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3.枫寂凋零

    玉石就像是被人用锤子狠狠砸了一下头, 直接砸懵了，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手中的绷带早就不知道去了何处, 呆愣愣地坐在了软榻上。

    枫寂见她这个模样, 张口似是想说什么, 但还是重新躺回了软榻上，眸光空洞，许久才慢慢道：“你快些下山吧, 我如今这个模样也不知道是否能找到师父。如今你回来了, 那你便下山去寻师父吧，我在山上守着, 万一师父就回来了呢？”

    说到那句万一的时候, 他扯动了下嘴角, 似乎是想笑，可面色却难看地寻不出半点笑意。

    山上遭此大难, 他们无数个瞬期盼着师父能够突然回来，可换来的却是一场场落空。

    可他却还没有愚蠢到对师父心生怨怼，冤有头债有主, 该死的是那群闯上山的人。师父教诲他们多年的恩情自是永生难忘。枫寂心中存了忧虑，师父如今又是否是安全的？是不是也遇上了什么难事，所以才会这般一直不回山上, 还没有半点的踪迹。

    玉石僵硬地抬起头, 声音轻的叫人不容易听清楚, “她们都死了？陈师姐, 云师姐她们全都死了？”

    她整个人都似乎是沉寂的，体会出枫寂话中的意味后，第一时间并没有太多悲切，反而是难以置信。

    明明是前不久还和自己嬉笑打骂的一群人，明明是从小到大朝夕相处的一群人大家明明都一直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告诉她世上再寻不到这样一群人了，她们说没就没了？

    玉石满心焚乱，一把扑上前去拽住了他的衣领道：“不，不可能我不信！枫寂，你不要骗我，这种玩笑不要乱开好不好？枫寂！你跟我说都是假的！”

    枫寂痛地一皱眉，却没有躲开，低声道：“云婵树枝点燃的火，一直以来都是鬼魅最怕的东西，抓住的鬼魅都被活生生的烧成了灰烬，从此”

    灰飞烟灭。

    最后四个字他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玉石只觉得嗓子口涌起了一股说不清的意味，将所有的话都窒在了嗓子口。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是听着他忍不住颤抖的语调，她仿佛看见了陈师姐她们在火中痛苦挣扎的面孔，听见她们撕心裂肺地呼喊声

    那个时候她们内心该是多少的绝望和愤怒，该是多少的恐惧和惊痛她不是没有经历过火的烧灼，凡火就叫她疼的恨不得蜷缩成一团，更何况是云婵树枝燃起的烈火，那烧灼的是直达灵魂的疼啊

    而那个时候，那个时候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又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噬骨的恨意忽然铺天盖地地涌上了心头，让她整个身子都忍不住颤抖。

    玉石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转头就往门那边走去。

    枫寂一把拽住了她，“你干什么去？！”

    玉石脸上看不出半点的情绪，低着头道：“杀了他们。”

    这四个字她说的轻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却蕴含着从未有过的杀意，那入骨的恨意似乎让她现在就能立即冲上去与那些人同归于尽。

    “杀了他们？！”枫寂加紧了几分力道，几乎是嘶吼着叫出口道：“你以为我不想杀了他们吗？！但你杀得了吗？玉石，你就是平白去送了性命！山上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你以为多你一个又能改变什么？玉石，你得好好活着，赶紧找到师父，不然你是想看着所有的鬼魅倾灭吗？！”

    后面的那四个字震得玉石身子一颤，猛地转身死死盯着他。

    鬼魅倾灭。

    世人若有心爱之人，不幸天人永隔，世有一物二法可救。一为惑鬼魅而焚其，二乃用一族换一人。

    世人知晓鬼魅存在者本就甚少，就算知其存在，也多半就知道其中之一的法子，第二种法子是世人想都不敢想的。杀掉整个鬼魅族，来唤醒一个已死人。第一个法子若是逆天道，那第二个办法就是逆天道且泯人性。

    可何安下大肆屠杀鬼魅一族，分明用的就是这第二个法子。

    方才那一段话，枫寂嘶吼地嗓音都几近扭曲了，说完之后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强压住喉咙口的那股腥甜，才低声道：“我知道你很难过，也很愤怒，但你知道我有多恨吗？我亲眼看着她们死在我面前，我却无能为力你还有你的阿娘们，还有师父，你忍心看着她们有一天也玉石，山上还有人活着的，你救救她们吧，我求你救救她们。”

