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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3.春山外 18.7.28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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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山外寸寸柔肠, 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阑倚。

    皇后在后头连声道:“快赶上去!帝姬若有闪失!你们也都不必活着!”

    却说宋笙妤一路小跑至照福宫, 但见亭台依旧。宫人见她进来, 纷纷跪下行礼。她也不理,径直进了内殿, 里头摆设如旧, 床褥却已撤去, 里头也没面熟的宫婢候着,一眼望去, 竟俱是生面孔。

    乃至此刻, 宋笙妤方知, 皇后原不曾唬她, 宁安帝姬真真切切, 已不在此了。

    热泪涌|入眼眶,她哽咽唤道:“姐姐, 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就走了?”

    那厢秦嬷嬷闻声过来,见宋笙妤独立堂前, 兀自垂泪, 亦勾起伤心, 眼泪强忍不住,自面上滚落。

    秦嬷嬷上前几步,跪倒在地, 抽噎道:“奴婢给宜安帝姬请安。”

    “嬷嬷。”宋笙妤双眼通红, 倾身过去扶她。待要起身, 却觉身软无力,竟不能立起,踉跄着趴伏在地,哭道:“嬷嬷,姐姐在哪里?”

    秦嬷嬷热泪直淌:“宁安帝姬数日前就往吴国去了,竟催得这样急,连年也不能过去。临行前夜帝姬还念,唯有一事惋惜,临行前竟不能见着宜安帝姬!只盼着有来日,能重相见罢。”说着,又伏在地上,哀戚哭了一回。

    宋笙妤亦抽泣不已,心头剧痛,一时竟不能喘息,只捂着心头落泪。描绫等想着素日宁安帝姬的好处,也悄悄抹泪。见宋笙妤气竭,便忍住泪意,与知锦二人上前,将她搀起来,服侍她在大炕上坐下。

    皇后到时宋笙妤才坐定,哭得眼红面烫,瞧着格外可怜。众人待要行礼,皇后只摆手叫免,命他们都下去。

    宋笙妤靠在炕桌旁,见小桌上有划痕一道,越发难过,因与皇后道:“那日我见姐姐的玳瑁护甲精巧,便拿起来戴了玩。不料我手下力道略大了些,竟划出条痕路来。往昔历历,犹在眼前,此痕尚在,偏姐姐人往哪处去了?”

    皇后送走宁安帝姬时已觉万般不舍,好似在心上割肉。如今再与宋笙妤同处照福宫,她又在跟前哭得凄切,自个儿不免再勾出伤心来。

    宋笙妤仰头望她,眼中含泪:“父皇和母亲好狠心,纵要姐姐去和亲,也不该这样急。年没过着也罢了,这临行前一面也不让我见姐姐。素日母亲都说,我和姐姐你一样疼,可知都是虚的。”

    “你当只你不舍姌姌?”皇后以帕掩面,亦落下泪来,哭道:“她才养下来品贵人就去了,初时叫赵惠妃养着,在偏殿里哭得喉咙都哑了,也没人理她。我若不疼她,何必叫人抱她回来?这么些年当亲生的养着、护着、疼着,她素日羸弱,每每生病我都想着,别磋磨我的姌姌,有什么只管落在我身上。她要往吴国去和亲,你当我不伤心?你太子哥哥舍得?老祖宗不心疼?我和你太子哥哥想了多少法子,终究不能将她留下。当日我想着,留她在坤仪宫里养,来日择亲也好些。却不知道,到今日却害了她了。早知如此,当日不如不抱她回来。没这份体面,也不必受这份磋磨!”

