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谁是吾主

    建安四年八月中旬。 辽西襄平县外芳洁谷。谷中草庐成群，错落有致，俨然自成一座城邑。正中一座草庐，不时传出一阵欢声笑语。此谷，乃是大儒管宁，邴原，王烈，国渊等人隐居之处。汉末天下扰乱，狼烟四起，辽东公孙氏威行海外，中州之士避乱者归之如潮。管宁，字幼安，北海朱虚人，与平原华歆，同县邴原号为“一龙”，歆为龙头，原为龙腹，宁为龙尾。宁避居辽东，乃讲诗书，陈俎豆，饰威仪，明礼让”，颇受人们爱戴。公孙度多次征辟，都被管宁婉拒。邴原，字根矩，北海朱虚人也。少与管宁俱以操尚称，州府辟命皆不就。与管宁同避乱于辽东，收徒讲学，一时之间往归原者络绎不绝。王烈，字彦方，王烈者，於时名闻在原c宁之右。避乱辽东，辞公孙度长史，商贾自秽。躬秉农器，编於四民，布衣蔬食，不改其乐。东域之人，奉之若君。国渊，字子尼，乐安盖人，师事郑玄，与管宁，邴原具避乱辽东，渊笃学好古，在辽东，常讲学於山岩，士人多推慕之，由此知名。此四君者，耽怀道德，服膺六艺，清虚足以侔古，廉白可以当世，皆是名动天下的儒学宗师。时避乱辽东者多居于郡南，唯此四君结庐居于郡北，于是后来者多往依之，旬月之间而成城邑，四君不受辽东公孙氏之征辟。慨然自若，世称“辽东四友”。少府孔融曾牧守北海郡，礼辟邴原，管宁等，与之交游。后中州打乱，融走许昌，往依汉帝，管c邴避乱于辽东。后有北归者，融乃知之宁等之所在，遂往。孔融自八月初到达辽东后，宣读过天子对公孙度的褒奖后，婉拒了公孙度准备的馆驿，住进了管宁等人隐居的芳洁谷。十余日来，几人是老友相逢，每日坐而论道，探讨文章经义，五人都是天下大儒，所言妙语连珠，字字珠玑，听着如痴如醉，为世人所推崇，一时之间辽东文风大炽。草庐之中，五人依年齿大小而坐。正中一人，五旬开外，相貌清矍，两鬓微白，乃是太原人王烈字彦方；王烈坐下首一人，松形鹤骨，器宇不凡，乃是北海朱虚人管宁字幼安；与管宁相对一人，清雅俊逸，谈笑自若，乃是朝廷使节少府孔融字文举；管宁下首一人乃是与他共称一龙的同县人邴原字根矩，只见他葛巾布袍，双目炯炯有神；与邴原相对一人三旬开外，面白长须，相貌堂堂，风姿英俊，乃是乐安盖人国渊字子尼。酒酣耳热之际，五人击箸而歌。王烈首唱，其歌曰：“（注1）

    秋风萧萧愁杀人。

    出亦愁，入亦愁。

    座中何人，谁不怀忧？

    令我白头。

    胡地多飚风，树木何修修！

    离家日趋远，衣带日趋缓。

    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想在座诸人，除了孔融外，其余人自中平年间避乱辽东以来。迩来已过十余年已，望却中原，不知相识者还有几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原有一首与彦方兄相合。”邴原饮却杯中美酒，而歌曰：（注2）“陟彼北芒兮，噫！顾瞻帝京兮，噫！宫阙崔巍兮，噫！民之劬劳兮，噫！辽辽未央兮，噫！若非天子失政，宠信奸宦，何至于弄得民不聊生，天下大乱，我等中州士人，又何至于背井离乡呢。”“潜龙以不见成德，言非其时，皆招祸之道也。天子执政，我等岂可背后议论君父过失。”管宁为人以圣人之训为准则，以古之贤者为楷模，苏不喜人背后议论，遂言道：“彦方兄，根矩兄，且听我歌来：（注3)

    我所思兮在太山欲往从之梁父艰侧身东望涕翰兮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路远莫致倚逍遥何为怀忧心劳烦。”几人歌毕，皆是泪湿满襟，遥望中土，只在梦中。“几位兄长，何必做此小儿女之态，且听我唱来。”国渊见几人情绪低落，便起身走到中央，左手执樽，右手执剑，边唱边舞剑曰：“（注4）

