爷难道一个儿子都没有？”

    子兴说：“政老爷含玉的公子出生之后，他的小妾又生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眼下一共有两个儿子一个孙子。不知道将来会怎样。说起赦老爷，也有一个儿子，名叫贾琏，现在二十多岁了，亲上加亲娶了政老爷王姓夫人的侄女，成亲已经有四五年了。这位琏爷买了个‘同知’小官，也是个不务正业的。他嘴巴会说，也会做人情，所以现在住在叔叔政老爷家帮忙料理家务呢。

    他娶的老婆倒是一家上下没有不称赞的，相比之下他倒像退居二线了。他老婆人长得漂亮，口齿伶俐，心机又深，男人们都没法跟她比的。”

    雨村笑：“瞧，由此可见我刚才说得没错了。我们刚才提起的这几个人，恐怕都是应着‘正气’‘邪气’这两种运道来的。”

    子兴说：“正也好，邪也罢，别只顾着说别人的事，你也喝杯酒啊。”

    雨村说：“说闲话的工夫，已经喝了不少了。”

    子兴笑：“说着别人家的闲话正好下酒啊，多喝几杯有什么要紧？”

    雨村看看窗外：“时辰不早了，别错过了城门，我们进城去再聊也不迟。”

    两人起身结账，刚想走，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声说：“雨村兄恭喜啊！我特地来向你报喜的。”雨村连忙回头看，——想知道说话的是谁，请看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