    宋笙妤见她哭得伤心,自知说错话,抽噎着起身跪到她面前,哽声道:“是我不懂事,说错话叫母亲伤心。我不怪母亲,也不怪父皇只怪自个儿胆小怕事,不敢替姐姐去吴国。”

    皇后泪眼涟涟,猛然将宋笙妤抱住,哀声说道:“去了一个姌姌,已叫我耗去半条性命。满天神佛开眼,叫我的心宝长长久久留在我身侧,平顺安康,从此如意。”说着又哭起来:“我的姌姌,最听话懂事。你们想不着的,她都想得着。命却这样苦”

    宋笙妤与皇后在照福宫抱头痛哭了一场,到底宋笙妤病未好全,又承此重击,到夜间便热热地烧了起来。

    皇后已失一女,更惜宋笙妤,在她病中喂药送食,细心照料,不在话下。

    宁安帝姬往吴国去后,太后越发深居简出,寻常也不见人。唯有帝后二人过去请安时,方能见她一面。

    太后听闻宋笙妤病了,不免叹息:“心宝重情谊,不枉费姌姌待她那样好。”

    今岁多事,年关将至,宋笙妤病稍好些,偏太后又病了。皇后不得一刻停顿,才安顿了宋笙妤,便领着高位嫔妃往寿康宫侍疾。

    多少药吃下去也不见效,这病倒一日重过一日。

    太后病中,年关难过,皇上下令一律从简,便是王府、门阀也不敢大肆铺张。

    盛王府里,盛王太妃瞧了今年的年货单子,便与谭鑫家的道:“猪羊肉尽数减半,只瞧王爷并璘二爷要吃不要。我不用这些,从今日起就食素了。”

    说着便将手中册子递给谭鑫家的,谭鑫家的退出去,盛王太妃又看向一旁上官婵。

    “婵儿今岁也十七了,是该说婚事的时候。你祖母前两日还来信,叫我教着你学些理家的事。咱们上官氏这样的人家,来日|你必要嫁入门阀之家。学着些事,将来也不必手忙脚乱,再叫下头人哄骗。”

    上官婵颔首道:“多谢姑母肯费心教我,我不懂事,都听姑母的话。”

    “我们婵儿最温婉贤淑,不知哪家儿郎有这样大福气,能娶到婵儿。”

    上官婵含笑不语,盛王太妃瞧了她一回,忽道:“你的事迫在眉睫,不可再拖延了。如今宫里太后病重,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倘使有什么不好,只怕国孝加身,再耽搁了你。”

    上官婵并不忧心自个儿,只问她:“太后病得这样重了?”

    “只怕比咱们想的还重些,今岁的年难过了。”盛王太妃摇首道:“太后素日最疼宁安帝姬,寻常出门去,必要宁安帝姬相伴在侧方才安心。如今宁安帝姬和亲而去,虽是为国为民的大事,到底太后难忍伤心。宜安帝姬的病又时好时坏,种种累在一处,岂不煎熬?”

    上官婵不想着自个儿,反先替盛瑢叫屈:“好容易表兄等来了赐婚圣旨,只当不日就能与宜安帝姬琴瑟和鸣了,谁料太后却病了。咱们也罢了,于帝姬言,这是国孝并上家孝,再要出孝,又要等好些时候。”

    盛王太妃反不急盛瑢,因道:“这事我一早看淡了心思了,你表兄有自个儿的成算。宜安帝姬年方十五,皇上虽下旨赐婚了,到底也要再留两年再叫她出来。孝不孝的都是其次。”

    二人正说着话,外头露浓来回:“璘二爷来了。”

    上官婵便起身道:“昨儿的花才做了一半,我先往里去了。”说着,果然自往东边屋子里去了。

    盛王太妃命人请盛璘进来,帘子略动,但见外头进来一个与盛瑢有七八分相似的郎君,生得身姿挺拔,容色出众,身着湖蓝锦袍,外头罩一件鼠灰镶银边的斗篷,风姿一流,只是瞧来郁郁。

    盛王太妃见他脱了斗篷,便唤他道:“逸玢来。”

    盛璘过去坐了,懒懒道:“大哥近两日竟像是疯了,日日待在院子里也不出去,我去寻他,他也不见我,莫非想学潜润,考个状元回来?”

    “多大人了,说话还这样没边际。”盛王太妃斥他:“宜安帝姬的病好好坏坏,你哥哥忧心。做弟弟的不想着宽解,倒在背后瞧瞧说他不是。”

    “纵使要我宽慰他,也该叫我先见着他才是。”盛璘陡然往后一靠,歪在大迎枕上,唤星河来脱靴子。“外头玩闹的事一律停了,戏也不许人听。往家来,也不过各自在各自院子里,有什么趣?”

