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权衡利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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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道人影并肩行于幽静林中,低语交谈。
“希颜这一战,战得惊险。”
云青诀说话间眉宇微沉,他凤凰真气晋入七重境界,对卫希颜武功熟悉超出旁人,看过青鹏讯报后,推想她和萧翊交战细节,顿生忧虑。
名可秀心中也在担忧,方找上云青诀,她道:“三叔,希颜战后便毫无讯息,我怀疑她和萧翊一战受伤不轻,为躲避雷动追杀,方隐匿形迹,不为人知!”
她心忖卫希颜带着不通武技的何栖云,更成负累,若中途抛下难保不被惊雷堂执为人质,为周全计希颜定会将她带在身边,如此更增添逃避惊雷堂追踪的难度。
她心中忧急,容色却依然冷静,道:“希颜受伤,这是雷动唯一的机会,惊雷堂定会倾巢出动——我让舅舅c名三叔各率高手赶赴江北,吸引c阻滞惊雷堂的追杀,让希颜前行少些阻碍。惊雷堂其他人我不担心,他们或能伤希颜,却无法致命,我唯担心雷动!”
雷动若找到希颜,希颜便是九死一生!
必须有人引开雷动,将雷动引向希颜可能会去c实际却未去的方向!
云三叔与希颜同习凤凰真气,两人气息相似,再加以小心伪装,应能瞒天过海,当是诱引雷动的不二人选。
云青诀心境通明,闻言立解其意,扬眉道:“我去引开雷动。”
名可秀明眸睿芒闪动,“三叔,请将雷动引向东海之边。”
云青诀惊讶道:“可秀,难道希颜不会去天涯阁?她若疗伤,当是天涯阁最佳。”
名可秀心道:白轻衣方去,希颜怎会踏足思念之地?
这番思量却是无法道出,她微笑道:“三叔,我们能揣测希颜前往天涯阁,雷动也会做此揣测。此去东海,路途遥远,惊雷堂应已埋伏重重,天涯阁虽安全,通向天涯阁的道路却最危险。以希颜之智,当不会做此选择。”
云青诀想了想,道:“你说的在理!”
他皱眉思索,“希颜若不去天涯阁,她会去哪里?如返回江南,南行之途也是不安稳的紧。”
名可秀眼波闪耀,唇齿轻动。
云青诀听入后霍然扬眉,神色微现怔然,似是陷入往事回忆,俄而双目精光跃动,笑道:“我看希颜的心思,唯你猜得一清二楚!你们两人,倒还真是天生一对!”
名可秀雍雅面色一红,眸光转向林中。
翠鸟划过,鸟鸣更衬出空山幽静。
她说起另一件事,道:“三叔,希颜女子身份既露,她娶汶儿之事便需有个妥当说辞才好。”
云青诀观她神色料知已有对策,洒然道:“你向来明睿,这件事的处置,你觉得如何妥当,放手去做便是。”
“是!”名可秀端雅笑道,“早前,希颜带出嬛嬛——柔福帝姬——后就曾有准备,稍稍加以润色,再着人散入坊间,百口流传,违逆之事未必不成一段佳话。”
云青诀哈哈笑道:“世间事本如此!”这世间多少真相沉于池底,浮于池面上的众口毁誉不过是造势者的挥袖播云罢了。
名可秀微微一笑,又叹道:“只是可惜了当初建这凤凰山庄本为幽居林泉的自在,经此事后,世人皆知驸马c公主犹存于世,想来山庄免不得会被有心人关注,生出滋扰,要想幽僻于世,便得迁居了。”
