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裴易这几日总是做噩梦，梦见姜煜找他索命。[请到sikushuc一看最新章节]

    他疼爱姜煜，逼不得已亲自下令乱箭射死的时候，心如刀绞。他看得很清楚，那一箭力道极其狠，射进姜煜的后背，箭头全部没入。即便潜入者将他带走，他一个小小孩童，受了这样的伤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当夜，裴易在知礼堂坐了整整一夜，看着姜煜鬼画符一样乱写的字发呆。怨不得他成为孤家寡人，仇恨这个东西，一旦付诸行动，就由不得自己。

    至于姜樰，她应该悲痛欲绝吧，伤心定是他的百倍千倍。他不怕她寻死，她是惜命的人，现在一定发了毒誓，要取他的命。

    这样也好，即便是灭族了，她还能靠着仇恨活下去。至于和邱原联手灭晔国，姜煜一死，她肯定会这么做。但是人一旦被仇恨蒙了眼，一定会乱了阵脚，相信她现在就算是想灭他晔国，也一定是焦躁不安，静不下心来。

    所以，他一定要在短期内摆平淮安王，专心对付邱原。

    “陛下，淑仪娘娘取了今早的晨露，用来泡茶极好，想问陛下可否去妙音殿。”

    “淑仪的胎如何？”

    “太医说，已经无碍。”

    “去吧。”

    他记得姜樰从前就爱用晨露泡茶，有幸喝过一次，香味极佳。她这一爱好，宫里大多数的人都知道，不知魏淑仪打的是什么主意。

    等到了妙音殿，看到魏淑仪，他算是明白过来。甫一看，还以为是姜樰站在眼前，他倏地顿住脚步，心漏跳了半拍。

    “陛下金安。”

    这一颦一笑，都这么像，裴易有些晃神儿：“起来吧。”

    素雅的妆容配上珊瑚红的纱裙，脸上是恬美的笑容，明眸顾盼，桃面杏腮，这样的打扮委实像极了姜樰。

    她倒是个明白人，初见姜樰画像之时，因心伤而动了胎气，现下又投其所好，将自己打扮如此之像。宫中留下的老宫人不多，大部分都在宫变之后放出宫去了。她想必是废了心思，才找到熟悉姜樰的老宫人。

    “怀着身孕，取什么晨露。”

    “太医说胎像稳了，早起也没什么大碍。听闻陛下喜欢雨前龙井，臣妾想着，用晨露来泡最是清香，所以就取了一些。”

    “也好，淑仪有心了。”

    虽然打扮得很像，但还是不够好。姜樰笑起来有浅浅的梨涡，魏淑仪笑起来脸上是两个深深的酒窝，看起来添了几分可爱而非静美。

    假的就是假的，成不了真的。

    “唔余香留于唇齿之间，沁人心脾，好茶！”

    “陛下喜欢的话，臣妾每天去取晨露。”

    这茶倒是很像姜樰泡的，不浓不淡，几乎是一样的味道。裴易心中舒畅，得一魏淑仪也算是种弥补。

    环视屋内，桌旁放着绣架，桌上摆着《湖山游记》这些都是姜樰喜欢的东西，她倒是打听得清楚。

    “淑仪身怀龙胎，叫宫里头的人取就可以了，犯不着亲自起早。你进宫半年，跟后宫妃嫔相处融洽，行事得体，朕看在眼里。如今也该晋个位份了”他想了想，见魏淑仪眼光一亮，接着又道，“就封妃位，赐封号‘膤’，下个月册封。”

    说罢，就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个“膤”字。

    “谢陛下恩典”魏淑仪连忙跪下，“只是臣妾进宫时间短，晋封妃位是不是太早了。”她是宫女出身，没什么背景，原以为会封个夫人，没想到直接封了妃。

    “快起来——朕既然封了，就算是早，也由不得谁说。”

    魏淑仪也不多说什么，晋封为妃，虽心里忐忑但求之不得。推脱一次，给皇帝留个贤德的印象也就够了。

    “膤”这个字没什么含义，音同“樰”。她算是彻底明白了，皇帝喜欢平乐长公主，可惜那位公主远嫁，不出意外这辈子都不会回晔国。她能长得像，即便是个替代品，也不必担心平乐长公主回来夺宠爱。那么，她又何必在乎皇帝是不是真的爱她。