    说着,便拉了星河的手,笑道:“星河,你说是不是?”

    星河使劲将手抽回来:“大|爷快松开手。”

    “你瞧自个儿如今像什么!”盛王太妃勃然大怒,一掌击在小炕桌上,唬得星河等乌压压跪了一地。她因指着星河骂道:“笨手笨脚的,素日我惯着你们,你们越发上脸,连人都不会服侍了,还不下去!”

    众人纷纷退出来,星河回了屋子,自感伤了脸面,又觉心内委屈,捂着脸趴在桌上,呜咽哭出声来。

    她素日最稳重,陡然一哭,竟叫众人不知如何是好,一时竟无人上前安抚。月流自外进来,听着哭声,便问露浓:“这是怎么了?”

    露浓朝盛王太妃那屋努了努嘴,“左不过是二爷的缘故,今日又拉着星河姐姐的手说些浑话,叫太妃说了两句。星河姐姐一时气不过,回屋就哭了。”

    “你们都是死人?不晓得劝两句?”月流说着便坐到星河身侧,扶上她肩头,轻声道:“好了,素日不是你教我的?咱们做奴才的不该当自个儿是谁,主子骂两句算什么?”

    星河抬起头来,满头满脸都是泪,哭嚷道:“谁气这个?我不是小心眼子的人,主子骂我必是我做的不好,值当什么?”

    “这你不气,那气什么?”

    露浓走过来,生出两根指头比了比:“自然是气这位了。”说着便在桌子另一侧坐了。“照我说,姐姐也不必气二爷。二爷是叫人伤了心了,才做出这混不吝的模样来。你气二爷,二爷也正用这个气太妃呢。”

    若非盛王太妃从中相助,南宫十七如何逃出南宫氏?又如何与琅琊骆九远走高飞?左不过是太妃瞧不过眼,不肯叫他再糟践人家姑娘罢了。

    星河抽噎着冷笑道:“我最瞧不起这样的人,琅琊骆九是多出众的人物,我若是南宫姑娘,我也远远离了他,何必自取其辱?”

    “你既知他是什么人,又何必再为他生气?可知都是白气的。”月流道:“如今咱们也该知道,一样的面容,也能生出两般心思。”

    星河不过一时气恼,这才落些泪,如今与他们说了些话,倒将心思减了大半。

    月流见她停了,便与露浓道:“快去打水来,服侍你星河姐姐洗漱。过会子还要伺候主子,太妃最喜星河姐姐,一时半刻也不能离了她。”

    露浓听了便啐:“叫我打水,莫非我是生来伺候人的?”话虽如此,到底起身,出去打了一盆水进来,服侍星河洗脸上妆。

    盛王太妃斥退了丫头,盛璘便觉兴致寥寥,因道:“花儿似的立在这里,瞧着也好。倒叫他们出去,有什么趣?”

    盛王太妃见他如此,心中更觉生气。偏又知他心有旧伤,竟怪不得他。便只得缓和了语气道:“你如今这样,再别提十七了,就是我看着,也觉很不好。”

    “不好就不好,我好了她就能回来?”提及南宫十七,盛璘便是面上假笑也消了,眼中生出无限冷意:“母亲既帮她走了,又何必再在我跟前提她?果然是真心来伤我的心?”

    盛王太妃听得气闷,忙摆手叫停:“罢罢罢,此后再不提她,只当没这个人。”顿了顿,却又道:“只是逸玢,我终究是你母亲。你如今叼儿啷当的模样,我见了又是气又是心疼。昔日|你辜负十七,如今十七走了,便是你们没这缘分。既如此,你更该打起精神,想着来日遇着个更好的才是啊!”

    “哪里有更好的?”盛璘陡然坐起身,“世上最好已被琅琊骆九夺去,我再遇不着了!”

    “兄弟两个,一个比一个死心眼子!你哥哥也是,见了宜安帝姬就走不动道。他倒修成正果了,你却如何?”她气急了才说这话,顿了顿便又道:“罢了,今日叫你过来,原也不是为着说十七的事。你姐姐前些时候写信来,说是吴兴陆氏顶小的一位姑娘今岁十八了。我也见过陆三姑娘,仪容也好,说话也和气。昔日|你总说,哥哥尚未定亲,不必想着你。你哥哥如今定下了,也该轮着你了。再提别心里有人、不想娶妻这些话,传宗接代、娶妻生子都是为人子女该做的事。你父亲去得早,我总要为你办妥了终身大事,来日才有脸面下去见你父亲!”

