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袁曹汝南再交兵（四）

    汝南西平。

    袁家是汝南望族，自高祖袁安时起就在西平生根落叶，汝南一地对袁家有着特殊的意义。所以曹操才会任用酷吏满宠为汝南太守，希望他能够将袁家在汝南乃至整个豫州楼的影响力彻底消除。然而，他太过相信满宠的能力，也太过低估了袁家在汝南的实力。袁熙仅凭几十骑就将满宠赶出了汝南郡，可见汝南一地“思袁”之心。

    然而，当曹军再一次兵临汝南之时，特别是曹操亲自领军，汝南各地的世家又开始首鼠两端起来。在他们看来，袁熙尚且稚嫩，不可能是老奸巨猾的曹操的对手。不少家族开始与曹军暗通款曲，袁熙接连收到这方面的密报。却不可能采取任何有效的措施，这些家族与袁家或是姻亲，或是故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鸡蛋不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不就是这些家族的生存的法则么。就连号称“四世三公”的袁家，何尝不是？袁绍c袁术兄弟二人各立一方，各自发展。只不过袁术不争气而已。

    袁熙要做的只是专心迎敌吧。麾下虽然有五万大军，可是成军不足一年，成分复杂，既有各世家的家兵，又有刘辟c龚都的黄巾残部，还有新招募的新兵，战力参差不齐。

    十八日，袁熙留刘辟c龚都c廖化领军守城，自己领着黄忠c甘宁c魏延诸将出城迎敌。西平是汝南之重，若让曹军打到了西平城下，则汝南必失。然而，以汝南军现在的战力，出城野战只会败亡的更快。

    那么，袁熙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时间回到十六日夜间，袁家密室。

    袁家现在的主事人是袁熙的叔祖辈。

    “叔祖。”密室内只燃了一根蜡烛，袁熙站到烛光之中，他的叔祖却隐藏在暗夜中。依稀能辨清他的身影，袁熙恭敬的行了一礼，对族中长辈袁熙一直是执礼甚恭的。

    “熙儿！你来了。”叔祖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声音平静，“可知我叫你来所为何事？”

    “孩儿不知！”按说这时候正是两军交战之时，袁熙作为汝南的最高长官，是不应该随便擅离职守的。

    “可记得你的叔祖次阳公么？”

    袁熙的嫡亲叔祖袁隗次阳公观之太傅，是袁家的第五位“三公”（袁安司徒c袁敞为司空c袁汤为太尉c袁逢为司空c袁隗为太傅）。董卓专权后，袁绍c袁术兄弟起兵起兵反卓，董卓恐袁隗为内应，将袁家在洛阳老幼六十余口尽皆杀害。

    “”袁熙当然记得。

    “可记得你夏甫叔父？”

    袁熙族叔袁闳c袁弘c袁忠几人淡泊名利，拒绝族叔袁逢c袁隗的征召，隐居在山野之中。

    “”袁熙也好记得，那时候他还小，因为几位叔父拒绝祖辈们的征辟，不愿出来做官，祖父大发雷霆。

    “可还记得你袁耀兄长？”

    袁熙叔父袁术长子袁耀，跟袁熙年纪相仿，幼年时在一起读书练武，兄弟几人关系颇佳。只是后来，两人父辈交恶，兄弟两人也就断了联系。前些日子听说他现在在江东孙策处。

    “族中长辈兄弟，孩儿不敢忘记。”袁熙语气哽咽，叔祖提到的几人，命运比之袁熙无疑悲惨许多。叔祖提到这些人，显然是要有所交代，“叔祖，你有什么要交代孙儿的吗？”

    “我们袁家五世三公（袁绍为大将军太尉，也是三公之一），盛极一时。古人说“富不过三代”，我们家已经远远不及此了。你知道你夏甫叔父为何不受那你祖父周阳公的征辟吗？你袁耀兄长为何会在江东为官？”叔祖的语气越来越急迫，又仿佛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我们袁家应该多留几条退路了，他们都是为了袁家啊，不管将来如何，袁家的血脉必须延续下去。”