    裴易见她高兴，心情也愉悦，越发觉得眼前的就是姜樰。所有的宠爱，全部都寄托在淑仪身上，麻痹之下才能不那么恨自己。

    邱原威鸾殿偏殿，祁戎又在批折子了。登基大半年，朝政走上正轨，他少了很多烦心事。尤其是晔国淮安王军部，已经联系上了。邱原提供良驹，以为了免除每年向晔国朝贡为由，助淮安王匡复沣国。只等双方两败俱伤，他坐收渔翁之利。

    一切都很顺利，太子党也似乎消失殆尽，唯一让他放不下心的只有姜樰。

    前一阵子他还时常去椒房殿批折子，一晃眼两个月过去了，他再也没能踏进椒房殿半步。宫里都说，皇帝宠皇后，更惧皇后，皇后不愿见皇帝，皇帝便每日去椒房殿外的石桌上坐半个时辰也不敢进去。

    这事儿放到前朝，那些个大臣纷纷谏言，要他后宫雨露均沾，时不时提一下皇贵妃。他却是一点也不曾动过去游霞殿的心思。岂止是在椒房殿外坐半个时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爱去坐一坐，时常看到椒房殿内的灯火很晚才熄。

    听闻姜樰命人奉了一尊佛在寝殿，日日抄写经文，烧给姜煜和姜氏所有的人。每一日都如此，从未有过懈怠。她宫里的墨比他批折子用的还多，纸要上等的白鹿纸，抄完在佛前供奉三日，之后便烧掉。

    且不说这是在邱原，不是在她的故土，单只看在宫里祭祀亡魂就已经是一条重罪了。可她却毫不避讳，明知不可偏要如此做。他也无心苛责，若是这样能让她心里好受一些，就由着她吧。

    她偶尔会见一见祁荭，却始终不肯见他。若是祁荭提起他，必定呆不了多久就被下逐客令了。终于是他负了她，彼此的承诺，她做到了，他却没有做到。

    这日又是在偏殿批折子，快要结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偏生皇贵妃求见。祁戎揉了揉额角，宣她进来。找到偏殿来，本以为是多大的事，没想到是送羹汤。

    “陛下连日劳累，这碗莲藕红枣汤香而不腻，是臣妾亲手熬的。补气养身，陛下喝了对身体好。”

    “放那里吧。”

    祁戎扫了她一眼，继续埋头看折子。

    曹仕君额头上的伤已经都好了，并未留下任何疤痕。一个月的禁足让她养得又白嫩许多，加之刻意打扮，可谓明艳动人。

    有时候，他自己都在想，难不成中了姜樰的毒。帝王拥有众多妃嫔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自己却一来怕姜樰伤心，二来竟是这些年从未把任何女人放在心上。

    抬头一看，见曹仕君还没有走。

    “你回去吧。”他在苦恼，但仍旧迈不出那一步。

    “汤凉了就不好喝了，陛下还是趁热喝吧。

    前些日子在椒房殿，姜樰特别让他喝虫草花汤，如今独自用膳，依旧是每日一碗，养成了习惯。突然让他喝莲藕红枣汤，真真儿不想碰。

    “朕在批折子，一会儿喝。”仅这一点，曹仕君就不如姜樰。在椒房殿批折子的时候，姜樰是可以做到一句话都不说的。有时候他忽然觉得身边好像没人，扭头一看，却见她慢慢磨着墨，淡淡地对自己笑。

    想来想去，还是想到姜樰的好。看来，他这个毒是解不了了。

    曹仕君怎么肯放下就走，这些日子以来她算是忍够了，好不容易等到帝后不和，皇帝却依旧不来游霞殿。按耐不住性子，她主动找上来，却还是不受待见。

    不过，她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所以，那碗汤里，加了一些东西——非常非常微量的催情散。皇帝是个男人，两个多月没进椒房殿，也该找个女人了。

    相信只需要一点点连太医都不太检查得出的催情散，就能让皇帝动情。没有皇后，那就只能是她。她若是走了，可就便宜别人了。

    “怎么还不走，还有话说？”

    “怕陛下忘了喝，凉了。若是凉了，臣妾再拿去给陛下热一热。”

    有不相干的人在这儿，祁戎静不下心。他放下折子，看了看那碗汤——色泽很好，味道应该不错。

    “朕喝了你就走吧，不要打扰朕批折子。”虽然不喜欢她，但冷落她太久，如今连碗汤都不喝也说不过去。

    再这样下去，曹丞相又得联合重臣，再一次让他择选后妃了。

    “”曹仕君默不作声，心里想着，等皇帝喝了，再找个理由拖延一下，不愁没有药效。

    祁戎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失望，也就并未继续说话，端起汤碗闻了闻。唔确实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