    盛璘仍一派放肆不羁的模样,只随意道:“如今是挑璘二|奶奶,不是挑我中意的人。既这么,只消母亲喜欢就是了,何必问我?”

    盛王王妃对着他,只觉万般心思都错付,所有气力竟都像是打在棉花上,待要生气,却连气都不知从何生起。

    因问他:“逸玢,我知道你怪我。”

    “我不怪母亲。”盛璘扯出个苦笑来,说出的话却真心实意。“母亲心慈,才放十七走。我不怪母亲,也不能怪母亲,只能怪我自个儿”

    盛王太妃心内叹息,欲言又止数次,终道:“你先回去罢,叫我一人待着。”

    盛璘于是起身,辞了盛王太妃便往外去了。

    过了些时候,盛王太妃感茶凉了,便唤星河进来。见星河面上妆容俱是新的,双眼却泛红,亦觉当时话说重了些,便宽慰道:“才我生逸玢的气,原不是冲着你。”

    星河替她换了茶,笑道:“我都知道。只是不巧,才出门便挂了一阵冷风,露浓那促狭的小蹄子又在背后吓我,这才唬出两滴泪。”

    盛王太妃又随意说了些话,便将这茬揭了过去。

    却说盛璘出了庆立堂,便往修身院来。见纤尘并芳甸等人正在院子里踢玉燕,正兴起时,芳甸一脚用歪了力道,玉燕竟直直朝他这里来。盛璘抬脚一踢,那玉燕便又轻轻|盈盈地跳了回去。

    纤尘一把接住玉燕,上前与盛璘见礼:“二爷这会子怎么有空过来?”

    “才打庆立堂过来,有话想与哥哥说。他现下有空没有?”

    纤尘抬了抬手中玉燕,笑道:“二爷今日来得巧,王爷才洗了头,正在后院晾头发。”说着便引他进去,一路进了后院。“二爷认得路,自进去罢,我要趁着这时候再玩一刻。”

    盛璘含笑任她去了,再往里走,果然见盛瑢坐在一张藤椅上,头发散开,正背对着阳光看书。他瞧瞧走过去,将书从盛瑢手里抽|出来:“我瞧瞧,是什么书!”

    将书页翻过,只见上书断肠词。

    在另一张藤椅上坐下,盛璘道:“幽栖居士诗词虽好,到底凄厉过盛,哀怨难减,多是贵女看这个,大哥看这个做什么?”

    “那日心宝写信与我,中提一句,幽栖居士诗词甚好。今日无事,便命人寻出一本来瞧瞧,怎么好法。”盛瑢含笑道:“说来也奇,原也看过,觉着不过尔尔。今日一看,竟字句都好。”

    盛璘道:“哪里是这诗词真好,不过是你久不见帝姬了,分外想她的缘故。认真说来,你多少时候没见着帝姬了?”

    盛瑢细想了想:“自打秋猎半途回来,便再没见过。原先说定了,她一回来就要来见我,偏又病了,竟不能成。”

    “你既想她,怎么不进宫去见她?”

    盛瑢扫他一眼,眸中似融琥珀,其色莹莹。“我想着她,她必也想着我。会相思,才害相思。昔日|她与夏倾衡之事,终是我心头痛刺。玲珑骰子安红豆,好叫她知道,真正的入骨相思是什么模样。”

    盛璘听了便冷笑道:“这之中想必又有你的手笔,只可惜当日我不在此,竟不知你用了什么法子,才叫皇上松口,令夏倾衡重归夏国。”

    盛瑢但笑不语。昔日宋笙妤与夏倾衡险定终生,倘使夏倾衡终此不回夏国,想必这事或有三分余地。偏盛瑢横插一脚,乾元宫里与宋笙妤一见便已生私心。此后尹氏再见,与她言语一番,更觉有趣,不能放手。既如此,他岂能再留夏倾衡在京城?