    说到最后，枫寂似乎带了一丝哽咽，他痛苦地闭上了眸子，双手却紧紧握在了一起，关节凸出到泛出了青白。

    玉石一下子静了下来，她立在那儿不知道过了多久，没有半丝的声响，眼泪却是滴落在了地上。

    “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怎么会有人这么丧尽天良，知晓了这种法子，还敢去做这件事，这是疯子，该死的疯子”枫寂依旧没有睁眼睛，说话的嗓音断断续续，已经听不出太多的激愤，平淡的好似在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

    但他紧握的手却从未有一刻松开，指甲深入手心，若是张开手，定然是血肉模糊一片。

    “玉石，想想你的阿娘们，她们你快下山去吧，她们现在都不安全的，连云婵山都被人闯了，她们身在京城之中，更加是凶多吉少，你快去咳”话还没有说完，枫寂就是一阵难耐地咳嗽，玉石连忙从一旁的瓶子里拿出一颗药丸，没有水的送服，他吞下的十分艰难，当玉石再拿出别的药丸时，枫寂摇了摇头拒绝了。

    他似乎连睁眼都嫌累，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京城更是官兵的地盘，你阿娘她们这些年来有了不少的牵绊，若你不早些去知会她们，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她们藏的并不算好，我听那道士似乎说到什么山底下的鬼魅还未收拾干净”

    玉石猛地站起了身来，可步子要抬之际却又生生僵住了，她眸光顿在了枫寂身上。

    她如何能离开，枫寂如今这个样子，即便已经服用了伤药，可是他身体上有太多的伤处还没有得到妥善的包扎。而且这里还没有水源，他如今是强撑着一口气跟自己说话，若是自己走后他晕过去了，寻不到任何人来照料他，那该如何是好？

    而且如今云婵山上不安全，即便这里再怎么隐蔽，但也难免不会被人发现，若是他被发现了，那定然就是难逃一死了。

    玉石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枫寂却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笑了笑，缓缓道：“玉石，我会好好的。而且我也跟你说过，现在一个鬼魅的生死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她坐在了床旁，把身上带着的伤药全部翻了出来道：“所以你就让我把你抛在这里，不顾你的生死吗？枫寂，如果今日躺在这里的是我，我与你说这些话，你就能放任我不管了吗？这里一点水都没有，你怎么好好的？”

    “这不一样的，玉石。”话到此处却是窒住了，似乎是一时也道不出哪里不一样，枫寂沉默了一会儿，闭上了双眸道：“那你去外边打点水给我吧，我待会儿给自己包扎一下。”

    玉石没说什么，转身去外边打了水回来，又在师父房间里寻了一些干净的衣服食物。进石屋子的时候发现他一直紧盯着这边，瞧见了自己才松了一口气，她沉默不语地将自己摘到的一些瓜果放在他床边，自己拿了个果子啃了起来。

    “弄这些东西做什么，平白花了这么多时间，也就你胆子大了。”枫寂喝了点水，舒了一口气，见她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转过头来赶她道：“你要是饿了，可以去山下吃好吃的。”

    玉石头都不抬道：“我自己摘的果子你都不让我吃了吗？”

    枫寂看了她片刻，低声道：“玉石，我会好好的。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活着出去见你的。但你如果现在还在这里守着我，你的阿娘们你想过她们吗？她们如今说不准正等着你去救她们。”

    “师父如今也是下落不明，他要是好好的定然会回山上的，我在山上等他回来能出什么事情万一师父出了你得下山去。”

    “我现在，这么多药在这儿，你还怕我掉不住一条命？更何况我还是个男人，如今藏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可是你的阿娘们她们在京城里啊！”

    京城之中，是在当官的眼皮子底下，而且她们如今还一切都蒙在鼓里，若是真的被寻到了，那她们都没有地方逃。

    若是阿娘她们出了点什么事情

    玉石啃果子的动作一顿，僵硬了片刻，才抬头深深地看着他道：“枫寂，你说的，你会活着。”

    枫寂颌首应下，笑了笑，最后对她说道：“玉石，我这一生，做的最对的一件事情就是学剑术，最后悔的一件事情也是学剑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