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已修改

    穆小八顺着穆小七所指的方向略一张望，脚下未见动作，却又决然开口：“若是我杀了殷无极，你可会杀了我为他报仇？”

    穆小七闻言便觉气馁，摇摇头徒自苦笑：“自然不会。”

    穆小八听了未见喜色，犹豫片刻又问：“你可会伤心难过？”

    穆小七微微一怔，并未作答，不过一声叹息：“那便可惜了。”

    穆小八听了皱眉，心中似懂非懂，却也不再多言，背着人展开轻功而去。

    两人奔走了小半个时辰，途中淡淡话些家常，皆瞒了伤心事不提，追忆起相依为命的五年岁月，穆小七更觉胸前所靠之人才是心头宝c骨中肉，双手搂着穆小八的脖子发狠，又喜又怕又头大。

    穆小八呼吸一紧，忍了半盏茶的功夫，终于皱着眉闷声开了口：“我还没杀他，你便要杀了我么？”

    穆小七这才松了手，却见不远处便是那庙，心中越发纠结起来，若有所思便道：“我倒怕你杀不了他”说着定定心神，心底好一番决断，终于拍拍穆小八的脑袋，正色说道：“小八，你可仔细听好，我和你都是一个亲娘所生，管他是哪个爹揍出来的，我也只认你这个弟弟便罢。那些年我供你吃供你穿花了多少钱财？这几年我日夜操心又为你添了多少忧愁？若等不到你孝顺我的那一日，我是万万不会甘心的，所以自始至终我只跟你一条心，你若是脑子明白放得下仇恨妄念，我自会带你历遍世间好事；你若是木头脑袋非要拼个死活，我也会贴了老命陪你跳这火坑！管他是非对错，这世上你只有我，我只有你，若是为了旁人舍弃至亲之人，便是世上最傻的混蛋！你可明白我这话？”

    穆小八点点头：“我很明白。”顿了顿又道，“你还是很财迷。”

    “好！”穆小七听了满意，指指前方十丈开外，舔舔嘴又道，“你那大仇人就在前面的庙中，一会儿进去了，你是要舍了我去拼命，还是要我舍了命陪你拼命？”

    穆小八性情内敛，并不代表脑子愚笨，听出穆小七绕来绕去却是在给自己画圈，但也明白他字字情真，更知如今的自己绝非殷无极的对手，又不愿拖着破破烂烂的穆小七趁人之危，脑中反倒越发清明起来，点点头说的斩钉截铁：“你放心，不会拼命。”

    穆小七终于松了口气，打起精神又是一番算计，拍拍穆小八的肩膀轻声笑道：“走吧，你我齐心十个皇帝也宰了，还怕他一个中了毒的老头？”

    穆小八闻言一个抖擞，提气飞身而去，竟是一脚踢开庙门，背着穆小七威风凛凛的现了身。

    穆小七心中一声j□j：我操，你还真不怕啊你！

    庙中地上生着一堆薪火，火旁殷无极盘膝而坐，面泛黑气正在运功，夏公子一身戒备，贴身而立为他守关。夏公子见庙门突然间被人大力踢开，顿时一阵惊骇，心知此人能瞒过自己无声无息靠近，只怕武功不在自己之下。这夏公子看似娇媚，实则是毒辣辣一支刺儿梅，二话不说，拈出五根追魂钉射向来人眼喉心脏下档几处罩门，立着眉拔刀娇喝：“谁？”一字之间已然转到殷无极身前相护。

    穆小八脚踏七星，避过那几根阴毒暗器，目光越过夏公子直直投在殷无极身上。穆小七虽看不见穆小八此时表情，却觉他身体一紧，好似满弓朝日，金鞭入水，一身筋肉似要绷断一般。

    穆小七暗道不好，单手一勒穆小八脖颈，口中喝道：“夏儿，是我！”

    夏公子定睛一看，只见穆小七伏在一人背上，脸色惨白无半分血色，似棵霜打的茄子一般垂着脑袋，便知他此行不顺，心中不由一沉：“少爷，你受伤了？”说完回头去看殷无极，果然是脸色骤变。