    既说及夏倾衡,少不得要再提一提他。

    夏倾衡与乔今星在京里成婚后第二日便立即回了夏国,老夏王缠|绵病榻多时,多年不见爱子,陡然见了他与他新娶的王子妃,不免老泪纵横。

    夏倾衡亦泪流满面,当日离夏入京,父王还健硕安康,不过十载光阴,二人便只能在病榻前相见了,叫他如何不震痛。

    老夏王与王后恩爱甚笃,王后早去后,更将二人独子视作稀世之宝。当日|他想着扩张疆土,攻大成不下,反被击退,便是连独子也送至大成当质子。只当终生不能见了,未曾料到还有这一天。

    “我儿父王对不住你这些年叫你受苦了”这些年他每每想起爱子,总觉伤怀。夜不能寐,食不能安。思及夏倾衡素日是娇养大的,如何受得住这么些磋磨?

    如此一想,难免痛惜。

    又觉对不住黎民百姓,更勤勉务政。日积夜累,又不得舒展,竟致积劳成疾,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之态。

    夏倾衡只握着他的手安抚道:“儿子不苦,这些年过得尚好,还跟着琅琊骆九学了些东西。”

    老夏王如何不知他是在说好话哄自个儿,却也只得当是真的,含笑点了点头。

    又看见立在他身侧的乔今星,但见乔今星着玉色上襦,下头系着一条石榴红的裙子。容色清丽,举止和婉。

    夏倾衡便道:“皇上赐婚,我已在大成完婚。王子妃出身乔氏,闺名今星。”

    老夏王点了点头,便道:“你们一路回来,舟车劳顿,想必乏了,回去歇息罢。”

    夏倾衡虽有心与老夏王多说些话,到底见他精神不济,便领着乔今星要出去。

    偏走到殿门口,又听老夏王唤:“子旋回来。”

    夏倾衡便与乔今星道:“你在外等我一等,我过会子就来。”待乔今星去了,才又退回来。

    老夏王不知哪来的力道,陡然将夏倾衡臂膀握住,寒声道:“大成屠我夏国百姓无数,夏国与大成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这个乔氏是皇帝赐的,暂不能动她。不论她是好是坏,你都不该宠爱她!更不该叫她养下你的儿子!子旋,这些事你自幼就知道,不必我费心教你了?”

    夏倾衡虽觉胆寒不已,却明白老夏王所言句句是对。乔今星绝不能留下子嗣!

    夏倾衡回夏国不过半月,老夏王便驾鹤西去,遗命夏倾衡为新夏王。夏倾衡登位后即奉乔今星为后,又纳国内贵女数人,以充六宫。

    万事俱定之际,不料骤生变故,太医竟诊出王后身怀有孕。

    此事本该阖宫欢喜,然夏倾衡想起老夏王的话,不免细思,该当如何。

    乔今星自小谨小慎微,最懂察言观色。诊出身孕不见夏倾衡欢喜,见他面色沉沉,亦略知其故。

    “王上。”乔今星一手捂着小腹,语带颤栗:“我出身大成,王上顾忌身份冷落我,却不得不封我为后,这些我原都知道。王上并不曾叫人磋磨我,我已觉很好。不敢再有别求。如今腹中有子,我亦知王上顾虑,只求王上开恩他终究终究是王上的孩子”

    夏倾衡只望着她说话,乔今星已知无望,却仍想求一求。见他无动于衷,心感绝望,落泪啜泣。

    “纵使纵使王上去母留子也好只消养下他,我即刻赴死。王上将他交由旁人照料也罢,冷落他不见他也罢,只留他性命,就是王上的好处了。”她抽泣道:“此为王上亲生骨肉,王上如何舍得?”

    夏倾衡闭了闭眼,虽感残忍,为着夏国却不得不硬下心肠。“皇帝赐你作我王子妃,子嗣不能留,却必须留下你。”

    皇上亲口赐下的王子妃,不过一载就去了,怎叫人信?何况乔今星与宋笙妤素日交好,倘使乔今星陡然去了,如何不令宋笙妤伤怀?

