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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章 离炤的宿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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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傍晚。

    晚霞的余晖照亮了整个海面,绮霞殿内更是金光琉璃,盛世繁华。

    封岸与离炤一前一后同去正殿,却在游廊上遇到了一位少年。

    少年立在游廊之上突然看到迎面而来的两位女子,做贼心虚地急忙转过身去,看向了别处。

    少年头戴玉冠面色红润,远远看去,面似朝霞,几分阳光几分清爽,给人以极好的印象。封岸一眼认出,此少年正是三日前将自己从屋中偷出去暴打的那个人,想起那晚逼问出他就是西海龙王,而另外一个帮凶则名叫游哥乃海族龟丞相的孙子。

    当时封岸正在气头上,故没有细想,事后方觉此事尚有诸般疑点,尤其看到屋中的海蚌,他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同样想起了这件事,敖洛一看到封岸就有些心虚,一心虚就越发不敢看封岸,就在这时,突听一人高唤:“五弟!”,碰巧离炤自他身边走过,敖洛一时激动突然转身,忽与离炤目光相对,一想起离炤能打伤自己,敖洛面色顿时变得古怪。

    走在前面的封岸察觉到身后的异样,转过身来,幽幽盯住敖洛,敖洛本就心虚,被封岸这样一看,不由得全身是汗。

    封岸见他不敢看自己和离炤,联想方才他看着离炤古怪的眼神,又想起他送离炤海蚌之事,暗想莫非他早先想打的人竟是离炤?目光一沉,突然一脚踩住敖洛脚面。

    敖洛吃痛哇呀大叫一声,待看见封岸逼视自己的目光,一时竟忘了挣扎,只忍着疼,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心中如小鹿乱跳,一时将封岸逼视的目光和故意地靠近误会成了别的

    封岸似笑非笑附耳与敖洛道:“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敖洛一呆,暗道,“她”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不由得更加心虚面红,再加上脚疼,以及封岸的靠近,让他不由得联想到了那晚她半裸在床上睡觉的模样,以及双手所抓到的柔软,心跳突然就快了几分。莫名其妙地对封岸说了一句:“皇兄说了,我可以选你们其中一个为妃。”

    敖洛说完此话,面色顿时窘迫起来。

    封岸毕竟是个男人,当下见敖洛神色古怪,又突然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心念电转间不禁暗道,莫非他看上了自己?他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身体,眼角小小地抽搐起来。

    想起这条小龙曾对离炤起过恶念,不禁不怀好意地笑道:“好啊。”,随即松开了脚,还故意在转身时高高扬起发梢扫过敖洛的脸颊。

    敖洛怔怔地看着封岸远去的背影,摸着自己的脸颊,一颗年轻的龙心就这么乱了,或许早就乱了。

    一路行去,离炤看着封岸的背影,若有所思。

    正殿前,九位姑娘并排而立,老龙虾站在正前方,高声道:“龙帝有命,姑娘们暂且在此稍后,一会儿念到名字的姑娘请依次进殿。”

    “是。”众人回应。

    老龙虾便是来时安排封岸和离炤住宿的那位老者,如今离炤已经知道,这位老者便是这绮霞殿上上下下的总管事,地位颇高。

    不一会儿,老龙虾自正殿出来,手里拿着一份名录,对着众人高声念道:“东海龙族银繁。”

    银繁出列,老龙虾道:“姑娘请。”

    银繁步入正殿。其余人等照例在殿外等候。不一会儿,银繁走了出来,欢悦轻声问她:“可否见到龙帝?”

    银繁摇了摇头,似在想着什么,神思游离。

    老龙虾又道:“东海金鳞欢悦。”

    欢悦出列,独自步入殿中。

    就这样一个一个进去又一个一个出来,也不知殿中发生了什么,所有出来的人或若有所思,或一头雾水。封岸是个心眼多的人,又和旁人有几分交情,便低声询问,可所有人都暗暗摇头。不知是不愿说,还是真的不知发生了何事,颇为蹊跷和古怪。

    直到老龙虾高唤:“北海白鲤思北。”

    离炤步出,走入殿中。

    殿中无一人,离炤刚步入殿中,殿门便应声而关。

    离炤望了望,没看到人影,她刚想用感应,便听一个声音空幽传来:“北海白鲤思北,背过身去,闭上眼睛,未得允许不许睁开。”

