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0.奢侈今何处

    媚生坐在花厅中，心神不宁。今日去见梁将军的结果并不算好，无论她怎么拒绝，梁将军都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竟似是非她不可。

    梁将军越是那副模样，媚生也就越明白，邵云的推测是有道理的。

    他并没有看上她，却执意要买下她，这根本就说不通。

    连喝了几杯茶，才终于看见尚天泽从楼上走了下来，脸色铁青着，很是不好看。身后跟着送行的邵云，倒是笑盈盈的模样，显得十分高兴。

    媚生只听见邵云对着尚天泽笑道：“如此，咱们可就说定了，公子定然不能失约。”

    尚天泽只是勉强点头，似是已经十分不耐烦了。

    媚生有话要对邵云说，也顾不得两人是怎么个情形，便连忙从花间走了出来。才走出花间，叫了一声：“云娘”却听见徐芙的声音从二门传了过来，叫的竟也是“云娘。”

    邵云先是对媚生一笑，便转回头去看徐芙。

    之间徐芙身边站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一双眼中锋利如刀，带着点点阴鸷，从邵云脸上一扫而过。

    尚天泽似是认得那人，但不好称呼的模样，对那人微微一躬身，也没个称呼。侧头对邵云说了句，“不劳动了。”就忙忙出了红豆馆，一径去了。

    徐芙招手叫邵云过来，邵云走上前去蹲身万福。站在徐芙身旁的男人就上上下下打量了邵云一番，轻声说了句，“也还罢了。”声音尖锐，像是针刺入耳中一般。

    邵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就听见徐芙笑道：“乡间女子粗鄙，只怕难入贵人法眼。”

    男人冷笑了两声，说道：“如今还说什么乡间城里的？只怕就这里还太平些！”抱怨了几句，徐芙挥手让邵云退下。

    邵云低头后退，只觉得一颗心跳得越来越快，竟是如同站在悬崖边上一般，说不出的惊慌。

    媚生还站在花丛旁等着她，见她回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惊道：“怎么凉成这样？”

    邵云一面拉着媚生向楼上走去，一面心中打鼓，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

    两个人到了楼上，邵云即可打发了屋里的丫头出去，小声对着媚生问道：“方才那人，你认不认得？”

    媚生轻轻摇头，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我瞧着他穿的江宁织造府的料子呢，是个有钱的。不过这种地方有钱人过江之鲫一般，没钱的反倒是少见了。若说身上佩戴的，只不过腰上悬了块玉佩，也看不出身份来。”

    邵云蹙眉思索了半晌，才缓缓说道：“我瞧着，徐芙是故意带他来看看我的。可他看我的神情”很难讲述明白，似乎是把她当做了一件货物，正在估算价格。

    一个念头突然跳上脑海，“难道他是来买我的？”

    可是，这人连话都没同她讲过一句，又为什么要买她呢？

    两个人正胡乱猜测着，听见双燕在帘子外头说道：“姑娘，妈妈叫姑娘打扮起来，说是一会儿要见贵客呢。”

    邵云答应了一声，连忙坐在了梳妆台前，媚生就站在她后头，帮着她梳起头来。一面替邵云梳头，一面把今日在将军府的见闻说了一遍，说道醉秋拦路的事，心中忍不住又是恼怒了起来。

    “依我说，别理她的才是，回头打蛇不死，再被咬上一口，可是犯不着得紧了。”

    邵云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媚生见状，笑道：“可是怯了？若是你怯了，我就陪着你一通去，横竖这几日梁将军要买我的风声传了出来，上次又把我的客人那样一通打，也没人敢上门来寻我的。”

    邵云听见媚生说陪她，倒真是心安了不少，笑道：“也好，最好梁将军在听说了，冲进来把人打散，就再好也没有了。”

    媚生听完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两个人说笑了一阵子，邵云已经重新梳妆过了。双燕又来请了一遍，才跟媚生手拉着手下了楼。

    下楼才看见徐芙就站在当院，方才那位客人站在门口，似是在等着邵云。见邵云跟媚生是一起下来的，徐芙立刻上前笑道：“媚生，今日有事，你们姊妹改日再说话”

    媚生笑道：“我却没什么事，就同她一起走走去才好。”

    门口的客人看了媚生两眼，隧道：“一起也使得。”