    夏倾衡不肯如此,转头便命宫婢请太医来,要太医开一剂温和些的药打落此胎。

    “王上!”乔今星凄厉呼号一声,踉跄着从床|上翻身下来,跌跌撞撞跪倒在脚边,握着他衣角哭喊:“我不吃那药!王上索性开一剂猛药,将我一并毒死了罢!我孤身入夏,身无一物。王上自归国,便视我为无物。我已知此生必只得此子,亦知余生无望。只求王上留下这孩子,否则我即刻自戕,必不活着!”

    她竟已存死志!

    夏倾衡见她涕泪四下,毫无往日淑美之态。心中亦感悲痛,俯身下去将她手腕握住,低声道:“你何必如此?”

    “我知如此可耻。”她仰起头来,与他四目相对,声声呜咽悲戚:“到底请王上念着我素日与宜安帝姬的情分,瞧着她的脸面,好令我留下这孩子罢!”说着便将他手掌推开,跪地重重叩首。“求王上开恩,王上开恩”

    “够了!”夏倾衡听她提起宋笙妤,终不能心狠至此,伸手将她搀起来,低声道:“我应了你了。”

    乔今星心满意足,苍白面容上扯出凄楚笑意:“多谢王上,妾感激不尽,来世必结草衔环以报。”

    夏倾衡定定看了她一回,忽叹息一声,命丫头道:“妥帖服侍王后。”说罢自拂袖去了。

    乔今星被丫头搀着坐回床|上,犹觉双股颤栗,遍体生寒,连声喊冷,叫人拢汤婆子并火盆来。

    丫头们笼了火盆,又拿了汤婆子过来叫她抱着,这才渐渐暖起来。

    乔今星就着丫头的手吃了一盏热茶,便唤奶嬷嬷:“妈妈在哪里?”

    丫头回话道:“嬷嬷昨儿多吃了一块糕,积了食,正在房里歇息。王后想见嬷嬷?”

    乔今星急命去请,不多时赵嬷嬷果然由人搀扶着来了。她虽听着殿中有动静,却不当如此,只当是两人有了口角,并不值什么。进殿来却见乔今星裹着绣被缩在床|上,床下笼着火盆,怀中抱着汤婆子,虽如此,仍瑟瑟发抖。赵嬷嬷心疼不已,上前几步细看。一看之下惊骇不已,只见乔今星鬓发散乱,额上红肿,满脸泪痕,竟有十分可怜。

    赵嬷嬷只觉心肝一并疼起来,扔了手中拐杖,伸手将乔今星搂入怀中:“多好的闺阁贵女,往日在乔氏时,不说得人看重,也金尊玉贵地养着。如今到了这地方,怎么就到了这地步了?”一面说一面抬起衣袖来抹泪。

    乔今星眼中泪光闪闪,想要忍住,却忍不住,扑棱棱滚落下来。她一面落泪,一面又去擦赵嬷嬷面上的泪,口中道:“并没什么事,不过是我想妈妈了。才唤妈妈过来。妈妈收了泪罢,叫人瞧见再笑话咱们。”

    赵嬷嬷只顺着她说:“嬷嬷不是哭,只是眼里进了沙子,揉出泪来了。”

    二人头碰头抱在一处,面上带泪,却都强逼着挤出笑来,瞧着凄切又古怪,竟叫众宫婢不忍再看,纷纷别过头去。

    将近年关,京里却越发冷清。太后一日病重过一日,原还能在庭前散两步,近些时候竟连床都不能下了。

    宋笙妤的病倒渐渐好了,她虽念盛瑢,却更担忧太后。自病好后,日日往寿康宫来侍疾。

    太后精神越发不好,一日里难有两个时辰神思清明。宋笙妤并容和帝姬坐在床侧,她却常常将容和帝姬认作宁安帝姬。握着容和帝姬的手,胡乱说些零散的话。

    “你如今听话又懂事,小时候也淘气过那时最爱藏起来,叫人找你。一人淘气也就罢了,还领着心宝一起躲,真真叫人愁死了”太后虽说愁,唇角却渐渐绽开笑意。忽又道:“疼了这么些年,一朝出事,却护不得你,只得眼瞧着你往外去。你必是要恨我的,原是我哄了你了。说不叫你往外去和亲,终究还是叫你去了。封号宁安,原是想着叫你安宁的意思。现如今倒成了笑话。姌姌,你恨我不恨?”

