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8.尘世几时醒

    邵云见消息送了进去，可已经一天一夜了，也不见影薇有什么动作。媚生来打听消息，听说没有消息，叹息了一声：“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绝想不到为了映露的事，影薇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保住。

    邵云把自己的私房钱一股脑都搬了出来，可数了数，才二两多银子。媚生奇道：“你也算个红倌人？我像你这个时候，几十两的私房也有了。你怎么穷成这样？”

    邵云汗颜，讪讪说道：“我不会跟人要钱。”

    媚生摇头，“你这个性子啊！”又说道：“如今只能找周公子去了，只怕耽搁的时候长了，映露那丫头熬不住。”

    正说着，双燕从外面走了进来，低声说道：“两位姑娘竟是不用费心了，我听说映露姑娘去了，竟是不哭不闹了，晚上就已经开始接客了，说是”

    媚生问道：“什么？”

    双燕叹息了一声：“那家也是胡闹，打出牌子来，说是知府大人的外宠，竟是一夜连着接了十几位客人”

    媚生与邵云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是无言以对。

    半晌，邵云才说道：“要不，咱们看看她去，问问她自己是怎么个主意？”

    媚生点了点头，两个人又托了买东西的明儿，出了红豆馆。

    映露的所在，倒是不像上次媚生带邵云去见识的地方那般的不堪，却也只是个有门窗的茅草房罢了。

    那家的妈妈听说是两个红倌人来了，忍不住亲自接了出来，把两个人看了又看，只恨这两个人怎不出个大纰漏，好落在她手中。

    映露操劳了一夜，已经是中午了，却还是没有起来。等被叫醒了，只冷冷看了两个人一眼，问道：“你们来做什么？”

    媚生见她站都站不住，要扶着门，叹息了一声，说道：“来瞧瞧你，顺便问问你可有什么主意？”

    映露闻言笑了起来，身子一歪靠在门上，一面笑一面落泪。哭笑了一场后，就身子向着门里一缩，说道：“你们走吧，以后也别来看笑话了。替我告诉醉秋一声，让她等着，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也要拽了她来垫背！”

    老鸨子听见映露这样说话，伸手拍了拍门，骂了几句，百般留邵云和媚生坐。邵云两个如何肯坐？客气了两句告辞去了。

    等回了车上，邵云就问道：“怎么她恨得是醉秋？”

    媚生叹息了一声：“必是醉秋在其中说了什么话了，虽不知道是什么话，只是大有影响的。这话还是问醉秋去吧。”

    说来也巧，当天晚上就有了机会。醉秋跟那梁将军撒娇，要梁将军在她家画舫上摆酒，请她的姊妹，竟是一席要十两银子，整整开了八席，把认识的人几乎都邀遍了。

    媚生笑道：“你也学着点，看看醉秋多会赚钱？一夜就是八十两，只怕有四五十两的赚头。”

    邵云看着花灯如织，繁华热闹的画舫，满船上花蝴蝶似乱飞的醉秋，摇了摇头，“学不来。”

    媚生忍不住笑了起来，拉着邵云一起上了船。画舫分了两层。上一层是梁将军并几个同僚，单开了一席。下一层则在甲板上，环绕一圈，一共是七席。

    那梁将军坐在楼上，无论向着哪个方向看下去，都能看见一片的衣香鬓影，一面吃酒一面与同僚说笑，好不快意。

    媚生冷笑道：“难怪肯做这冤大头了，竟是百花入眼。”说完，把自己衣裳的前襟掩了掩。

    邵云恍然大悟，从梁将军的角度看下来，可不是什么都瞧见了？连忙学着媚生的样子，也掩住了前襟，遮得严严实实。

    醉秋听说她两个来了，笑着接了出来。

    媚生一见了她，就恨道：“这样开席，定然是你的主意！你等着，映露等着与你拼命呢。”