    “离儿，你过来。”殷无极沉声命道，语调却是有些不稳。

    穆小七听了暗自冷笑：我为你背上让人开了一剑，你不过来反倒让我过去！这一想不由心头起火，哼了一声慢悠悠却道：“爷，小的伤了，过不去呢。”

    殷无极听他尚有心思玩笑，只道伤无大碍，又见背着他的是个俊朗少年，略一思索便猜出个端倪，见穆小七面有喜色，只淡淡吐出两字：“如何？”

    穆小七只道殷无极是问这六神丹的事，心中又是一番冷笑：你心中果然是只有自己从无他人！哼了一声懒洋洋回道：“到手了。”

    “那赶快给爷服下吧，少爷！”夏公子听了大喜，走近几步便要取药。

    穆小七打量了眼夏公子，却对着殷无极咧嘴一笑：“那日你说的话我有些忘了，你便把当日的誓言再说一遍吧。”

    殷无极眼色一暗：“怎么？你不信我？”

    穆小七喘了两声，又笑道：“这山神庙中供的虽不是什么大神，却好歹应了举头三尺有神明的景儿。你也许不信什么因果报应，我却信苍天有灵报应不爽！今日在此你便立个重誓，也好让我安心。”

    殷无极这一生自负至极，多少人把他当作老君天尊如来佛，给他磕头发誓他尚且不屑一顾，却不想今日竟被个穆小七逼着立毒誓以求活命，若非此人是他所爱，只怕已被他一掌拍死，亲自去见漫天神佛了。

    殷无极此时心中已是怒火滔天，只因好涵才怒不形于色，惟有眸色渐深晦暗难测，却是轻轻冷笑两声，抬头看了夏公子一眼。

    穆小七见了那眼神心中便是一寒，突然觉得与殷无极这等人谈条件无疑是与虎谋皮，只怕到了最后也是难以如愿

    夏公子被这一眼看得如坠寒潭，心知自己今日若是听了殷无极所立誓言，他日求生不能必无善果，心中再有爱慕也不禁起了惧意，跪倒在地颤声说道：“爷夏儿去外面守着吧”

    穆小七自然明白夏公子的意思，却不肯就此放了他，断喝一声逼道：“夏儿！你是爷身边最近的人，就留下做个人证吧！”

    夏公子背脊一僵，猛然抬起头，脸色怨恨至极。

    穆小七被他看得发虚，咬牙却想：殷知夏你可莫恨我，他日若是殷无极留不得你，也只能怪你跟错了人！

    殷无极却是突然一笑，伸手在夏公子脸上拂过，柔声说道：“夏儿，既是少爷让你留下，你便留下吧，你好好听着爷下面的话！”

    夏公子身上一抖，颓然跌坐在地上。

    殷无极再不去看他，转头盯着穆小七看了良久，点点头：“离儿，你很好。”说完缓缓站起身来，一掀下摆，单膝跪于地上，指着那山神像冷笑：“只怕你受不住我这一跪！”

    穆小七屏住呼吸等了片刻，终于听见殷无极开了口，那声音却如碎镜溅玉c鳝血裂冰一般：“苍天在上，我殷无极对天盟誓，若它日穆小七杀了殷知春，助我重掌极乐宫，我便放穆小七c穆小八兄弟二人离去，终此一生决不再追杀纠缠二人，若违此誓便让我一生寂寞，万世孤独！”

    穆小七听了撇撇嘴，却是不依不饶：“你本就惯于寂寞，享于孤独，你这誓言等于白说！”

    殷无极心中一阵钝痛，吸口气又道：“好！若违此誓，便让我霸业难成。”

    穆小七却是不放心，小声又道：“霸业不成，你你也是个大财主，闲功夫多了倒要找我的晦气”

    殷无极终于怒到了极致，仰头大笑两声，站起身来弹弹衣衫，背对穆小七一字字说道：“你还要我如何？”

