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7.踏莎行 18.7.28修

    踏莎行雁过斜阳, 草迷烟渚, 如今已是愁无数。

    福阳宗姬才回府, 那厢便有宫婢迎上来见礼，道：“帝姬请宗姬过去一趟。”

    福阳宗姬蔫蔫道：“才从宫里回来, 我乏了, 歇一刻再过去。”

    那宫婢却半寸不让, 只道：“帝姬请宗姬回府后即刻过去。”

    福阳宗姬见今日不能善了，方才随她去了。

    宛和帝姬正歪在贵妃榻上和她奶妈子说话, 福阳宗姬上前见礼道：“母亲、袁妈妈。”

    宛和帝姬叫她在身侧坐下, 将手中册子交到袁妈妈手中, 交代道：“这事马虎不得, 妈妈你得上着心。有什么疏漏的, 一时半刻想不着，妈妈好歹也费心想着, 缺了什么，只管往上补。宁可缺了我的，不能短了这单子上的。”

    袁妈妈恭恭敬敬接过帖子, 双手捧着, 笑道：“帝姬放心, 这事保管圆圆满满，出不了岔子。”

    “既这么，你去罢。”

    袁妈妈自去了, 福阳宗姬方问：“母亲要办什么事？竟还要惊动袁妈妈？”袁妈妈是她乳|母, 宗室族女乃至门阀贵女里的奶妈子受人尊敬。福阳宗姬原有四个奶妈子, 如今只余了袁妈妈一个。故而她是福阳宗姬绣楼里很体面的人物，服侍她的大丫头尚须敬她三分。寻常不过将养着，不叫她做事。

    “她是你奶妈子，出阁的事自然要她来办。你那些丫头虽能干，到底年轻，没经过事，做这事难免不周到。”

    “我年纪还小，哪里就要谈这事了。何况几位姨母尚在宫中，哪里轮得着我？”

    “你几位姨母是帝姬，你不是。”宛和帝姬扫她一眼，淡声道：“如今你也渐渐长成了，许多事也该看明白，不可再朦胧着过日子。虽是宗室宗姬，到底你母亲是帝姬，轮着你已隔了一层。我虚耗半生，与你父亲只得你一个。夜间不能安枕，辗转反侧只想着如何将你风光大嫁。一着不慎，乔大姑娘就是你前车之鉴！”

    生在帝王家，做龙子凤孙未必是好事。养下来不定能立住脚，立住脚不能得圣上爱重过得艰苦。好容易成家，养了姑娘，又得护着想着谋划着，好叫她有门好亲事，不必如前朝那些帝姬、宗姬一般往属国去和亲。

    幸而今上帝姬少，帝姬里养下宗姬的更少。心生不忍，这才有个乔大姑娘抵上去。但凡心狠些，再别提福阳，便是宫中未出阁的容和帝姬并宁安帝姬，只怕也难逃此劫。

    只当谁都似宜安帝姬？生得那样好，皇后护着，皇上疼惜着。宗室里的姑娘轮上千万遍，也轮不着她！

    福阳宗姬听得心内生寒，仍是不肯，却再不言语，只咬紧了下唇，瞧着裙子上绣的折枝花卉纹出神。

    宛和帝姬晓得她脾气执拗，因只得她一个的缘故，竟将她惯得无法无天。当下不免叹息：“今岁探花郎，出身金陵慕容氏。品貌俊逸，风采一流。最难得是家风严正，慕容氏少有纳妾的。当家主母迎回去，养下嫡子便皆大欢喜，从此一生一世。纵有子嗣艰难些的，夫君过四十未有后，方才可纳妾。这样的人家，还有何求？”

    “人家是好。”福阳宗姬闷闷道：“总要自个儿欢喜才好。”

    宛和帝姬轻叹一声，将她搂入怀中，目色怅然：“我的儿，你终究太年轻了些。欢喜有什么好，天长地久年华不再，珍珠耗成鱼目，那欢喜自然也成了不欢喜。听母亲一句劝，姑娘家挑郎君，顶要紧的不是你欢喜，是他肯待你好。”

    故门当户对原有其理，两家相当了，便是没这份欢喜，也可相敬如宾至白首。

    福阳宗姬听着心内郁郁，不由抬头瞧她，轻声道：“九姨母就敢说，欢喜才是顶要紧的东西。”

    “只有你九姨母敢说，也唯有她能说。”宛和帝姬摩挲着她的面颊，“再别提你，便是我与她，原也是不同的。”

    谁能比过她？满朝皇女、宗室女、贵女加起来，也不及她一个有福气。

    福阳宗姬似有所感，再不言语。宛和帝姬见状又道：“你祖父前两年打了败仗，今上顾念着他们尚了帝姬，这才免去牢狱之灾，不过。虽如此，到底风雨飘零，再经受不起重创了。咱们如今依仗的不过是帝姬这封号的余荫，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福阳，听话些，别叫我和你父亲再操心。”

    话在口腹之间周转数回，最终只吐出一句：“是，福阳都听母亲的吩咐。”

    宛和帝姬放下心来，面露笑意，言语间不由松快起来：“这才好呢！你父亲今日入宫求见皇上，为你求赐婚的旨意去了。我私心揣度着，想必能成。打今儿起，你就不许出去了，待在绣楼里，学着贞静。日日往我这来一趟，也学些管家的事。”

    福阳宗姬再无别话，皆一一应下。夜间帝婿归家，皇上果然欣然下旨，命福阳宗姬与慕容扬结成良缘。

    又过两三日便是秋猎，宛和帝姬将福阳宗姬拘在家中，称病不去。自又道要照料福阳，亦未能成行。

    临行前日汝阳宗姬来见福阳宗姬，不过两三日光景，福阳宗姬便瘦了一圈，面色也不及原先好。汝阳宗姬只当她是假病，不料瞧着是真病了，当下问：“福姐姐，你哪里不爽快？”

    福阳宗姬启唇笑道：“不过是母亲不想叫我出去，才说出来哄外人的，偏你也信了。”

    汝阳宗姬仍不信：“我瞧着姐姐面色不大好，这才忧心你真病了。”

    “整日待在这绣楼里，便是原先没病的，也该闷出病来了。”福阳宗姬拉着她的手，劝道：“你这回去秋猎好好玩闹，见着什么，猎着什么，回来仔仔细细告诉我。我不能去，你回来说了我听，也是一样，只当是我自个儿亲眼见着了。”

    汝阳宗姬颔首应好，又叹福阳宗姬运道不佳，“偏在秋猎前定下婚事，怪扫兴的。听闻今岁盛王并他胞弟盛璘也一并去，千载难逢的好时候，他们两个立在一处多难得？偏姐姐见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