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会盟

    用过早饭，袁熙本应该按照约定立即赶往三郡乌丸的王帐，今日正是双方相约正式签订盟约的日子。

    虽然具体的盟约内容并不会真正的向外公布，但是这样的形式必不可少。而且，按照乌丸人的习俗今日还有一场巨大的篝火晚会。然而，因为孙静的离去以及某些原因袁熙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似乎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即将要发生。心神不宁之下，袁熙又招来刘放，君臣二人细细的商量起盟约的所有细节。按照刘放和乌丸人的商议，幽州也即河北首先册封赐塌顿为乌丸人率众王，三部的首领苏仆延为慕义单于，楼班为归义单于，乌延为顺义单于。虽然汉国在乌丸人眼里如今已是不堪一击，腐朽透顶，但是能够得到汉国皇帝的亲自册封仍然是乌丸贵族们梦寐以求的最大荣耀。

    其次，以辽西郡海阳以东的土地并入辽东属国，以塌顿为辽东属国长史，并以塌顿手下的心腹充任属国的各级官吏。其三，幽州即河北每年赏赐给三部一笔丰厚的钱粮，金银，并约定在双方认为最合宜的地点汉胡通商，凡是乌丸人需要的东西都能交易。当然了，这是河北给乌丸人的好处，乌丸人也要付出很多，首先就是三郡乌丸正式并入幽州编制，承诺在形式上服从河北的统治；二来，乌丸人提供敢战之士5000人赴河北为军，若有战殁者必须随时补齐，同时每年向幽州提供战马1500匹，向河北提供2500匹战马；三来河北若有需要，可征召乌丸人相助，但是必须提供丰厚的回报。这份盟约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在议定盟约之时，楼班曾经向塌顿求得此职，全权负责此次事宜。楼班为了取得袁熙的支持，从塌顿手里夺回权力，在谈判中做了不少让步，而这一切在普通乌丸民众的眼里都成了塌顿的主意，毕竟乌丸人的最高首领这时候还是塌顿。塌顿被封为率众王，位高于三部首领之上，明面上看来位置比以前提高了不少，实际上算是剥夺了直接领导三部的权力，当初塌顿之所以能控制住三部是以辽西乌丸部落冠绝三部的实力为后盾的，如今，楼班与其他两部首领一起被封为归义单于，表明汉家承认楼班为辽西部落的首领，与汉人结盟是塌顿首先提出来的，那么他就不得不接受这份盟约，如果接受这份盟约就必须承认楼班，塌顿算是吃了第一个哑巴亏，第二点塌顿被封为率众王，位在三部首领之上，这会令其他两部首领不满，以前塌顿虽然从实际上控制三部，可名义上三部首领地位相同，如今塌顿陡然高于他们之上，对两部首领来说不会不有不满的，他们可是和丘力居同时代的人物，却被他们的侄子辈爬到头上吆五喝六。在说塌顿被封为辽东属国长史，长史之职属于汉人官职，塌顿若受了此职，在普通乌丸人眼里，难免会有不满，在大小贵族看来塌顿不免有出卖他们的利益换取汉人的官职之嫌。这一切都极其隐秘，非是心细之人也看不出来的，就是楼班自己也只以为只是架空了塌顿而已，决然没想到猫腻如此之多。对汉人强势的，自比为冒顿，檀石槐的塌顿也是丝毫不觉自己完全掉进了袁熙和楼班所设的圈套之中，以前在部落中建立的威信也慢慢随着时间被这份盟约所消磨。前前后后君臣二人仔细思量了数遍，才真正放下心来。时间也到了晌午，乌丸人这边也数次遣人来催促，袁熙才慢腾腾的往乌丸人素日议事的王帐而去。汉献帝建安四年九月初五，帝与辽西，辽东属国，右北平三郡乌丸约盟。愈五月，三郡乌丸率众王塌顿反，害辽西乌丸归义单于楼班。———《魏书太祖武皇帝纪》

    乌丸人的王帐之外，彩旗飘飘，角声嘶鸣。数以千计的乌丸牧民老幼围在四周。三丈高的高台上，高高供奉着象征天地人的三尊神龛，三牲祭礼齐全。袁熙在乌丸人的注目下掀开帐门入内。

