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宫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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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一

    邺宫很大,大得超乎想像。百~度~搜~四~庫~書~小~說~網~看~最~新~章~节以前经过宫墙下,抬头看看,视野不得伸展,看不见内城。就觉得那是个灰瓦组成世界,连绵,一片接着一片檐角和斗拱,里面住着大邺尊贵,冷酷一群人。

    她初踏进宫门有些怕,紧紧跟夫子身后。夫子笑话她,“还是谢家后人,这点阵仗没见过么?”

    她怕是那些俑人一样禁军,穿着明光铠,一个个昂首伫立着,面无表情样子很吓人。她挨得离他近一点,“那些人都不会笑么?”

    慕容琤一哂,“这是内宫,岂是随意能笑?”他垂眼看看她,她穿着丹碧纱纹双裙,挽洒金鸳鸯披帛。因为及了笄可以梳高髻了,云鬓堆叠出飞天样式,把纤长光致脖颈露出来,那么美,又那么脆弱。长眉之间贴着金箔制成额黄,还有雪一样皮肤,悍然红唇她和这邺宫很契合,她天生就是属于这里。

    他引她看远处宫门,“那是止车门,不管亲王臣子,到了这里都要停辇下马。再往前是端门,过了端门就是文昌殿。你要试着接受这里一切,久而久之,你会发现所有靠近权利东西都那么美好。”

    她没有看到他眼里浮起万丈雄心,一双手交握腹前,她有她考虑。其实一直琢磨坊间那句民谚,认真论,王谢并不是齐名。硬要分出伯仲来,还是王家名头大些。为什么谢家总能占据凤位呢?王家权势滔天,执掌凤印不是加顺理成章吗?

    他从来都可以轻易看透她,渀佛他们俩共用一颗心似。他说,“王谢同是世家,相辅相成却又要彼此牵制。帝王业,没有一个人君会眼睁睁让几百年基业望族壮大到不可控制地步,所以要有谢家这样大家来抗衡。你可曾听说过‘王与马共天下’?王家前朝几乎和司马氏平起平坐,离宝座曾经那么近,难保没有谋逆野心。所以王家女人不能为后,不能生嫡长,你懂么?”

    弥生虽混混沌沌,到底也理解了大概。只是她没敢问,既然能够制约王氏,那么对谢家肯定也另有手段吧!她转过脸看他,水汪汪一双大眼睛,“夫子,我们谢家人都很安分。”

    他抿嘴一笑,“我知道,只要我尚,便会保全你谢家满门。”

    弥生很感激他,垂下云袖悄悄拉了拉他手,“谢谢夫子。”

    慕容琤很高兴,她大约是习惯这种小动作了。只是姑娘家面嫩,触到他指尖,微一掠就退却。颊上泛红,螓首低垂。他深深望一眼,要熟不熟青梅,这时候当是有味道。

    师徒两个喁喁低语,穿过一条笔直甬路,两侧紫薇发了芽,半抹残阳里簌簌轻颤。渐次近了正阳宫,老远就听见欢声笑语,间或夹杂着不成调箜篌雅乐。这氛围和弥生想象中不大一样,不似庄严肃穆皇城,倒像寻常大户人家热闹后院。她急切起来,不知佛生到了没有。暗暗牵挂着,脚下也加紧了些。

    正阳宫是皇后寝宫,放眼望去是一片开阔地,天阶上矗立着铜驼和巨大仕女像。她脚下略踯躅,那里满堂皆是高贵人,实令人感到惶恐。

    慕容琤安抚她,“别怕,皇后殿下向佛,尤其宽厚慈善。你进了殿门只管上前行礼,记住了目不斜视,就算你阿姊边上站着,也不能够殿下面前走神。他们都知道你我门下,这点名门闺秀风范都保持不了,可大大丢我脸了。”

    “学生省得。”弥生点头不迭,油然生出磅礴责任感。自己不打紧,但夫子是要面子,若带累了他,那就是造大孽了!

    正阳宫里宫婢和内侍一溜小跑过来迎接,内侍总管满脸堆笑插秧作揖,“殿下来了?皇后殿下才刚问,九殿下怎么这会子还没进宫。原本要打发人到凤阳门上候着殿下去呢,不想殿下说到就到了。”

    慕容琤敷衍了句,“太学有事耽搁了,其他诸位王都到了么?”