云青诀对此看得洒脱,负手笑道:“既生红尘中,哪得不沾尘?若有滋扰,便当闲暇取乐,倒省了请人来演戏的花费。”
名可秀忍住笑道:“三叔说的是。”
皇宫福宁殿内一片寂静,唯有手指摩挲纸张的沙沙声。
赵构放下《西湖时报》,拢眉想了会又重新执起,目光一字一句地扫过,英俊的脸庞神色晦暗难明,似惊似喜,似疑似怒,变幻莫测。
良久,他放下报纸,扫了眼御案上的奏章,左右各尺高一摞,隔着水磨玉镇,耸立对峙。
他不由揉揉额头,剑眉紧皱,心中愁烦难解。
赵构从三月一日登基,至今已去一月。新朝初立,诸事繁冗,但一应政务经政事堂处置后,均为妥当,赵构甚少烦心,与当初皇兄赵桓继位后的彻夜忧思相比,仿如天壤之别。
但赵构这会却是双眼圈下青黑微肿,连连几晚未得安枕入眠,心绪如潮涌,起伏不定,皆缘于那人的突然复生。
初闻卫希颜战败萧翊,赵构惊喜交集;但她竟是女子,顿如一道晴天霹雳降落头顶,轰隆一声将他震惊震呆。
乱如狂涛的情绪中,赵构对卫希颜犯“欺君之罪”倒无出离愤怒,毕竟赐封卫轲的是父皇和皇兄,他没有切肤之痛;但卫希颜女扮男装混入朝中为官,怀了什么样的图谋,却让他惊疑不定?甚至还悖逆人伦迎娶茂德,让皇家公主嫁了个女驸马,致使赵宋皇室贻笑天下——赵构每思及此,便油生恼怒羞愤。
若卫轲卫希颜未死,那茂德呢——是真殉情还是假殉情?
此时赵构尚未闻听坊间流言,自是不知“传说中”茂德帝姬殉情复活,更不知帝姬与希颜女驸马的故事已在瓦子里演绎成为可歌可泣的话本,让人闻之泣泪。
赵构此刻唯觉又惊又疑又恼,如身陷迷雾,不知如何处断;更让他头痛的是,卫希颜的女子身份已在朝堂中掀起滔然大波。
文武百官奏折如雪片飞入。
以何庆言c陈克礼c高师旦为首的武将荐举卫轲重掌军机;而以季陵c范宗尹为首的文臣和翰林学士则痛陈女子为官有违纲常,奏议卫轲之功与欺君之罪相抵,两不罚赏两派各执一词,似乎均有理赵构一时难以决断。
他目光扫过那两摞奏折,皱眉道:“丁相公可上了奏章?”
赵构将新朝建立后的政务有序归功于他的用人之明,每遇难决之事,自是想起他的能干宰相,但案上那堆奏折中似乎并无丁起的奏章,便出声询问。
殿内寂静,唯有入内省副都知康履侍奉在侧——皇帝御案的奏折均经他手归类上呈,闻声应道:“禀官家,小的未见到丁相公奏折。”
他觑眼望去,见赵构眉锋紧皱,便道,“官家可要召见丁相公?”
赵构眉头舒展,笑道:“你倒机灵。”
康履躬腰哈声道:“官家稍待,小的立即前去通传。”
“且慢!”赵构喝住他,沉吟了一下,又道,“再宣姚仲友觐见。”
“是!”
康履心知丁c姚二位是官家眼下最信任的大臣,不敢怠慢,退出福宁殿后抬腿便奔向皇宫西侧的都堂和殿前司衙门。
两刻钟后,丁起和姚仲友听召至福宁殿。
赵构宣二人平身后,开口便道:“近日,朝臣纷议卫轲之事,未知二卿有何看法?”
丁起未上折,便是等着赵构的面询,当即拱手道:“敢问陛下,可会治天涯阁卫c宗c师欺君之罪?”
赵构听得“天涯阁”三字时身子已是一震。
丁起又在“卫宗师”三字上特意加重语调,就是意在提醒皇帝:卫轲卫希颜已非一般女子,不仅是天涯阁传人,更是战败战亡金国国师的当世大宗师,或者可以称为:当世第一宗师!
