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4.将功来补过

    丫头听说媚生也不知道邵云往哪里去了，只好昏头涨脑的出了媚香楼，幸而听见街上有人说起邵云上车时，唱歌来着，再一问，邵云竟是一路高歌而去。

    当下一喜，连忙一路上打听着邵云去向，向着邵云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追来追去，却听说邵云一路向着丽水河去了，此时已是上了船了。情知是追不上了，心里纳闷着，难道是遇到了熟客？

    自己垂头丧气的回来复命，一进门就吓了一跳。只见徐芙身边的丫头正在用盐水泡篾条子。一惊，连忙问道：“姐姐，这是做什么？”

    那丫头笑道：“可也有今日，竟是真拿当自己当千金小姐了不成？如今这样的客也打脱了，也该让她知道知道自己是哪个了！”

    徐芙的丫头虽没明说，可听在耳中却是明白之极，这分明是要打邵云了。想到自己竟是没将邵云接回来，心中就紧了紧。

    捏着一把冷汗到了后面，低头瞅着自己的脚尖，把自己怎么到了媚香楼，又怎么追了一路，听说邵云上船去了的话，一一说了一遍。

    屋子里鸦雀无声，丫头低着头，不敢去看徐芙的脸上，耳中只听见盖碗发出轻微的瓷器撞击之声。

    叮、

    叮、

    脆生生的轻响，此时听来却像是放大了无数倍，听在耳中，只觉得让人心胆居寒。

    好半晌功夫，才听见徐芙淡淡应了一声：“知道了，你出去吧。”

    丫头连忙退到了屋子外面，双腿发软，抬胳膊擦了把头上的汗水，手拍着噗通噗通乱跳的心脏，“可吓死我了”

    自己算是安全了，却是不由自主为邵云担心起来。

    在丫头看来，邵云真算是不错的了。虽然是顶红的红倌人，也从来没见她打过谁骂过人。如今她只怕是要倒霉了，一半是同情，一半却是幸灾乐祸

    心中想着，慢慢的往前院走，迎面跟个丫头撞了个满怀。那丫头一肩头撞了上来，顿时一趔趄，却是脚步不停，往徐芙屋里跑去。眉头一皱，认了一认，却是给了新来的姐儿的丫头莲月。

    丫头见是个熟人，忍不住冲着她背影扬声抱怨了一句，“有姘头拿了热馒头等你去吃哩？这样急脚鬼似的！”

    莲月听见，回头瞪了一眼，放开嗓子喊了起来，“妈妈，大事不好了，玲珑姑娘上了吊了！”喊完，又迈开两条腿，向着徐芙房中跑去。

    丫头连忙让过一旁，朝着地上啐了口吐沫，“呸！她上吊了只管吊着去，又不是你亲娘，急个什么？”

    新来的姐儿嘛，寻死是常事，你来我往络绎不绝。碰头的、上吊的、抹脖子的、吞金子的，死法推陈出新。

    一次看了吓人，两次看了伤怀，隔三四个月总要见上一两回，早就麻木了。可怜她们？谁可怜的过来？

    丫头这里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前院里，仰头看着楼上一群人围着，想着横竖也无事，就上楼凑在人群里去看个热闹。

    只见那玲珑已经被人解救了下来，正在床上横着。房梁上还挂着条被剪断的腰带，想来是她上吊之物。

    床上的玲珑惨白着一张脸，铁青的双唇间吐出半截香舌来。已是死了。暗自思忖着，舌头都吐出来了，活不成了。

    谁知道一个老婆子一手垫在玲珑胸口，一手握拳，向着自己手上猛力捶打。一面叫人掰开了玲珑的嘴，往里灌热水。

    丫头正看得津津有味，身后突然听见有人尖声说道：“围拢在这里作甚？还不做事去！”

    悄悄吐了吐舌头，低着头溜下楼去，扭头看见徐芙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楼上了。

    丫头下了楼，见徐芙那丫头还在拿着篾条子拨去外皮，往盐水里泡，就凑过去跟她说话，帮着她一起泡。

    “小芹姐姐，这是要打云娘啊？”一边问着，一边坐到那丫头身旁，帮着剥篾条子皮。

    小芹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说道：“周公子那边问清楚了，说是云娘见了那周公子的正妻，不知说了什么不知道深浅的话，惹恼了周公子，要跟云娘断了交情呢，这么大事，她回来竟瞒着妈妈不说，不打她？嫌她腥啊！”

    说着话，脸上一片解恨的笑容，又说道：“阿弥陀佛，她也有今日！”说完，从一堆篾条子了挑了根最粗的出来，恶狠狠的剥皮，仿佛是已经看见这根篾条子已经抽在了邵云身上一般。