    “”这些袁熙都知道，作为世家子弟，他自然明白家族的繁衍生息与血脉的延续的重要性，他隐隐猜到了今晚叔祖找自己在密室相商的原因了。“孩儿知道轻重。叔祖要我怎么做？”

    “你父亲经官渡一役之后，他的性子你了解，再无东山再起之可能了。曹强而袁弱之势已成，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叔祖从阴影处走到袁熙面前，一脸期待之色的望着袁熙。

    “您的意思是想在曹营也留下一条退路么？”袁熙不敢肯定。

    “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是个好孩子。”叔祖笑着抚着自己颔下花白的长须。

    袁熙愤怒了，自己正要和曹操拼死沙场，自己的家人却想着将来在曹营为家族留一条后路然而，他却不能生气。如果是他，一族一姓的生存与延续交到自己手里，他可能也会做出与叔祖一样的选择吧。

    “那您要我怎么做？”袁熙紧握着拳头，一只手甚至已经按到了腰中的剑柄上。

    “原本整个家族的希望都放在你公路叔父和你父亲身上，没想到他们两个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在人子面前说人父之短，不是长者所为，“都辜负了家族的期望。而你的两个兄弟袁谭和袁尚却都被外人蛊惑，兄弟不思齐心协力御外敌，却内斗不断，也是不争气。你父亲的基业将来就要靠你了。所以你不能留在汝南，要尽快回到河北，辅佐你的父亲，这才是你应该做的。”叔祖看了眼袁熙，见他面无表情，皱了皱眉，继续说道：“至于汝南，我会选择合适的族人将他献给曹操，为在曹营立柱脚跟留一条退路。”

    “叔祖！”袁熙一直压抑着内心的冲动，不让自己做出过激的举动。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生气，或者说时候愤怒。”叔祖缓缓的说道，“然而，你必须这样做。”

    家族。家族。

    “叔祖，我答应你。”袁熙久久不愿说话，最后在叔祖殷切的眼神中才缓缓说道，“然而，叔祖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在让出汝南之前，我要和曹军好好地打上一场，我要让曹营的人都知道，袁家没有懦夫。”

    “好！好！好！”叔祖很满意，一连三好，“曹军进西平之时，我也不会苟活。我会将大部分族人都遣散出去，只留你仲河叔祖一支在此，让他们在曹操治下延续家族吧。”

    “叔祖。”这是一个值得敬佩的老人。

    是夜，袁熙遣人偷偷潜出城去，一路往北而行，回冀州报信，一路往荆州而去，向荆州牧刘表告急，也是准备好一条退路。

    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

    袁熙这样对劝阻他出城野战的将士们说道。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袁熙这样对留守西平的刘辟c龚都说道。此次留下守城的都是原来袁家的家兵和刘辟c龚都两人的旧部。

    “你们信任我吗？”临行前的点将台上，袁熙大声的询问台下的几万将士。

    袁熙道汝南后，广施仁政，亲近士卒，让这些普普通通的士卒们感受到了袁熙对他们的尊重，他们打心里愿意为这样的主公卖命。有一个怯懦的声音在阵中想起，“相信。”袁熙循声望去，这是一个双十年纪的小兵，袁熙认识他，他家中有个病重的母亲，袁熙曾经派人请过郎中为他母亲看过病。袁熙满意的向着他点了点头。有人带头，紧接着整个军阵爆发出如雷般的欢呼声。“相信c相信”。对于这些普通的士兵或者说是老百姓来说，只要当权者能让他们有吃的，有穿的，有用的，他们就愿意为他献出生命。这是一群多么朴实的人。

    “现在我就要带你们去和曹贼作战了。曹贼的恶行(指曹军坑杀河北降卒之事)你们也都听说过了，你们有信心战胜他们吗？”

    “有，有，有”回答袁熙的还是阵阵欢呼声。

    袁熙眼角微微潮湿，他们是这样的信任他，而他却是要带着他们去死。

    反对袁熙出城野战的黄忠c甘宁二人看着眼前的情节，心里的原本的不满就此消散不见了。

    君臣贵在相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