赵构目光转沉,细细琢磨丁起话中深意,面色逐渐变得幽沉。
卫希颜是犯了欺君之罪,但身为当世宗师级的人物,不是朝廷一道诏令治罪便能治得了罪!更何况,她还是传说中的仙山圣地天涯阁的人——天涯阁,是太祖钦立的世袭护国神侯之地。
赵构又想到:今日的卫希颜不仅是实力傲视天下的第一宗师,更是在东京城破后再次战胜金国第一高手c并威慑数万金军铁骑的“大宋英雄”,在千万百姓眼里,俨然已成了抗金旗帜——便如军中的帅旗大纛,高扬便张扬士气,折落则泄落士气。
赵构刚登基,岂敢冒此大不讳?
他若要北图中原,便应笼络卫希颜,让她为己所用,又能彰显他这新帝的仁德之心,博取美名!
但卫希颜的女子身份却是麻烦,为官掌权自是不能,不如以虚衔厚禄赐封,既可笼络,又不触犯朝纲,应为两全其美之策。赵构想到这,幽深目光渐转精亮。
丁起暗中察颜观色,揣知到赵构心意,心头冷笑,揖礼道:“陛下,黄河一战后,朝廷追赠卫宗师为三公之首的太师,官阶已到极顶,爵衔又追为卫国公——陛下若封爵衔,那就至少得封郡王了!”
赵构一呆,他几乎忘了这桩,不由暗里埋怨赵桓怎地就封了她这么高的品爵,却不知当时情势下唯有对卫希颜尊崇的追赠方能稍稍平息京城内将领军民的哀凄,且赵桓悲痛至极,又有茂德殉情在后,更是愧疚在心,本欲直接追封为王,却因破制被阻,才退而封为卫国公。
难c难道真要封郡王?——女子郡王?赵构有些傻眼了,不由扶额。
“陛下,臣刚接到兵部职方司传回的讯报:翟固一战,北军消灭金军精骑一万二千人,战报传出后,山东东路c山东西路c京西南路c利州路的一些州府已先后递表拥戴凤翔府。”
赵构一震。
便听丁起又道:“臣预料,过不得几日,我朝派去这些州府的钦使便会被驱逐出境。”
赵构面色一变,一掌拍在御案上,冷笑道:“他们是决意效忠朕那位皇侄了!”
入殿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殿前司都指挥使姚仲友突地目色凌厉,上前禀道:“陛下,利州路扼川陕入口,进可图巴蜀;京西南路扼荆楚之北,进可逼长江——这两路均为进取南方的战略要地,若归服北边,将成我朝威胁,不得不防!”
“姚爱卿说的是!”赵构恼怒的正是此节。
他对将略并无精通,但当初种瑜在殿前应对时,曾指点江山舆图,道出南北各州的战略要地,赵构脑海中深有印象,方在乍闻此讯时一怒击案。
但丁起的下一句更让他震惊:
“陛下,职方司另探得消息:凤翔府已下诏,擢卫轲为同知枢密院事,传檄天下。”
“甚么?”赵构霍然站起,不敢置信。
枢密副使!入枢府?那十岁小儿竟然抢在他的前面,给了卫轲枢府副相的实权?赵构一时又惊又怒。
丁起扼腕叹道:“陛下,卫宗师击败萧翊后,已成为天下第一宗师,如此人物,北边自是要加紧笼络,既延揽人才又彰显帝德,至于卫师的女子身份不过是小节,不会因小失大,这般军事将略奇才,在军中又有‘战神’之称——单是往枢密院一放,对军队的士气就是面旗帜。”
“因小失大!”赵构喃喃重复。
姚仲友皱眉道:“陛下,北边已有雷动,若再有一位大宗师”他面色沉峻,未再说下去。
赵构心头激凛。
他那位小皇侄能登上帝位,便是借助了雷动之力!若无雷动插手,他已是这大宋朝唯一的帝尊,怎会形成现在南北分立之局?废帝桓以太师和辅政大臣的高位延揽雷动效力,保住了赵谌,若他那皇侄再得卫希颜效力
赵构脑海中突然闪电般划过那日行刺他的惊鸿一剑,再深一寸便可夺去他命!名花流当日能将他从杀手剑下救出,若是大宗师行刺,又如何?