    离炤只得依言去做,寂静中,她的眼前闪过一抹蓝光。

    离炤不知,就在她闭上眼睛之后,她的身后出现了一面巨大的海镜,起先,镜中如海涛汇聚而成一个漩涡,可不久之后,便化成了一幅幅画面。

    而此时此刻,龙帝及四海龙王就坐在这巨大海镜的后面,看着镜子的背面,隐约显出了两个字:战神。

    龙帝倏然自座位上站起,四海龙王亦惊得起了身。

    龙帝大步走到不断变化犹如五彩浪涛的镜前,而离炤依旧没有睁开双眼。

    即将走到轮回镜前时,龙帝突然有些犹豫,好似某些尘封已久的记忆突然被撕裂了一角,令他微微有些失神。

    龙帝闭上了眼睛,走到了海镜前。海镜不是旁物,正是海族至宝轮回镜。轮回镜只有历届龙帝能够操控,也只有龙帝能看到镜中景象。

    透过海族至宝轮回镜,龙帝看到了离炤的宿世。

    那是人间。

    寂静的夜,偶闻虫鸣。

    四匹马行于幽僻小巷,为首那人,锦衣玉服富贵至极,可眉间却暗藏疲色,微抬首,望向夜空清云下那半轮明月,正为这难得的宁静微微失神,却在这时,忽见漫天菊花迎面飞落,怔忪之际竟恍忽以为自己入了幻境。

    抬指夹住一朵白菊,放于鼻端轻嗅,淡香幽醉,侧首望去,忽见一侧高墙内一人剑舞挽花,冲天而起!

    明月飞花,白衣玉颜,他看得惊住。

    身后随行三人亦同时望去,只见高墙内舞剑之人瞬间落下,徒留漫天花瓣缓缓散落,其后等了许久,却也再未见那舞剑之人出现。

    良久,马上一人低声唤道:“王上。”

    为首那人收回望着高墙内的目光,有那么一瞬,以为方才不过是幻觉,但闻鼻端幽香,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白菊,心底微微一紧,淡声道:“去查查。”

    一人立刻应道:“是。”随即,纵马消失在了巷口。

    为首之人再次望了眼高墙,良久,方才御马前行,身后二骑紧随。

    在封地多年,再回京已非儿时记忆中模样。

    想到自己母妃临死前求父王赐封地于他,迫使年幼的自己不得不奉皇命颠簸流离到了偏僻南方,起初还怨母妃心狠,让年幼孤苦的自己背井离乡,而今却已明白母妃苦心。

    若非如此,不知今时今日他焉有命在。

    离京已十年有余,皇上明着以太后六十高寿宣他回京贺寿,实际却是想要他出兵攻打邻国晋昊,若不从,恐怕自己再难回封地。

    而今天下王侯各自为政,蠢蠢欲动,隐有分崩离析之势,皇上却一味好大喜功穷兵黩武,不断扩张版图意图再创盛世,内忧未除又招外患,皇位不稳却仍不自醒,思及此,他暗敛眸光。

    到了皇上新赐于自己的宅邸,抬头看着府邸前“魏王府”三个龙飞凤舞的金漆大字,不由得冷笑。

    天下间,魏王府只有一处,却不在这里!

    抬步入府,虽有多年贴身奴才先行来此打理过,却仍觉处处厌憎。此刻只想尽快了却京城事宜,返回封地,以免夜长梦多。

    刚一入府门,折过门屏,便见厅前两侧立着四个貌美侍婢向他下跪请安,他掩下眸中厌色,抬步越过高槛,直至厅中。

    跟随自己多年的仆从卫仆随他入厅,端正行礼。

    他拂袖让他起身,坐下静听卫仆朗声禀报今日来府拜访的冗长名单及明日的行程安排。

    卫仆言罢,见他有些心不在焉,小心翼翼地提及了一直侯在门外的那几个美貌侍婢。侍婢果然是圣上御赐,因传他不近女色,至今没有子嗣,故特意在今年的秀女中选了几个拔尖的赐给了他做妾。

    卫仆知他心中不喜,但毕竟是皇上赐下,故问如何处置,他清冷地道:“留下。”

    卫仆应下,躬身递上为太后六十大寿贺礼清单给他过目,他正欲抬手接过,却在抬手间发现那朵白菊竟还在手中。他默默看着白菊,出了神,却在这时,侍卫杜中快步入内,他抬手止住杜中跪拜之势,顺势接过卫仆手中的礼单,翻开来看,淡声问道:“那人是谁?”