    容和帝姬虽与宁安帝姬不多往来,到底是自个儿的妹妹,亦觉难过。闻言便只装着自个儿是宁安帝姬了,摇头道:“老祖宗疼我我都知道,不怪老祖宗,只是个人有个人的命罢了。”

    太后恍恍惚惚间又唤:“心宝,我的小心宝哪去了?”

    宋笙妤吸了吸鼻子,凑上前道:“老祖宗,我在你跟前坐着呢。”

    太后靠在大迎枕上,抬手将她搂入怀中,笑道:“我的小心宝最娇气,最不听话,最不懂事。偏最知道真心待人,我只疼心宝和姌姌两个。”

    到底精神不济了,太后说话越发低下去,末了竟听不着了。宋笙妤倚在她怀中,与一旁容和帝姬对视一眼,皆惊惧交加。

    宋笙妤直起身来,艰难喘息着伸出手去,乃至摸|到太后鼻息,这才重重吐出口气。

    容和帝姬道:“老祖宗乏了,我们往外间去坐着罢。”

    宋笙妤点了点头,于是随她出来。二人在外间坐定,寿康宫里四处静悄悄的,便是开着窗子,也不闻声响。

    宋笙妤拣了盘子里一块白芝麻糖吃,这本该是喷香的糖,如今吃在嘴里,却觉满嘴苦涩。

    容和帝姬擎着茶道:“福阳原过了年就要出阁的”

    宋笙妤竟像被刺痛,陡然望向容和帝姬,冷声道:“七姐姐竟在说浑话,老祖宗的福寿还在后头。姐姐倘使胡说,被我听着,我可不顾姊妹的情谊。”

    “是我说错了,妹妹别恼。”容和帝姬以帕掩唇,略扯了扯唇角,便说要更衣,自往外来。

    安楚见她径直往外去,便道:“帝姬,外头风大,披上斗篷再出去罢。”

    容和帝姬却斥她:“我有我的主意,不必你蝎蝎螫螫的!”

    一句话说得安楚抖了抖,只得噤声,不再多言,只跟在她身后往外走。

    寿康宫里有棵老碧梅,是前朝留下的。年纪虽大了,花却开得好,往年这时候应已碧色满枝了。今岁不知怎么,竟未开花,树干也隐隐龟裂,瞧着竟不大好。

    容和帝姬抚着枝干道:“寿康宫里倒栽这么棵梅花,看了岂不生出寥落之情?”便吩咐安楚:“往花房去,找人来换了这树。”

    安楚应声就要去,忽闻远处传来一道女声:“且慢。”

    容和帝姬抬头看去,只见宛和帝姬携福阳宗姬远远过来。待二人走近,容和帝姬上前见礼道:“姐姐。”

    福阳宗姬唤道:“七姨母安。”

    宛和帝姬含笑伸手理了理福阳宗姬领圈上的兔毛,轻声道:“我与你七姨母有话说,你先往里去罢。”

    “是。”

    福阳宗姬去后,宛和帝姬方道:“这样冷的天,立在风里也就罢了,斗篷也不披一件,倘使病了又怎么好?”

    他们生|母早故,长姐如母,容和帝姬最怕宛和帝姬念她。当即低头,小声道:“原是要穿的,一时被九妹妹气着了,这才忘了。”

    “她年纪小,又是妹妹,总该你让着她才是,何必同她真置气?”宛和帝姬吩咐安楚去取斗篷来,又问她:“心宝如何气你?”

    容和帝姬便将方才的事说与她听,末了道:“说什么别怪她不顾姊妹情谊的话,她只将八妹妹一人当做姊姊,何曾认过咱们。”

    “容和!这话是你该说的?”宛和帝姬一听哪里了得,当下疾言厉色:“如今老祖宗沉疴,留在宫里的帝姬唯有你和心宝。心宝是妹妹,小你两岁,但凡她有错处,你也该体谅才是。何况那些话你确不该说,心宝已属留情,我若在这里,非要打你!好叫你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