    徐芙看样子还想要说什么，但本主开口了，也只得放两个人同去，只是临去时瞪了邵云一眼。责怪她怎么不长记性，梁将军已是被媚生抢去了，竟然还敢同媚生一起出去。

    邵云见徐芙眼风扫来，却是缓缓转头，只做没看见模样，跟媚生手拉着手上了客人预备来接的车子。

    两个人并排坐下了，却不见那客人上来。邵云忍不住伸头向着车外看了一眼，才发现那人竟然坐在了车辕上。当下就惊得瞪大了双眼，难道说，这人竟然是谁家的下人不成？

    连忙扯了扯媚生，要她来看。媚生顺着邵云所指看了一眼，顿时与邵云面面相觑。

    “江宁织造的衣裳，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穿的”媚生低声说道。

    邵云点头，伸手向着车顶指了指，媚生迟疑了一会儿，终究是点了点头。

    虽然说宰相的家人七品官，但说的也是实力。并不是说真的可以穿着七品官服招摇过市。

    “你怎么认出是江宁织造的料子来的？”邵云压低了声音问道：“会不会是认错了？”

    媚生摇头，说道：“我站在花丛旁边，正好瞧见风把他袍子掀起个角来，上面有‘江宁织造府’字样的铭文，难道我连字都不认识了不成？”

    “难道来的是位皇宫里的人？”邵云就是再怎么无知，也知道江宁织造供应的是宫廷用品。

    媚生蹙眉摇头，轻声说道：“也未尽然，听说前几年就有两三船押送进京的料子被水贼劫过。就是宫里的库房，也因为着连年的战乱，内务府无法无天，官大的偷字画拿古董，下面的人，就是偷些衣料、首饰，杂七杂八的东西。后来要查对的时候，库房竟索性着火了。”

    “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谁也不知道曾经迷失了多少东西。上次有个从京里来的客人，送了我一件小坎肩，我还说巴巴得送这东西。谁还没几件子衣裳了？后来一翻看，左肩头竟然聆着‘江宁织造府臣庆林’的字样，可把我吓坏了，到今日也没敢穿出来过呢。”

    两个人又是一路的胡乱猜疑，虽是猜不出那位客人的身份，但也知道绝非等闲之辈。邵云索性做了个总结性陈词，“若不是内廷来的，十有八九就是江洋大盗了。”

    媚生连忙掩住她的嘴，“快别胡说。”

    车行至于一处僻静的河道，停了下来。有人过来请媚生和邵云下车。

    两个人下了车，都是一阵发楞。从来没曾见有人在这荒草堆里叫个姐儿弹唱的。

    有人过来分开一人多高的野草，这才看见河面上停泊着一座船。那客人前面引路，拎着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走到河边，船上就撘起木板来，接了两个人上去。

    刚站上甲板，就听见那人又用尖细刺耳的声音说了声:“等着。”说完，便躬身弯腰的进了船舱里。

    媚生白着脸，用眼神示意邵云去看船上的家丁。邵云偷眼看了过去，之间皂色的外袍笼罩下，竟似是带着刀。

    邵云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握着媚生的手紧了紧。

    两个人在甲板上站了好大一会儿功夫，才见那人出来了。身后带着个英姿飒爽的丫头，却是一身紧身衣，看得出来手上有功夫。

    走到两人面前，从上到下浑身摸了一遍，又叫两个人把头上的簪子拔了，摸了一遍两个人的头发，扔给一人一块布帕子包了头。才说道：“行了，进去吧。”

    邵云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阵势，难道这船仓里头还能有个微服出巡的皇帝不成？可既然是微服，也没个要女子卸去钗环的道理啊

    可看了看那带着刀剑的一排家丁，人人凶神恶煞似的，也没敢表示不满。乖乖的跟着那丫头往里走，再也想不通要见的，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位大人物了。

    经过这么一折腾，显然连媚生也紧张起来了，手心里沁出细小的汗珠来。

    丫头挑开门帘，让两个人进入了船仓，眼前顿时却没有那种从亮处进屋后，眼睛需要适应一下光线的感觉。

    左右看看，船仓里也不曾点灯。邵云不由得左右打量，这才看见，船舱的墙壁上，竟然镶嵌着四五颗硕大的珠子，正在散发出莹润柔和的光线。

    难道真有夜明珠不成？邵云不由得的多看了那珠子几眼，用夜明珠照明，又是什么样的人家？

    船舱分了内外，丫头领着两个人到了外间，就不动了。往门口一站，眼观鼻鼻观心，如同老僧入定了一般。

    这倒是是什么人要见自己

    正想着，只见内室的门帘挑开，一个丫头盈盈笑道：“里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