    杜中道:“大司马之子,首领侍卫方白晓。”

    是个男人?

    他沉眸,又问:“大司马方谏家中还有何人?”

    “大司马家中有一妻两妾,一子一女。”杜中顿了顿,看了眼魏王,继续道,“大司马的长女名曰方白紫,自幼体弱多病极少见人,现下正在南方养病不在京都。次子方白晓,自幼跟随大司马征战沙场,屡立战功,十六岁封车骑都尉,十八岁封骁勇将军,十九岁回京面圣,圣上将其留在身边,封首领护卫,可自由出入宫中,除严公公外,乃宠臣第二。”

    他垂眸,若有所思。

    再看厅中站着的卫仆与杜中,未作吩咐,只放下手中礼帖,起身步入了后堂。

    杜中见状随即退下,卫仆紧随其后。

    走过后院,满园菊花盛放,熟悉的菊香让他心头烦绪尽除,知道这是卫仆的有意布置,便对卫仆道:“好。”

    卫仆眸中闪过喜色。

    他驻足观赏着满园菊花,幽幽出神,忽又想起高墙外那惊鸿一影。他垂眸,幽幽看着指间的白菊,喃喃道:“方白晓”

    宫中后花园的游廊上,他立在路口,望着池里的锦鲤悠闲地游来游去,可任其如何游也游不出这一方池塘。

    忽闻脚步声,他循声望去,便见一众带刀侍卫巡视至此。

    当先那人风姿俊秀,眉目清澈如月,恍惚似有明珠闪烁,他清楚地记得,这容貌正是三日前那晚所见。

    方白晓三个字闪过脑海,他暗暗打量,直至方百晓带着众侍卫走到自己面前,其中一人扯住方白晓衣袖低声道:“首领,是魏王,魏王。”

    方白晓看向了他,微微一怔,他亦静静打量着他。

    方白晓身后的侍卫又扯了扯,他似方才回神,随即带领一众侍卫单膝跪拜道:“首领侍卫方白晓,见过魏王!”

    侍卫齐声道:“见过魏王!”

    魏王吴肃道:“众侍卫请起。”

    这时,却听游廊尽头一人高唤道:“白晓将军——”

    众人望去,见是伺候皇上的小太监齐贵快步跑来,齐贵连声急唤:“白晓将军,皇上急招,快与杂家去见皇上。”

    齐贵跑到方白晓面前方才看到魏王亦在,忙跪下行礼,吴肃虚扶,道:“公公请起。”

    齐贵想是跑了许多路,当下额头已有虚汗,却不敢在魏王面前造次,起身后,垂首肃立。

    吴肃并未多言,转身而去。

    众人齐声跪拜道:“恭送魏王。”

    吴肃并未走出多远,便见齐贵急催着方白晓走远。

    吴肃看了眼身后杜中,杜中领会悄然离去。

    见杜中走远,吴肃又对随从赵起道:“寻个机会试试方白晓的武功。”

    赵起道:“是。”

    傍晚,夕阳西下,吴肃倚在廊下,翻看着手中书籍。

    忽闻脚步声,侧眸看到杜中快步走近,抬手,当先免了杜中的觐见之礼。

    杜中道:“圣上下午找方白晓比剑,不敌,圣上薄怒,方巧小公主跑来玩,不小心被石头绊倒,皇上借故罚了他一个月的银响。”

    他点了点头,合上书籍,道:“去大司马府递帖子。”