    大道夷且长。窘路狭且促。

    脩翼无卑栖。远趾不步局。

    舒吾陵霄羽。奋此千里足。

    超迈绝尘驱。倏忽谁能逐。

    贤愚岂常类。禀性在清浊。

    富贵有人籍。贫贱无人录。

    通塞苟由己。志士不相卜。

    陈平敖里社。韩信钓河曲。

    终居天下宰。食此万钟禄。

    德音流千载。功名重山岳。

    今中国稍安，渊欲回中原，一来祭扫先人坟茔，二来观天下之形势，择一贤主辅之，以展胸中所学，为天下苍生尽些绵薄之力。”“子尼贤弟国士也。想你我自幼饱读诗书，聆听圣人遗训，胸中自有沟壑万千，自当一展胸中抱负，方不负来人世走一遭。\"\u5b54融被国渊所感，”听我歌来：（注5）

    长啸梁甫吟，何时见阳春。

    君不见朝歌屠叟辞棘津，八十西来钓渭滨。

    宁羞白发照清水，逢时吐气思经纶。

    广张三千六百钓，风期暗与文王

    大贤虎变愚不测，当年颇似寻常人。

    君不见高阳酒徒起草中，长揖山东隆准公。

    入门不拜骋雄辩，两女辍洗来趋风。

    东下齐城七十二，指挥楚汉如旋蓬。

    狂客落魄尚如此，何况壮士当群雄。

    我欲攀龙见明主，雷公砰訇震天鼓。

    帝傍投壶多玉女，三时大笑开电光。

    倏烁晦冥起风雨，阊阖九门不可通。

    以额扣关阍者怒，白日不照吾精诚，杞国无事忧天倾。

    猰貐磨牙竞人肉，驺虞不折生草茎。

    手接飞猱搏雕虎，侧足焦原未言苦。

    智者可卷愚者豪，世人见我轻鸿毛。

    力排南山三壮士，齐相杀之费二桃。

    吴楚弄兵无剧孟，亚夫咍尔为徒劳。

    梁甫吟，梁甫吟，声正悲。

    张公两龙剑，神物合有时。

    风云感会起屠钓，大人山兒屼当安之。”

    一曲歌完，举座皆惊。“然而当今天下，贤主又有几人。你我虽有济世救民之心，却无明主可投。与其明珠暗投，到不于空老山林来得自在。\"\u738b烈不无叹息的说道。“道不同，不相与谋。既无明主，你我出不出山，又有何意呢。宁到情愿老死山林之中。”管宁道。“几位兄长皆是胸怀经天纬地之才，济世救命之心，岂可空老于辽东这蛮荒之地，空负天生这幅好皮囊。”孔融激动的站了起来，“君等试听吾解析天下形势，在言不迟。自董卓造逆以来，天下豪杰并起。兖州曹孟德，枭雄之资，许子将曾有'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一语，今曹孟德挟天子以令不臣，治下有兖豫徐扬诸州；冀州袁本初，虎踞河北四州，帐下良将千员，雄狮百万，已成光武帝中兴之势。其余荆州刘表，益州刘璋，汉中张鲁，江东孙策，西凉韩遂马腾皆不足观。““如此说来，这曹孟德和袁本初算是天下难得的明主了。”国渊一心要回中原，所以对孔融介绍的中原形势很感兴趣，见他只言曹操和袁绍，遂问道。孔融笑曰：“愚以为袁本初，曹孟德皆不足观。袁本初，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曹孟德多疑而喜杀戮，故九江太守边让，英才俊伟，天下知名；直言正色，论不阿谄；身首被枭悬之诛，妻孥受灰灭之咎，过淮泗则害生民十余万，泗水为之不流，入宛城则掳人妻，非明主也。今吾有一人荐于诸君，既不辱幼安闲云野鹤之志，又不会拂了子尼出仕为民之心。““是何人，敢当孔北海如此盛赞？”几人也从北来者口中了解到中原的形势，见中原两大军阀袁绍和曹操都被孔融嗤之以鼻，不由得心生好奇，就连管宁也被吊起了胃口。“诸君知龙之变化否？”孔融见几人都被吊起了胃口，心里暗暗得意，又问道。诸人曰：“未知其详。”孔融曰：“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春深，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方今幽州袁显奕当为世之隐龙。其在幽州立燕山书院，想请即为先生为山长之职，教授诗书，收徒讲学，教化万民。”“袁显奕········”管宁，国渊几人都格外惊讶，想不到孔融推荐的会是他。诸人皆用怀疑的眼神盯着孔融，但是孔融仍然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众人将信将疑，对袁熙好奇无比。屋中诸人的谈话,都被隐在屋外角落里的人听到待这人离开后,又有个身影出现在那人刚刚藏身的地方,却是袁熙帐下的郭淮倏忽之后,这个身影就出现在公孙度的书房

    （注1：出自:汉《古诗源古歌》注2：汉梁鸿《五噫歌》注3:汉张衡《四愁诗》注4：《后汉书·文苑传下·郦炎》注5：唐李白《梁甫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