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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白玉京〔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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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回◇救幼鹿深山遇险情·转柔肠红叶付相知

    恰逢九月初九重阳,照惯例六部衙门这日不办公,所有官员要去永定山登高。这是崇光年间流传下来的规矩,旨在让百官怀古而思今,同时警示文臣切不可四体不勤c高坐案头而不脚踏实地。愁烟夫人的事情像一块大石压在扶摇胸口,令她憋闷至极。本着出去散散心的想法,扶摇随着六部的浩荡人马去了永定山。

    永定山乃是太行山脉北段余支中的一座,为四围京西群山中最高。林海苍茫,四时俱胜。原名无定山,因陕北的无定河绕山而过得名。崇光女帝曾率群臣登无定山顶,西眺太行八万大山,气势雄浑,东瞰京华大地,恢弘壮丽。她遥想起当年西征奠定天下一统胜局的龙川之战,不由得感慨万千,道:

    “古诗有云:‘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朕如今一统天下,四海清晏,诸卿当全力报国,国强方能止战,止战方万民有定!”

    她手指山河,为之更名:

    “此山以西,仍名无定,令天下人永不忘捐躯将士之忠烈!此山以东,易名永定,愿我帝幾永定c江山永固c百姓永宁!”

    而今永定山顶,仍有崇光女帝手书“永定”二字碑文。再往下之西之东,碧云道观和双林禅寺各踞一边,幽华胜地增山势之壮美。登顶之路亦有两条,西坡陡峻,几无人烟;东坡平缓,是向来游人登高揽胜之路。

    扶摇这日心事重重,正想避开喧哗诸人,独自走走静静。她不是个喜欢走寻常路的人。崎岖山路,较之坦荡通途,更能引起她的兴趣。

    更何况,她晓得这回的登高水执也少不得要参加。她尚没有做好面对他的准备,若是碰见,在六部群臣的眼皮子底下露出什么破绽,于她和水执都不是什么好事。

    这般想着,她便独自绕行去了西坡。她自恃年轻,身手敏捷,在日落之前归返山下租借马车回女官廨舍,当是没什么问题,便放心大胆地爬去了。

    此时正值秋高气爽时节,永定山漫山红遍,层林尽染。尤其是西坡人迹罕至之地,赤叶千林好似火伞齐张。漫步其中,足底红叶厚软,一脚踩上去,能够听见随着叶纹延展开来的细微碎裂声响。

    扶摇手扶野枝,顺着荒芜小径向上攀爬。虽然艰难,然而触目红艳惹人醉,直令她心喜别辟蹊径,果然另有天地。这西坡山路虽有好几处险峻地,倒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需要披荆斩棘那般难走。想来山上碧云观的清修道士也会走这条路下山,总会保持它的畅通。

    扶摇在午后攀至峰顶,极目远瞰神州大地,壮丽山河辽阔无边,只觉得心旷神怡。手指顺着崇光女帝亲手所题的石碑字,一笔笔划下去。她感受到“永字八法”中吞天跋扈的笔意,亦能想见崇光女帝昔日睥睨八荒的豪情。

    她闭着眼,仿佛能看见万里风云在周身变幻,如海潮汹涌。崇光女帝那样的女人,不世出。过去有过,未来是否还有?虎啸生风,龙起生云,一俟风云际会,贤臣明主相遇,则有同鱼水,海内可安。她愿意做贤臣,亦有千千万万人愿做贤臣,可是明主又在何处?

    她在山顶吃了些干粮,才发现下头十来里处,密密麻麻小黑点似的官员们行到双林禅寺后,便不再上行。只因他们每年都来,这山顶上孤零零一座石碑,风吹雨打颇见残损,于他们并没有什么吸引力。稍事休息后,扶摇往下走了两步,才发现双腿发软。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果然是经验之谈。

    过了碧云观,又下行了约莫有两三里路,扶摇忽然听见一声声呦呦幼鹿哀鸣,像是失母失群,被困无助的声音。那处山林奇险,陡崖高悬,扶摇双手紧握着树枝,循着声音一点一点地挪了过去。

    果然是一只乳鹿,奇的是通体皮毛雪白,不见半根杂色。一双大眼睛红宝石一般,噙满了泪水。它被卡在两根树杈之间动弹不得,见扶摇过来,立即仰起小小头颅向她嘤嘤鸣叫。

    扶摇心生怜惜,小心翼翼地掰开树杈将那小鹿抱出来,见它一条前腿被夹伤,都看得见白森森的骨头,倘是放生,铁定活不下去。扶摇犹豫了一下,脱了外衫兜着这只小鹿,慢慢往山路上蹭回去。

    看天色已是申牌时分。树丛间落叶堆积,枝杈杂横,刺蒺藜缠绕其间。扶摇多了身上这个小东西,只有一只手能腾出来借力,愈发艰难。忽的一脚踩下去,竟是不在实处,整个人失去平衡,向万丈山涧滑了下去!