    “是。”杜中退下。

    夕阳西下,马车停在大司马府前,他踩着奴才的脊背稳步下车,大司马方谦与其子方白晓已在府门前恭候。

    大司马方谦,在回京觐见的第一天,他便见过此人,只一面便对其心生敬仰与亲近之心。

    此人虽是武将出身,举止却温文儒雅,言谈更是幽默风趣令人如沐春风,容易让人产生亲近之感。就连乖张的皇兄与多疑的太后亦对此人十分信任。

    方谦一生戎马,战功赫赫,而今高居大司马之位,其子方白晓更掌管京畿重兵,方氏一族可谓权倾朝野,可就是这样的家族,这样的大人物却行事低调简朴,为人谦和温润,与他在一起就算普通百姓亦不见拘束,听闻他时常自己种地,亦倡导其门生自给自足,以体百姓之苦,因此在朝中威望甚高。

    这样的人物朝堂上手握重兵尽得圣宠无人敢惹,朝堂下门生遍天下百姓更是一片拥护之声。若非有此等人物在,而今的天下恐早已被他那色令智昏的皇兄败光了。

    如果方谦能为他所用吴肃思及此,心中凛然。

    互相见过,方谦笑道:“魏王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魏王请。”

    他微笑点头,当先举步入内。

    吴肃四下打量,方谦见他审视自己府邸,不禁笑曰:“不瞒魏王,今日为迎接魏王,府里好生一顿打扫,老夫方才出府相迎时,偶见路边一物闪烁,还以为是谁不小心掉了银子,走进一看,竟是石头。”

    吴肃闻言浅笑,道:“辛苦大司马了。”

    方谦道:“还好还好。”

    方家随侍家仆低低笑出声来,唯方白晓眼角隐隐抽搐。

    吴肃见状,嘴角微扬。

    几人入得厅内,依次落座。

    吴肃自然上座,刚刚坐好,热茶便已奉至手边。他抬盖细闻,忽觉茶香中竟隐有熟悉的菊香,入口细细品,顿觉心旷神怡心情舒畅,正觉奇怪,便听大司马方谦说:“王上以为这茶如何?”

    吴肃抬头见方谦笑等自己回答,无意瞥见其侧方白晓端着茶薄怒地觑了眼大司马,心下疑惑,淡淡回道:“本王听说这碧螺春由于是茶树与果树间种,所以具有特殊的花香味,可本王喝过各种碧螺春却从未喝过此等菊香味的。”

    方谦笑道:“王上见多识广,一品便知,王上觉得此茶如何?”

    吴肃道:“不输大红袍。”

    方谦点了点头,道:“王上此赞已是对此茶的最高评价,可惜这茶产量极少,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人能种得出来。”

    “哦?”魏王越发有了兴致,问道:“不知这茶是何人所种?”

    这时却听下首方白晓起身回道:“回魏王,是臣亲手所种。臣技艺浅薄,难登大雅之堂,而今献丑,让王上见笑了。”

    方谦闻言却道:“小儿心思敏捷,却生性懒惰,疏于打理,所以这茶产量极少,就连微臣,他也不肯轻易相与。”

    方谦竟当着魏王的面埋怨自己的儿子抠门。

    吴肃见方白晓又瞪了一眼大司马,不由得再次扬起了嘴角。

    吴肃问道:“不知这茶如何种得?”

    方白晓恭敬回道:“回王上,微臣喜菊,却又因胃寒而喝不得菊花茶,又贪那香味,便自行研制,种了此种粗茶。”

    吴肃淡淡望着他,原来他也喜菊,又品了一口茶,低低道了声:“好茶。”

    方白晓闻言微微一怔。

    方谦却笑着点了点头。

    吴肃放下杯盏,道:“本王今日登门拜访大司马,是有一事相商。”

    方谦道:“王上只管吩咐。”

    吴肃缓缓道:“本王离京时尚年幼,后母妃过世,因为母守丧,一直未曾纳妃,后帝父仙去,婚姻大事一拖再拖,时至今日仍是孤家寡人。昨日进宫,皇兄提及此事,言及大司马府上有一长女,貌美端庄,贤淑有德,欲配与本王,本王欣然接受。想必就在这几日,圣旨即下。本王听说,方小姐自幼身体不大好,此刻恰在本王封地将养,便想早些派人接她过府,一来,府中珍稀药材齐备,二来,更有随侍医者,传唤方便,只是本王唯恐礼数不周唐突了小姐和大司马,故前来相询。”吴肃的话刚说完,便听方白晓敛眉问道:“爹,皇上真的要将姐姐许配于魏王殿下?”

    方谦沉了脸色,斥道:“不得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