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7.Paradise Lost．失乐园 2

    就算无法召还, 我还是把它们全都合一了。

    这样子，就再也不会失去了吧。

    呵。

    ──神裔馆.幽都行台使者.杜言

    在三年级的学长姊中, 除了之前常来找她的东东以外，夏羽寒还算得上认识的，就是汪浩了。

    汪浩不时出现在东东身边, 但不是像心琪这种死死黏住她的尿尿闺蜜, 汪浩并不真的跟著东东。用更精确一点的形容, 倒像是汪浩随时掌控东东的行踪, 汪浩出现的时间点总是有点巧妙, 所以夏羽寒跟汪浩打照面的机率便高出不少。

    反观汪浩身旁的杜言学长，自从东东卸任后，他就像是完全脱离神裔馆似的, 跟其他学弟妹毫无交集。

    汪浩和杜言都已获得免试入学资格，不需要经过6月大考的煎熬。

    汪浩申请上艺术大学后，学校指派他担任毕业舞会的筹备总召，顺便负责管理闲着没事做的免试同学，由这群准大学生组成项目小组, 规划毕业舞会的舞台设计和节目安排。

    西川的校风开放活泼，让学生自筹毕业舞会行之有年，在本城小有名气，每年总是有外校学生慕名而来, 有时候一张门票还能喊价到100元, 一票难求。

    汪浩的毕舞筹备小组声势挺高, 人人都想挤进去混个一席, 除了留下回忆以外，还可以多捞些公关票，变卖也能自肥一下，虽然没多少钱，但对于穷学生来说不无小补，至少辣鸡就能多吃几份。

    今年毕业舞会将在下个月展开，扮装主题是“paradise lost.失乐园”，典故来自英国诗人john milton的史诗著作，内容在描述天使与堕天使的关系、天堂神魔之战，并以人类为角力的故事。

    这主题是毕舞总召汪浩的点子。

    天枢宫的首座行令神裔馆，总是睁眼看着无尽的妖鬼仙魔，静默担任仙界旗下的清理者，像是沉在水族箱底晦暗的琵琶鱼，却比任何人都更接近世人眼里的神祇。

    东东那届经历的纷乱更是惊心动魄，一年级时就遇到“期末考事件”围杀，苇婷身亡，为此两任社长阋墙，其后又发生郭明自毁能力的悲剧，接着是不要命的边境血战，像是在报复什么似的，一场又一场，才重新稳住神裔馆的地位，几乎每个人都在生死关前走过一遭。

    他们终于要毕业了，汪浩以此主题，纪念里世界共度的三年时光，这场狂暴而绚烂的失乐园之梦，神裔馆不为人知的黑色浪漫。

    夏羽寒一直以来只负责当学霸，没参加过什么舞会，心里不免期待。

    不知道同学们会打扮成什么群魔乱舞的样子出席，大概还是以小天使和小恶魔为主吧？

    汪浩不用备考了，但这毕舞总召位子当得并不清闲，为了paradise lost布景设计的比例，汪浩还是不放心假手别人，亲自下场量测场地宽度。

    初夏晌午的艳阳亮晃晃的，汪浩逆著光注视心琪和夏羽寒，啪啦一声，手中的卷尺瞬间收拢，顺手往口袋后塞的模样，看起来熟练又专业。

    他拿起运动饮料一饮而尽。“嗨，你们吃饱啦？”

    比起汪浩的亲切，远处的杜言完全大相径庭。

    杜言比身材伟岸的汪浩矮了一个头，他穿着合身的黑色素面t-shirt，搭着制服黑裤，穿搭相当修身，更显得他瘦小单薄。

    杜言还戴了一顶黑帽，像是为了遮阳，帽沿压的很低很低，只露出下半张脸，尖尖的下巴，和极为苍白的薄唇。

    这是夏羽寒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杜言。

    他实在太少出现了，而且永远带着一顶绘有骷髅头的黑色帽子，遮住大半容貌，与其认人，不如说是认招牌打扮。

    夏羽寒很怀疑，如果杜言拿下帽子，说不定在路上擦肩而过，她也认不出来。

    杜言有种飘忽诡异的气息，面对神裔馆的学弟妹，他总是离得远远的，能接近他的只有东东那届的人。

    而杜言走过来的姿态，也让夏羽寒感到异样，他的确是行走，但却有足不沾地的飘浮感。

    他的肤色很白很白，无血色到甚至有点泛青，像是整个人很轻很淡很阴凉，透明如风，几乎不像人类，倒有几分鬼仙的气息。

    夏羽寒忽然想起，她好像从没听过杜言学长讲话。

    “阿鬼，这一年级学妹啦。”汪浩提醒杜言：“打招呼一下嘛。”

    阿鬼是杜言的外号。

    夏羽寒也不了解这昵称怎么来的，神裔馆大家习惯直呼外号，反正东东那届三年级的都这样叫，其他学弟妹也就有样学样，倒是很相称杜言那鬼气森森的气质。

    夏羽寒和心琪也试图跟杜言问好：

    “阿鬼学长。”