    穆小七不敢再逼，却见殷无极转过身来，看着自己挑眉笑道，“呵，想让我死么？”

    穆小七看着地面不语，他让殷无极立誓并非真信神佛报应，只不过是当着第三人的面再逼一逼殷无极罢了，此时见他笑得有些绝望的味道，也知这恐怕已是他的极限，这才拍拍穆小八说道：“把六神丹给他。”

    穆小八嗯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丹药扔给夏公子，自己背着穆小七走到火堆旁，揭开穆小七的衣服，借着火光仔细看了看，见他背上所绑的白布上只透出几点血迹，便知那伤药起了作用。

    穆小八盘膝坐下，避开穆小七背上的伤口，把人面对面抱在怀中，低声说道：“这样伤口不会很疼。”

    穆小七听了心中一酸，感动自不必说，却也无比明白：穆小八随身带着伤药绷带，包扎的手法又是纯熟无比，还懂得何种姿势之下最为轻松，不用想也知他这四年经历了什么。穆小七心中一疼，恶狠狠剜了殷无极一眼，见他服下六神丹正自调息，心中反倒悔了：真该晚些给他这救命药，也让他多受些折磨！

    殷无极运功已毕，心中想到一事，闭着眼问道：“你刚刚可是遇到单勉了？”睁开双眸便见穆小七与穆小八相拥而坐，沉默之中却自有一股默契。殷无极并非暴躁易怒之人，转念一想便觉不对，起身两步到了穆小七身边，伸手想要细细察看，却被穆小八出手挡开，仰着头一脸怒容，却无半分畏惧，开口便道：“他伤的很重，你别碰他。”

    殷无极听了一惊，哪里真会理睬穆小八，伸手又向穆小七肩头探去。

    穆小八一手环住穆小七的腰身，一套近身小擒拿使的小巧，单手便和殷无极拆起招来。

    殷无极此时已借六神丹解了身上之毒，功力虽未恢复至十成，招式上却已带了五成内力，穆小八武功再高也与殷无极相差甚远，更何况这般单手拆招，不过十几招便被殷无极一掌打在肩头，穆小七也被殷无极抢到怀中。

    穆小七低呼一声，回手便点殷无极几处大穴，想要挣脱开去看穆小八是否无事，却不料动作过大又把伤口挣开，背上的衣服顿时被血浸透。

    “啊！”穆小七惨叫一声，疼得跌回殷无极怀中。

    殷无极撕开他衣衫一看，却见背上被白布裹了个严严实实，从左肩到右腰已经渗出一条血痕，显然其下的伤口又深又长，乃是被人一剑而伤。

    “你没良心！”穆小七忍着疼大嚷，见穆小八并无大碍，回过头瞪着殷无极便骂：“吃了我的药就打我弟弟，你这人果然没有心肠！”

    “怎么伤得如此严重？”殷无极无心理会穆小七的嘲讽，怒道，“可是韩逸远伤的你？你那轻功练到何处去了！”说着手上力道便加重了几分。

    穆小七被殷无极捏得生疼，不由痛哼道：“你再使劲，我不被韩逸远劈死，也要被你捏死啦！”刚说完便觉见殷无极手上一松，不耐烦又道，“托你的福，我们兄弟四年未见，能不能让我们叙叙旧情？”

    殷无极低头见穆小七当真疼的利害，不愿他挣扎之下伤上加伤，冷冷看了穆小八一眼，便放开手立于一旁。

    穆小七靠回穆小八身上缓了缓，把韩家庄盗药之事简单说了，偶尔侧头与穆小八对视，却见他满脸痛苦自责，心中反倒欣慰：这孩子不仅性情未变，对自己的感情亦是更胜从前，也不枉自己这一番周旋算计了。穆小七想到此不由点头微笑，余光却见殷无极脸色阴沉，满脸狠戾之色，风雅之态减了大半，一张俊脸衬着火光显得甚是扭曲。