赵构背上冷汗沁出,这般危险人物万万不能为北方效力!——更何况还是出自天涯阁之地,但赵桓当初对卫轲恩遇隆重,有君臣之谊在前,如今他那皇侄又以枢密副相的军权扫席以待,希颜会不会动心?
突然间,赵构意识到他面临的不是卫希颜女子身份的问题,而是他能否笼络到这位当世第一宗师!
赵构越想越寒意渗骨,不由捶案低怒:“尔等短视之辈误朕!”季陵c范宗尹等目光短浅,致使他犹疑失了先机,实是可恨!
“二位爱卿,朕当如何,方能留住卫太师?”
赵构盘算出卫希颜的价值后,立时换了称呼。
丁起拱手道:“陛下,若要赢得卫宗师效忠驾前,必得诚意相待。”
他从袖中抽出一道奏本,“臣有一奏,恭请陛下御览。”
康履赶紧上前接过,躬呈于陛前。
赵构急不可耐阅罢,剑眉紧皱,似有迟疑。
丁起神情坚毅,道:“陛下,臣之奏议必会引起朝堂若干反对之声,但历朝历代开创伟业,必行破格之举。陛下乃非常之人,当行非常之法,方可成就非常之业!”
赵构被他两句“非常之人c非常之业”激得雄心万丈,想起得了卫希颜之助,便如身后站了天翔阁——当年太祖c太宗能统一中原南北便是得了天涯阁之助,他眉锋霍然展开,放眼间只觉天下唾手可得,朗笑一声,猛地握拳击案,铿声道:“朕意已决!”封这个总比封王好。
“陛下英明!”
丁起c姚仲友齐齐躬身唱喏,垂眉间敛去眼底精光。
林木呼啸而过。
何栖云头昏目眩,双眸难睁,耳中只闻凌厉风声,素手似被烈风刮出裂口,在卫希颜背上颤栗。
“我们去哪?”她曾问道。
“凤翔府!”
何栖云容色惊讶,卫希颜笑道:“人人眼中的危险之地,危险反而最小。”
何栖云淡眉蹙起,“这样终究冒险,若是雷动熟知你性子,我们岂非自投罗网?”
卫希颜眯眸笑道:“这世间,唯有一人能完全猜到我的想法,但那人绝不是雷动!”
她功力仅剩一半,无法突破东海通往天涯阁的“飓风地带”,意念也无法穿越浩瀚海洋唤出傲胜衣出海接应;更何况,东行路途危险重重,怕是人未到东海边,就已与雷动相遇!若是西去,惊雷堂未必不防,但权衡之后自是西边更安全。
就算雷动疑心重,可秀必会揣知她心思,让三叔去搅浑池水。她这两日西行顺利,想是雷动注意力已被引向东边。
卫希颜昼夜不停奔掠,仅偶尔在途中歇息片刻,解决两人的吃撒问题,再花一个时辰调息当作睡眠;何栖云夜间多半是在卫希颜的抱持疾掠中昏沉入睡这般疾行,不出两日便看见凤翔府高高的城墙。
卫希颜却过城不入。
何栖云远远的望见那高大厚实的城墙越来越远,心知又被卫希颜给瞒混了,索性不再问她,仅默默观察她奔行的方向——似是往西南?
夜□临时,她睡了过去。
白日再睁开眼睛,疾掠而过的风声中,峻山高耸,林峰险立。
莫非入了蜀道?她心下揣测。
山风刮在身上寒凛,暮色再临时,何栖云撑不住困意伏在卫希颜肩头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间她打个寒噤醒来。
卫希颜已停下,却抱着她静立不动。
天光薄蒙,晨光似是被前方黑黝黝的密林压住透不进去,林中漆黑阴森一片。
何栖云胸口如坠巨石,窒不过气。
风停,雾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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