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这苦逼日子也该到头了

    冰姐告诉了我地址，我就坐了公交车过去。那地方叫柳北商业文化广场。是一个刚刚起步的商业街。商家不是很多。

    至于冰姐为什么选择在这里开店我并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房租低吧。房租好像才1600一个月。我刚去的第一天就刚好遇到一个顾客刚洗完头。冰姐让我去帮她吹造型。那时候其实会吹卷的发型师不是很多的。我刚学吹风造型也就四个多月的时间。但那速度，那动作，那叫一个屌啊。我帮那位顾客吹完头发后她很满意。她说我动作利索。吹的卷弹性也很好。店里的助理发型师都对我刮目相看。

    吃饭的时候有个发型师就说，我吹头发很好。再学剪头发就可以做发型师了。我说，可是我还不会烫头发啊。冰姐说，烫头发和吹头发一样的。你平时怎么吹，烫头发的时候就怎么排列杠具。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到了冰姐的店以后才知道原来我们在港湾的一些人马也都跑了过来跟冰姐一起做。冰姐是个很有亲和力的人。所以大家也都喜欢跟她在一起上班。一起玩。印象中冰姐没有对我发过脾气。一直对我很好。有一次我手很痛，吹不了头发也洗不了头。冰姐还亲自带我去医院买药。医生说是得了腱鞘炎。我说我口腔也很痛，吃饭都不能张大嘴巴。那时候这个病好了又发作。发作了吃牛黄解毒片又好。反反复复。我都拿它没办法了。因为觉得也不是什么大病。所以一直也没去医院。可能是遗传了我妈妈吧。勤俭节约。我们那个小村庄。只要不是病得起不了床了。很多时候都不愿意去医院的。我就想着，反正都来了。就让医生也看看。医生说，没事的。我给你的这个药也可以治口腔。你应该是上火了。这个药有消炎止痛的作用。冰姐说，你看你小小年纪，像个小老头一样。哪里都不舒服。我本来想笑一笑，我刚咧开嘴就痛得厉害。就镇定地什么也没说。那时候我没有对冰姐说声谢谢。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说。我似乎把冰姐对于我的好当成理所当然。而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哪有谁有责任有义务理所当然地对你好啊。我觉得那时候我是真的把冰姐当成姐姐了。所以也就觉得姐姐带弟弟来看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原谅我的年少吧。

    后来我还帮冰姐申请了个qq号。她玩这个，有好多男人跟她打招呼。她感觉很新鲜。有时候晚上还跟我们去网吧跟网友开视频聊天呢。冰姐那时候喜欢骑一辆小单车来上班。说是身体不好，要锻炼锻炼。

    我们没有阿姨帮忙做饭。都是去食堂打的快餐吃。每天轮流骑冰姐那辆小单车去打饭。来回可能要十五分钟吧。店里当时加冰姐一起有三个发型师。一个叫阿平，另一个我们都叫他韦老师，是以前在港湾的同事。

    阿平那时候应该有三十五岁左右。我挺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这么大年纪的男人还甘愿为别人打工。一个月领千把两千的工资。阿平师傅不怎么会吹风造型。扎发也土得掉渣。有一次帮一个姑娘扎头发竟然给人家扎了两个麻花辫在胸前。剪头发也会偶尔遭到投诉。我就想这样技术平平的，年纪又大的发型师。这辈子也别指望有什么出息了。阿平师傅性格很好。也很懂得养生。不抽烟，少喝酒。三十好几了也没结婚。他说，他大哥已经有一个儿子了。他这辈子也不打算结婚生小孩了。我那时候还小，并不理解他的想法。当然，我现在长大了，还是无法理解他的想法。他说，他年轻的时候留着长长的头发，穿喇叭裤，尖头皮鞋。去酒吧玩的时候都有人把他当作女孩子。我就想阿平师傅不会是同性恋吧？平时看阿平师傅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动作温文尔雅。我就忍不住往这方面联想。后来有那么一天，阿平师傅抽了很多烟。我想他心情一定是郁闷到了一定的程度。所以才会这样的。那时候冰姐店里生意也不是很好。他一个月也就千来块工资。可能也就是为这事忧愁的吧。我们都觉得他技术不怎么好，店里从上到下都颇有微辞。再后来，我也忘记了过了多久。阿平师傅就不来上班了。

    我认识韦老师那年他已经是25岁的小伙子了。刚做发型师也就一年多的时间。我那时候比较自负。我觉得我吹风造型比他强。所以虽然他是发型师，但很多时候我都没把他当成前辈来看待。更多的时候我觉得我们是朋友。可能有些时候我有意无意的一些行为伤害了他。可是他还是原谅了我。更或者说，他有没有原谅我我并不知道。总之他并没有因此而疏远我。

    我记得有那么一次有一位顾客要烫头发，韦老师劝的活。他要做一次性效果给顾客看看。他也许怕自己吹不好。就让我去吹。我也就去了。吹完以后我那神情，别提多牛逼了。还说了一句什么话我忘了。那话的感觉就是我比他强的意思。现在想想，我那时候年少无知。待人处事的确存在很大的问题。我的自负往往会在不经意间伤害了别人的自尊心。回头看看，我觉得我那时候的吹风造型技巧也并不是怎么超凡脱俗。甚至现在看来，那些我认为好的造型都不堪入目。我也不知道我是从哪来的自信。就是觉得自己比谁都牛逼。