    穆小七看得心中发寒，暗自戒备：果然，他身上剧毒已解，自己可再不能对他又打又骂，今后万万要小心应对了！回头又看了看穆小八清俊正派的小脸，两相对比之下，更是觉得穆小八比殷无极好上太多，再不愿和殷无极多待一刻，只想与穆小八两人立时便抛了恩怨情仇，携手逍遥而去。

    穆小七心中虽动了这般念头，但毕竟只是一介凡人，又是个有仇必报的性情，真让他放下杀子之仇也是不能，更何况与殷无极有约在先，不杀了殷知春，殷无极也不会放自己离去。穆小七心念一动，换了个脸色转过头来，竟是关心起殷无极来：“你身上的毒可解了？”

    殷无极知他这关心是假，却也放缓了声音说道：“内力已恢复了五成，应无大碍了。”

    穆小七听了点点头，笑得勉强：“嗯，那就好。”

    殷无极知他嘴上说的是假，身上的伤倒是真的，便又说道：“离儿，让我瞧瞧你的伤。”

    “左肩至右腰被利剑由上至下辟伤，伤口长约十寸，深约半寸，伤口周围有四处撕裂，未伤筋骨经脉，已上了雨润止血，服了凝魄调息。”穆小八把穆小七稍稍用力往怀中搂了搂，简单明了的把穆小七的伤情说了一遍。

    殷无极边听边是皱眉，点头却道：“雨润有止血愈合的妙用，可惜却无生肌平复之能。离儿，你背上的伤怕是会落下疤痕了。”

    穆小七苦笑两声，心中着实无奈：这一路自己虽和殷无极共过生死，可到如今他心中却还是把我当作个小娘们儿一般，何曾真正把我当作男人来看？

    穆小八侧头见穆小七面色发苦，憋了半天闷声说道：“人没事就好，男儿重在一生所为，而非皮相之美。”

    穆小七听了这话才觉顺耳，心中一喜，也忘了穆小八已是个十四岁的少年，更忘了还有殷无极这个醋缸摆在面前，揽过穆小八的脑袋，大大亲了一口。

    穆小八被穆小七亲的一愣，反应过来便是满脸通红，双手抱着穆小七不得动作，偏过头便在肩膀的衣服上用力擦了两下，羞涩中却又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喜悦。

    殷无极见了气的头顶冒烟，一口醋血便要喷出。

    穆小七却是心中大乐，只觉逗弄穆小八十分得趣，眼里根本没了殷无极。

    世间万般感情也当真是应了个“贱”字，桃花嫌艳，梨花嫌淡，玫瑰嫌俗，水仙嫌傲，送到眼前时刻相伴的珍品皆入不了眼中，放到心上孜孜念念的却是别人家的凡品。殷无极偏把穆小七这么根野生野长屡掰不弯的向日葵当成瑶池仙品放在心里供着，可穆小七这棵向日葵却因为花心里穆小八这颗瓜子的成熟而渐渐被坠弯了枝头。

    殷无极毕竟是风雅入骨之人，便是再气也做不出破口大骂，摔锅砸碗之事，一口醋血生生咽回肚中，只看着穆小七沉思不语。

    庙中突然便静了下来，穆小八搂着穆小七安静的坐在火旁，穆小七受伤之下又说了许多的话，此时困倦袭来，便在穆小八怀中睡了过去。

    穆小八见他慢慢睡熟，抬头与殷无极对视良久，殷无极此等人物自然是喜怒皆不形于色，难得穆小八小小年纪，目光竟也不躲不闪，更难得面对仇人亦是不狂不怒，虽有紧张戒备之感，却并无惧怕畏缩之意。

    殷无极心中赞道：这孩子小小年纪便如此冷静，面对杀父仇人却无丝毫异态，将来若不是大仁大义之士，必是大奸大狠之人。离儿若能有他一半的性情心胸，又何必我如此费心？

    五人在山神庙中稍作歇息，心知此地不宜久留，穆小八领了四人找到郊外一处隐秘所在，竟是藏了殷无极一行人的马车行李。原来穆小八找到客栈之时已是人去楼空，便把那马车马匹牵了出来备好，竟是十分细心的留了后路。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