    大帐之内，三部大小贵族约有几十名尽皆到齐，正三三两两说着话，见袁熙进来皆给足了面子起身行礼，唯有塌顿倨傲的坐在中央首座上不曾起身。“诸位恕罪，袁某来迟了。”袁熙高声抱拳致歉。待众人重新落座后，袁熙寻了塌顿左下手的客位坐下道：“率众王，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了，我看外面百姓们许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塌顿神情冷峻，道：我们早就准备妥当了，只是不知道到袁公子如何了。”塌顿对袁熙姗姗来迟很是不满，袁熙也只有讪讪一笑，随着众人出了大帐。大帐外，乌丸百姓见一众首领顿时高呼不断，群情奋然。袁熙和塌顿作为双方最高代表登上高台，刘放作为导礼官同时登上高台。在刘放的引导下，两人互祭天地，并由刘放宣读祭文，

    “维大汉建安四年九月初五日，后将军，幽州牧，蓟侯熙及乌丸率众王塌顿率乌丸大小贵族，谨以清酌少牢之奠，告于天地，誓约：三郡之地，是为汉地；三郡生民，无论汉，乌，皆为汉民··········惟天地正直，故蒙此誓，如有违者，神人共亟！”随后，袁熙又在高台之上，宣读圣旨：“使持节大将军督幽c青c并c冀四州事邺侯绍承制诏三郡乌丸率众王蹋顿c右北平乌丸顺义单于乌延，辽东属国乌丸慕义单于苏仆延，辽西乌丸归义单于楼班：乃祖慕义迁善，款塞内附，北捍玁狁，东拒濊貊，世守北陲，为百姓保障，虽时侵犯王略，命将徂征厥罪，率不旋时，悔愆变改，方之外夷，最又聪惠者也。始有千夫长c百夫长以相统领，用能悉乃心，克有勋力於国家，稍受王侯之命。自我王室多故，公孙瓚作难，残夷厥土之君，以侮天慢主，是以四海之内，并执干戈以卫社稷。三王奋气裔土，忿奸忧国，控弦与汉兵为表里，诚甚忠孝，朝所嘉焉。然而虎兕长蛇，相随塞路，王官爵命，否而无闻。夫有勋不赏，俾勤者怠。今遣后将军，幽州牧，蓟侯袁熙，赍单于玺绶车服，以对尔劳。其各绥静部落，教以谨慎，无使作凶作慝。世复尔祀位，长为百蛮长。厥有咎有不臧者，泯於尔禄，而丧於乃庸，可不勉乎！乌桓单于都护部众，左右单于受其节度，他如故事。”一时誓毕，众人相看之时，已多了几分亲近之色。约盟之后，塌顿以主人翁的姿态宣布大飨百姓，士卒，群情激愤。·······大帐之外，乌丸牧民热闹纷呈，呼朋引伴。大帐之内，乌丸贵族谈笑风生，笑语连连。袁熙寻了位子坐下，按照乌丸贵族的习俗，先行净手与漱口，这些皆是乌丸人迁居汉界以来从汉人上层贵族中习来，乌丸人引以为身份的象征尽皆效仿，比汉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在重要宴会时贵族们都自己带有唾壶，以便漱口之后将漱口水吐入其内。正巧独库辱官（乌丸贵族之一）来的匆忙忘带唾壶，就把痰吐在随行的一个家奴嘴里，这个家奴也是好胆色，很自然的直接吞进了肚子了，并向西拜天说：“愿使主君之智慧禄相尽移入我腹中。”此举赢得满堂喝彩，皆言众人皆夸库辱官调教有方，奴隶调教的如此听话。袁熙随着众人一起恭贺库辱官，暗地里却在观察者这个奴隶。却见他神色自若，丝毫不以为辱，仍然恭敬地立在库辱官身后。袁熙暗暗吃惊，当年淮阴侯韩信手胯下之辱，最终辅汉统一天下，心里不自觉的将眼前的此人与韩信相比起来。