    可能也是因为那时候的我对于好，好看，并没有一个衡量的标准吧。我就是觉得吹头发能吹卷。卷得有弹性。有光泽就是好的。而这一点我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我最佩服韦老师的一点是他有很多个女朋友。至于多少个我就不知道了。我能知道的有三个。而且都是比她小上七八岁的小女孩。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个是哑巴。耳朵应该是能听见的。韦老师和她是在港湾认识的，那时候好像还是我和韦老师合作帮那个女孩子做的头发。那姑娘不会说话，我们就只能用笔在纸上沟通。事后，韦老师跟我说那天他留了那个女孩子的qq。后来约了她出来吃夜宵。吃过夜宵后韦老师做了一个睡觉的动作。女孩子点点头。后来他们也就在一起了。那个女孩子在我们去了冰姐店里工作后有去我们宿舍住过一段时间。经常帮韦老师洗衣服。韦老师那时候想跟她分手，他是觉得这样一个女孩子。是不可能跟他有什么结果的。而他还有一个女朋友是个职高的学生妹。我见过，比这个小哑巴漂亮多了。

    小哑巴说同意分手，但要跟他最后再度过几天就去工厂打工了。我忘记了那个小哑巴是什么时候走的。只是突然有一天我回去就再也没看到她。我在韦老师的床上看到她留的字条。字条上写着：韦，我爱你，永远爱你。

    我多少是有些同情这个小哑巴的。她约莫十八岁。正值青春年华。对爱情充满幻想与期待。特别是身体先天的残疾对于这份来之不易的爱情或许更是倍加珍惜。无奈她遇到了韦老师这个渣男中的战斗机。

    我数次旁敲侧击地跟韦老师说过，你不应该这样伤害一个爱你的人。而韦老师在一次喝醉了以后跟我说起了尘封的往事。他说，以前有个比他大几岁的女孩子耍了他。所以他不再相信爱情。说起来，还是一件挺伤感的事情。总之，至此小哑巴消失了。悄无声息。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我们店后来助理越来越多。连阿爆也被我拉来这里上班。其实很多时候我是不喜欢跟阿爆一起上班的。我感觉他是一个堕落消极的人。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久了就会侵蚀掉你的梦想。但是那时候他说没地方上班。出于情义我也就介绍他来了我们这里上班。

    那时候冰姐店里生意也不怎么好。助理却很多。所幸，我嘴巴会说，偶尔卖些产品，吹头发冰姐也给我提成。所以一个月也有约莫800的工资。比起在港湾是好了很多。但是迟到也还是要扣钱的。那时候天越来越冷。我是个赖床的人。所以三天两头迟到。一个月迟到的钱累计能有90多块到100块。迟到扣的钱都是拿来月底去酒吧或是去夜宵摊喝酒的。每次我都是最大的股东。所以每次我都使命喝，这样我才觉得我能喝回本来。

    虽是如此，但是我还是每个月需要预支工资过生活。发工资真正到手的也就有三百来块钱。所以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的。

    我记得有那么一天晚上。我和阿爆两个人就有三块钱。没烟抽。我们打算出去买包甲天下。于是我们就穿了衣服出门。脚上还穿着拖鞋。那时候已经是一月。天气已经很冷了。我们本以为出了宿舍的小区左拐，在小区隔壁的那家商店就能买到。万万没想到，那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了，那家便利店早已关门。我们就朝上走了十分钟，终于看到一家卖烟的地方，过去问，他妈的，竟然没有甲天下。我们又往回走。我说，阿爆，干脆我们回去宿舍睡觉吧，太冷了。你看我脚都冻红了。阿爆说，不行，没买到烟誓死不归。于是我们又往下走，一直走到我们上班的地方对面才买到烟。因为商业广场的楼上是酒吧。所以楼下的便利店是要开很晚的。我们终于买到了甲天下。大口大口地抽着。然后一个看一个像看个傻逼一样的都笑了。我说，我们真他吗的搞笑啊，走了近40分钟的路就是为了来买包甲天下。

    一路无话，我们高兴地抽着烟回了宿舍。身体似乎也渐渐变得暖和起来。

    在回去的路上，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就跟阿爆说了，我说阿爆。其实我们都是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六七百一个月的工资，再也找不到比我们更低的了。我们这样的生活也不知道还要过多久才是个头。

    我那时候期盼阿爆会跟我说，天城，只要不死，总有出头天。会到头的。可是阿爆没有说。

    于是，世界安静了下来。我们的脚步声在夜里回响。我们的身影被路灯拉长拉长再拉长。我们抽着烟，卷缩着身体，迎着初冬的寒风，迈步向前。从黑暗走进光明，再从光明走进黑暗。直到这寂冷的夜把我们淹没。再也看不到我们。

    我在黑暗中深深吸了口烟，再缓缓吐出。我告诉自己，我一定要闯出去。这逼日子也该到头了。我把剩下的半截烟弹开，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眼神变得更为坚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