    丫头不由得好奇，问道：“小芹姐姐，你何故恨她？我瞧着她也就罢了，也没见她欺负过谁啊。”

    小芹顿时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说道：“有人坏，坏在明面上。有人坏啊，坏到骨子里去了！你道她是个什么好人？若不是为着她，翠姑娘怎么落得那么个下场？”

    丫头这才想了起来，拍手笑道：“是了，你原来跟着翠姑娘的，落后翠姑娘让卖了，听说也是吊死在人家家里了？”

    小芹眼圈一红，说道：“可不是？翠姑娘多好个人！哪里是愿意吊死，让折磨的着实熬不过去了，宁可自己死了，少受些零碎罪。”

    “这事里有云娘的首尾？”

    “不是为了买了她，妈妈也未必舍得卖了翠姑娘！”小芹低了头，“这院子里的姑娘哪个没挨过打？独她没有，我偏就不服气的很，如今也叫她吃点苦头才好！”

    丫头点了点头，笑道：“只怕今日妈妈没功夫，楼上的玲珑吊死了呢”

    这里正说着，突然听见楼上一片声的念佛，丫头站起来向着楼上张了张，纳闷道：“难道救转过来了？”

    留神看着，果然见徐芙又带着人下来了，也没吩咐去买席子回来卷了尸首扔出去，可见是没死成。

    丫头瞧着徐芙一脸的怒意，对着小芹笑道：“这下子姐姐可以如愿了，妈妈正心里不舒服呢，只怕也打得重些。”

    话音刚落，却见徐芙向着这里走来。小芹也连忙站起，两个一起向着徐芙蹲身行礼。

    徐芙看了一眼泡在木桶里的篾条子，说了句，“送到我房里去，一会儿等云娘回来了，叫她也过去。”

    两个丫头答应了一声，徐芙转身而行。

    刚走没两步，突听见门外一片的喧哗之声，徐芙停步转头，却见大门外守着的婆子满脸堆笑推开了两扇大门，笑着喊道：“贵客贵客！”

    徐芙定睛一看，不由得唬了一跳，竟然看见梁将军站在马车低下，邵云正从车上往下走，把只莹润可爱白玉似的小手往梁将军满是腱子肉的肩头一放，就头一偏，似娇似嗔的看着梁将军。

    梁将军哈哈大笑，竟是双手在邵云腰上一举一托，将她整个人拿了起来，稳稳当当放在了地上。

    邵云嘻嘻而笑，显得十分高兴的模样，伸手挽住了梁将军的手臂，贴着他问道：“这个可是叫做霸王举鼎？”

    问得梁将军越发得意，调笑道：“我若是楚霸王，你做虞姬不做？”

    邵云放开了他臂膀，手中粉嘟嘟的帕子一甩，手帕上绣着的蝴蝶空中一个飞旋，直如活过来了一般。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

    一句唱毕，却是见梁将军脸上笑容略减，明白他想到项羽兵败垓下的命运，心中不悦，当即收住，笑道：“我若是虞姬，我就劝项羽解甲归田！”

    梁将军复又哈哈大笑，说道：“我宁可拼死战，杀它个血染黄沙鬼泣神惊！”说完，拉起邵云的手，就往红豆馆里走。

    徐芙看得目眩神迷，再也想不到才半日的功夫，邵云又搭上了梁将军了。若说性情，这梁将军与周公子可以说是天壤之别，可要说花钱，那却是不相上下，一对败家子。

    没了周公子，来了梁将军，这笔买卖倒是不亏本。当下颜色一缓，脸上露出了笑容来。

    邵云和梁将军进了门，邵云见徐芙在前院站着，笑道：“妈妈，将军才是第一次来呢，妈妈过来见见吧。”

    梁将军大手一挥，说道：“见什么？以后就是常来常往了！”说完，看着邵云，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徐芙笑容满面，浅浅躬身算是见过，笑道：“若蒙将军青目，是我这女儿福分不浅。”说着话，再看邵云，才发现她打扮的与往日不同。

    邵云本是尖尖细细一对弯眉，此时却刻意画得粗了几分，略带愁容的优美弧度，也被描画得挑入鬓中，显得英气勃勃。

    这打扮倒有几分像是醉秋！

    徐芙心中恍然大悟，只怕邵云是刻意打扮成这幅样子，去勾了眼前这将军过来的。

    心中冷冷一笑，倒是算她乖巧识趣，知道将功补过。

    正想着，邵云已经牵着梁将军的手迈步上了台阶，笑道：“前日不小心摔了妈妈的茶盏，今日到街上寻了一个来补给妈妈，还望妈妈勿怪。”

    梁将军听不懂两个人的机锋，说道：“一个茶碗几个钱？也值当计较。”

    徐芙笑盈盈在邵云肩头轻轻一拍，“正是，不计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