    总管道是,“并不齐全。倒别说,康穆王殿下从封地来,却是诸皇子中来得早。“说着一瞥弥生,笑道,“女郎是十一王妃娘家姊妹吧?奴婢早就听说过女郎大名,今日得见,好歹给女郎见个满礼。”

    弥生纳闷着自己名气什么时候那么大了?那内官再怎么说是正阳宫总管,给她行大礼她可担当不起。他一弓腰她忙抬手,“不敢不敢,黄门抬举,这是要折煞我了。”

    慕容琤微笑一旁看着,对那内侍道,“别客套了,你前头引路。”

    一行人上了丹陛,弥生每行一步都小心翼翼。不能四处扫看,只低头盯着自己足尖。正殿里铺着厚厚胡毯,踩上去脚底便陷进去半分。她敛裙而行,眼角掠过各色杂裾垂髾。殿里渐渐静下来,听见座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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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子躬身满揖,“回母亲话,正是。”

    弥生知道那就是拓拔皇后,是全大邺顶顶高贵女人。她上前行稽首礼,跪毡垫子上俯首拜下去,“谢弥生,请皇后殿下金安。”

    拓拔皇后很客气,示意左右人搀她起来。又道,“抬头叫我看看。”

    这不是像集市上卖猪仔似嚜!看看脸,要不要再检查牙口?弥生只顾胡思乱想,脸上虽自矜着,眼里笑意却憋也憋不住。单让人家看岂不吃亏?她还琢磨着要不要赚回来,视线早就不受控制往上溜了一圈——

    拓拔皇后好相貌呀!果然是贵气天成人,没有倾国之礀,但慈眉善目,宝相庄严。她很久以前就听说过这位皇后,传闻她是女中大丈夫,明悟又决断。群雄并起年代里,拓跋氏戍守东南很有权威,强族多想通婚,然而皇后不允,竟看上了当时守城门神宗皇帝。神宗皇帝家穷,她便暗使婢女送钱财让他来聘自己。婚后又出资协助丈夫结交英豪,神宗皇帝能够开创大邺基业,有一半功劳都要归于拓拔皇后。弥生仰脸望着,满心满眼崇敬。这么眼光独到女人,全天下有几个呢!

    拓拔皇后对她也颇有好感,女孩家就应当不卑不亢,过于拘束显得小家子气。谢家女儿长相自不用说,她曾派人打探过,七八岁上就已经初露锋芒,长到现愈发精进。果真命格是早定好,有些人天生就应该站塔尖上。骨子里傲性旁人学不来,权贵当前,也自有从容不迫气度。不过相惜归相惜,总这么盯眼看着不是办法。心里又实喜欢,复招她近前来,拢身侧笑道,“叫弥生么?和佛生一样,都是与佛家结缘好名字!”

    弥生听见有人应道,“殿下谬赞,家下大人是怕不好养,从小就把我们姊妹寄给佛祖做徒弟,才取了这样名字。”

    她转过去打量,阶下站着个高挑丽人,缓鬓倾髻,衣着华美。五官还和记忆中一样,可是神情里多了些说不清东西,那就是佛生!弥生心里扑腾起来,那么多年没见,每天都挂念着她。佛生嘴角有浅浅笑,她也是想着她吧!弥生一头欢喜,一头又怨她凉薄。即使不见面,书信也应该相通才对,可是她却一去三年没有音讯。

    拓拔皇后赐了座,拉着她手道,“年下听你夫子说你正月里及笄,如何,小字取了么?”

    弥生应个是,“家君照着《易经》上取,叫无咎。”

    皇后望了眼慕容琤,“叱奴,作何解?”

    慕容琤道,“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告诫她时时警惕,免于过失。”

    弥生还没从那一声“叱奴”里回过神来,她入太学三年多,从来不知道夫子小名叫叱奴。叱奴c叱奴夫子这等高山仰止人,为什么会有个让人笑掉大牙乳名?他上回还要刻印章呢,蘀她刻个无咎倒罢了,那她刻什么?就刻叱奴?奴这个字不是只有女人才会用吗?总算叫她逮住一个话柄,弥生兴奋异常,夫子也有让她取笑地方了!

    慕容琤知道她打什么算盘,并没有要生气打算。只不过脸上装严厉,冲她抛个眼色。但她好像并不怵他,巧笑倩兮,很是自得。

    皇后对她满体念,问太学课业好不好,吃住习不习惯,全然没有半点架子。弥生也会别苗头,平常糊涂,现情形下是很清明。回答每句话前都斟酌一番,她觉得自己表现还可以,没有太给夫子丢人。

    正殿里又响起叮叮咚咚雅乐,弥生循声望去,殿堂一角胡榻上盘腿坐着个人,绯衣金带,正闭目弹奏凤首箜篌。身形是很潇洒,眉眼也生得齐全,但是气势不一般。明明那箜篌簧板雕龙绣凤,到了他手里却换了种味道。似乎变得危险,很有杀伤力。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天入v,各种忐忑,求支持啊亲~~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