    就此留了心，吩咐随行的卫士记住此人，到时候前去讨要。库辱官家奴只是小小的插曲而已，宴会很快就步入高氵朝。大帐中间几名奴隶正在烧烤着几只烤全羊，不时加些从汉地得到的香料，很快就有肉香回荡。一些打扮艳丽，只着片缕藏住身上关键部位的女奴穿梭不停，往众人面前添酒加菜。袁熙仔细留意着帐中诸人的神情，帐中按照各自的出身差不多分为四派，隐隐的聚在一块，辽西部落，辽东属国部落，右北平部落，再加上塌顿的一班人马，倒也是热闹。这其中就数塌顿和楼班这对兄弟周围最为热闹，塌顿因为身份特殊，到是有不少各个部落的贵族们前去敬酒，楼班因号为归义单于为辽西部落首领，一些原先辽西部落的贵族们纷纷聚在他旁边。将一切收在眼底，袁熙心里暗暗得意，一切都在按着他的想法在发展。虽然明着是打着汉胡结盟，重申与乌丸人的城下之盟而来，但在暗地里袁熙还是认为一个相对分散互相掣肘的三郡乌丸对河北才是最有利的。当初为了安抚和拉拢塌顿，袁绍可是下了大本钱的，不仅将宗女充作嫡女嫁给塌顿，更是不惜卑辞屈礼，钱财货物无数送往三部，才换来三部的出兵。这在袁绍来说一直视为奇耻大辱，作为汉家士子，袁绍心里是瞧不起这些胡人的，汉人的荣耀高于一切。

    暗暗思忖之后，袁熙擎着酒樽，站到大帐中央，道：“诸位乌丸部落的兄弟们，熙在这里敬大家一杯，愿三郡乌丸人与大将军绍永结盟好。”楼班开口道；“后将军所言即是，大将军待我等乌丸人不以异族相待，后将军更是视我等为兄弟，如此大恩，楼班代表辽西部落发誓永不背叛大将军与后将军。”见有人带头，其他一些贵族纷纷附和，感恩报效之声不绝于耳。袁熙抬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熙何德何能，得率众王与一众乌丸弟兄如此相待，袁熙谨以大将军的名义向诸位承诺，卿等不负我，我誓不负卿。”“干，干，干”掩袖之际，袁熙暗暗瞧了塌顿一眼，只见他脸色铁青，一副不豫之色。“得大将军如此勋爵厚恩，楼班无以为报，愿出所部汉奴五百户为幽州生民，还请后将军准予。”楼班在敬了袁熙一樽酒后，还没等众人重新落座，又给众人来了了剂猛料。此言一出，众人哗然，皆摸不准是楼班自己的主意还是塌顿授意。袁熙闻言微微一愣，心道这楼班也太轻率了些。想塌顿素日以冒顿，檀石槐自居，视汉人如无物，楼班此举无疑触了塌顿的逆鳞。此次双方结盟，虽然是塌顿首先向河北提出来的，但他也是想从中捞取最大的利益。却不想楼班如此心急，眼下虽然在两人的设计下，塌顿对辽西部落的掌控正在逐渐消弱，但是他的巨大威望仍然存在，楼班此时还没有实力挑战他的权威，当以隐忍徐图为上佳之策，此举虽然能换来袁熙的好感，无疑会给其他人留下奴颜婢膝之感，对他以后掌控部落大为不利。

    然而，虽是楼班出了纰漏，袁熙却也不得不为他圆场。“归义单于仁德，袁熙不胜感激。然而也不能让单于吃亏不是。袁熙愿意以渔阳郡精炼出来的战刀1500把，另有金银若干相赠，感谢单于大恩。”“1500把，渔阳战刀。”乌丸人数次寇塞，除了掠夺人口外，就是为了渔阳丰饶的盐铁，如今楼班却是以五百余家汉奴就换得了1500把渔阳战刀，这生意做得值。有了这么多战刀的相助，辽西部落的实力又上了一个层次。原本神色不豫的塌顿也有所缓和。“后将军老朽愿出汉人三百余家入幽州为民。”慕义单于苏仆延。“老朽愿出三百家·····”“我愿出一百五十家····”在苏仆延的带动下一众贵族出汉奴户口从三百到几十不等，皆想与幽州交换物资。好好地一场宴会就快变成生意场了。袁熙一一笑纳，当然回赠之物也是不菲。恐怕袁熙回到蓟城，荀谌又会向他哭穷了吧，原本枯竭的府库此次将要见底了吧。而外又另赠给率众王塌顿渔阳精炼的战刀2000把，塌顿对此也不好说什么了，对楼班也没有不满了，甚至还有些感激，他一直梦想得到渔阳的战刀，此次他一物也没出就收获了日思夜想的战刀，对楼班的一丝怀疑消失殆尽。在袁熙刻意的带动下，一场晚宴宾主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