    杜言很轻很轻若有似无的点了头，随着他走来，一股狠戾的阴气也迎面而来，夏羽寒立刻发现那阴冷感不是幻觉，杜言简直就是一台移动水冷气！

    里面装满冰块的那种，还散发出若有似无的黑雾

    连迟钝的心琪也察觉了，胳膊快速浮出一整片鸡皮疙瘩，她甚至头痛起来，就像坐在冷气出风口被直吹后脑杓般不舒服。

    杜言靠近心琪时，周身黑雾忽然暴涨，还一丝一丝溢出，把心琪吓得倒退了一步，不偏不倚重重踩到汪浩。

    “啧。”汪浩按住心琪的臂膀往旁边推开，自语道：

    “踩我就算了，别踩到阿鬼。”

    “呵。”

    杜言轻笑一侧身，把心琪直接当大型路障绕开，连多看一眼都懒。

    身边的黑雾却越发浓密，宛若示威。

    之前叶峰还是安排了几场乏味的社课，主要由副社长心慧主讲，夏羽寒也出席了几次。心慧经常强调，修道人的气光不该是深色，黑色更为糟糕，不仅属阴，还可能是邪恶的魔气，修道之人应当正邪分明，即使不能除恶，也别与之为伍。

    夏羽寒想，书生一定被心慧的宣教困扰到了，他平常那么努力藏自己的血丝，还怕毛毛化妖。

    按照心慧的论调，毛毛的猫妖原形一看就是邪魔歪道。

    但杜言更离谱，他的影子比别人更深更明显，还大大方方的释放阴气，根本懒得藏。

    心琪惊吓完又不太开心了，她觉得自己现在拥有仙官身分，大家也该对她有点敬意了，但杜言却是一个例外中的例外。

    杜言根本不算首座行令，他是冥王閰摩的人。

    为了站稳正道仙官的立场，心琪赶紧皱起眉头，对散发阴冷气息的杜言摆出不以为然的戒备脸，但杜言比她更早就撇过头，那表情像是被一桶散发恶臭的厨馀薰到一样。他若无其事的伸手拍了汪浩的肩，又视若无睹的从三人身边幽幽走过。

    杜言显然没打算把丈量工作暂停，他之所以走过来，不是为了跟神裔馆学妹交谈，只是想逼汪浩停止无聊的寒暄，专心工作。

    汪浩有点无奈：“阿鬼，你有人情味一点好不？”

    杜言却道：“呵，早不想当人了，何须人情味？”

    宛如鬼仙的杜言，简直是全世界都能一眼就看出是通灵人的通灵人，他身上有股无法忽视的阴冷幽魅，像是习于跟魑魅魍魉活在同一维度之中，站在阴阳交界之间。

    此刻，杜言第二次轻飘飘从夏羽寒身边擦过，身后的影子拉的很长，夏羽寒微感哪里不自然。

    她低头看着自己和心琪短短的影子，恍然大悟。

    日悬中天，正是影子最短的时刻。

    但杜言的影子很奇怪，他个头瘦小，影子却比别人的长。

    夏羽寒困惑回头，想多看擦身而过的杜言一眼，杜言忽然也同时停步，转身回眸看着夏羽寒。

    杜言终于对汪浩以外的人开口了。

    他的声音有点细，尾音微扬，像是未变声小男孩的声音：

    “啊，血的味道。你死过呵。”

    “”夏羽寒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妖术？

    这下连夏羽寒都不太开心了，她认为杜言以能力刺探别人的隐私。

    夏羽寒转学为的就是重新开始，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杀过的事。

    杜言仅仅靠近她一瞬间，就察觉到了什么。但心琪和汪浩也在场，夏羽寒目光一敛，并不打算搭理这个话题。

    不知杜言是什么意思？

    “不，我是要问：你喜欢吗？”

    杜言再度发话，尾音又是高高扬起，像是每句话都带着愉悦。

    为了表示礼貌，他首度摘下了帽子，过长的头发四处乱翘，有几绺垂到额前，看起来倒有几分颓废的淘气。

    杜言的眼睛很大，眼窝下方是颜色很深的黑眼圈，深到像是夜店烟熏妆晕开来似的，却带着无邪澄澈的笑意。

    连心琪也傻在当场。

    这是她们第一次看清楚杜言的样子。扣掉离谱的熊猫黑眼圈不谈，杜言的容貌清秀稚气，声音也可爱，就是气质太阴寒了。

    而且，好像很不好沟通？

    一开始貌似拒人千里的杜言，虽然已经主动开了话题，还连续说了两句，结果依旧不知所云，想接上客套几句也很困难。

    汪浩帮忙打断了这种诡异的气氛：

    “阿鬼，你还是说中文吧。”

    杜言俯下身，把脸贴近夏羽寒，大大的眼睛几乎要贴到她的鼻尖上，像是在端详什么奇珍异兽似的，又深吸一口气，嗅着夏羽寒身上的味道，维持这种怪异的姿势发问：

    “呵，你觉得东东好，还是冥界好。”

    夏羽寒抿抿唇，跟他极度亲密的对瞪片刻，继续保持缄默。

    这个阿鬼学长大概没有恶意，但是太神秘了，讲话的逻辑令人难以猜测

    东东是一个人，冥界是一个界，这到底要怎么放在一起比较？

    偏偏杜言又贴的超级近，静等著她回答，居然也不打算移动，看来非得对话不可。

    夏羽寒勉强挤出回答：“我跟冥界不太熟。”

    “啊你不是去过？”

    杜言恢复了站姿，重新戴上帽子，轻盈走远：

    “东东很接近死亡呵，阿鬼也是，我们站在不同维度里，在死亡的边境跳舞

    你，选择失乐园的舞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