    眼看着掉下去粉身碎骨,扶摇紧护着小鹿,顾不得眼前一丛粗藤满是利刺,伸手一抓,手臂紧缠了上去,将坠势生生止住。她双足悬在半空虚晃,碎石土块哗啦啦落向无尽深处,一瞬间消失在看不到底的云雾之中。

    扶摇惊出一身冷汗,叼住兜着小鹿的衣衫,忍疼拽着粗大树根和刺藤向上爬去。方才踩空的那只脚正是之前荡秋千弄伤的右脚,她爬到稳当处坐下一看,已经肿得像个水萝卜似的。尝试着站起来,那脚底竟是着不了力!

    她胆战心惊,这个状态,半步也挪动不得,若是强动,只怕又要从这个陡坡上掉下去。

    这下当真是叫天天不应c叫地地不灵。唯一的法子,便是等碧云观的道人下山。

    扶摇一根根地拔手臂上的刺,将污血吸出来。拔完了,摸着软趴趴的小鹿,苦笑道:“你看,这下好了,我也被卡在这里了。”

    小鹿仍然呦呦地鸣叫,可怜兮兮的。扶摇横眉竖目恐吓它:“再叫!再叫我吃了你!”

    小鹿果然不叫了,蔫巴巴地窝在她怀里。日光西斜时,寒湿之气也从泥土和落叶中散发出来。扶摇用外衫裹紧了茸毛尚不厚实的小鹿,从可及处扯了两把还绿着的软草,揉烂了喂给它吃。

    扶摇缩起双腿,想着还有中午没吃完的干粮,应该可以捱到碧云观道人的到来。只是秋深露重,夜宿此处难免不受风寒。再者荒山野岭,夜里保不准冒出什么虫豕蛇兽。

    现下最合宜的打算,就是趁着天光尚亮时先睡一会儿,晚上醒着扛过去。

    扶摇折了几根长树枝,末端绑在一起,撕了幅衣角咬破指尖写上硕大的“救命”二字挂在枝头,慢慢送到了几丈外的山路上。打点好了这些,她蜷缩着身子和小鹿相互取暖,窝在枯叶堆里闭目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惊疲过度,一时间醒不透,随即人中处一阵剧痛传来,登时令她清醒——

    那人肩上夕阳明亮的余晖一下子晃了她的眼,可那样山峦般清晰挺拔的轮廓,让她乍然失了声音。

    怎么会是他呢?

    他怎么会走了这条路?

    千思万虑一刹间打脑中闪过,扶摇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就那样怔然看着他。手脚睡得麻木,她下意识地伸展了下,撑身坐起来。

    “大人?”

    “你在这里折腾些什么!”

    扶摇眼看着他深峻幽邃的眸子里陡生愠怒,全然不知他这火气来自何处,怔了怔,木然道:“我走不了路了。”

    水执盯了眼她外面仍是好端端的双腿双脚,沉声道:“怎么走不了了?”

    扶摇也不多解释,卷起裤腿,褪掉袜子给他看。

    她的右足素白色上,有大片的淤青,脚踝处肿得老高。水执一见便紧锁了双眉。

    扶摇才要说话,却见他挽起袖子,去拿她的伤足。她微微吃惊,下意识地缩回去,然而感觉到他手指上使了力,从胫骨底下探压下去,至脚踝上某处不轻不重地一摁,疼得她一下子没忍住叫了一声。

    哪里最疼他摁哪里,他故意的么?她看向水执的眼神带了几分怨念和敌意,水执抬起眼皮盯了她一下,不冷不热道:“脱臼了。”

    原来是为她探伤。扶摇有些讪讪,低低“哦”了一声,道:“又要麻烦大人了。”

    她其实心底甚觉尴尬,又有些无名的恼怒。回回都在最不该见到他的时候见到他,在他面前出丑算是出尽了。

    她的官位确实是小,可骨子里有傲气,绝不至于在他面前输却尊严。可偏生每次都在落难或是受伤的时候见他,受他的援手,占尽了弱势。

    水执拿着她足踝的手稍稍动了一下,扶摇又疼得头皮一紧,窘迫地拿手去挡:“大人别动我下山去找个大夫接骨就好了。”

    他的眼色幽暗了几分,问:“怎么弄的?”

    扶摇抱着白鹿,抬起它的一只小蹄子来:“救它。它也走不了了。”

    “见过逞能的,没见过你这么逞能的。”水执低斥了一句,打量着这只鹿,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神色,“这鹿不错。碧云观的道人养了一群鹿,这只估摸着是落了单。”

    扶摇微有诧异:“这么小一只,怕是刚生下来没多久。母鹿也不照应着么?”

    水执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与众不同的东西,总是会受到排斥。”

    扶摇感知到他话中别有所指,一时有些恍神。水执朝她身后扬扬下颔:“你后面有只猴子。”

    “啊?”扶摇稀里糊涂地回头望去,这时只觉得足踝骤然剧疼,只听见短促“喀”的一声,他已趁她分神之际,将她脱臼的踝关节干净利索地装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