    醉秋当即笑了起来，抬起衣袖遮脸，手腕上一串的金玉镯子相击，铃铛似的清脆。醉秋声如银铃，笑道：“我等着，我倒要瞧瞧，她怎么找我拼命。”

    说完，就拉着邵云和媚生两个入席。

    两个人时不时就见头上有人对着自己指指点点，都是有些忍耐不住。幸而没多大一会儿功夫，媚生就拉着她站了起来，笑指着水面上一只船说道：“那不是周公子吗？咱们快到他船上去吧。”

    邵云也看了过去，果然见周玉文银袍折扇，站在甲板上，正临风吟哦。媚生当即找了醉秋，说两个人要过去，叫她移船相近。

    醉秋倒是也知道周玉文对邵云有心，当下并不作难，叫自家画舫挪了过去。周玉文见是邵云对着他招手，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两船相接，醉秋送邵云过去。笑着把她往周玉文身边一推，笑道：“快去吧，莫要在断肠声里忆平生了”

    邵云被她推得身子一歪，周玉文连忙把她扶住。怒看醉秋，醉秋却已是转了声，甩着手里的帕子，一面唱一面走，“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生平”

    把周玉文听得楞了楞，转头向着邵云问道：“可又是你的手笔不是？”

    邵云连忙摇头，说道：“不过是在旧书上看得句子。”

    周玉文笑道：“是了，你从来不肯认的。我也算读过些书了，只你读过的，怎么我一概不曾看过？想来到底是你比我还博学些。”

    邵云听他调侃自己，一时间无话可说。

    周玉文见她低了头，笑道：“听说梁将军要买了醉秋去做妾，你可知道？”见邵云点头，又笑道：“是了，你自然比我知道的要早些。”

    邵云笑了笑。

    周玉文见她总也不大理会自己，始终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遂问道：“你呢？你可愿意嫁人不愿意？”

    “还早，我再想想。”

    这话虽不是答应，可拒绝的意思也不明显。周玉文自觉得有六七分把握了，暗自思忖，我才不过二十四岁年纪，也配得她过。何况也是真喜她，她这样伶俐，必也看得出来。

    如今这样迟疑，多半是怕我家里不许。才要说家中夫人贤惠等语，转念又想到，且慢，我还是回家问上一问，万一为她的出身，竟是不肯的，岂不是在她面前失了信？

    当下也就拿些别的话来说，邵云也淡淡回应着，始终不大热络。

    周玉文等回了家，果然去找了柳若涵，柳若涵此时身子已见沉重，偏偏怀孕中不能用冰，孕妇又是怕热的，只得叫小丫头拿着扇子慢慢摇着。

    见周玉文往自己屋里来了，笑道：“这早晚怎么来了？”

    周玉文拦着不叫她起身，在她身旁坐了，笑道：“起来做什么？我不过是来看看。”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周玉文说道：“也该添个人，分分你的忧。”

    柳若涵听着这话里有文章，也笑道：“我也是这么说，相公才两个通房丫头，竟是个正经的妾也不曾有。只是我如今这样子，也没法子去踩看，不如等我生养了，寻个书香人家的女孩子，娶来做个二房。”

    周玉文笑道：“也不用，倒是在丽水河上见着个不错的。”

    “丽水河上啊”柳若涵听着心中暗惊，“这事却不是我能做主的了。不如明儿请安的时候，我问问母亲的意思？”

    周玉文听柳若涵是个同意的意思，心中一松，想着这就好跟邵云说了。笑道：“如此，就辛苦你了。”

    柳若涵脸上带着笑，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第二日请安的时候，柳若涵就有些没情没绪的，人显得没什么精神。倒是周夫人先问道：“可是孩子会闹腾了？”

    柳若涵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因有一件事拿不定主意，睡得晚了些。”等周夫人问了，又说道：“我想着给相公讨个小，可他说瞧上个丽水河上的女孩子，我想着这样地方的，好不好娶进家里来”

    周夫人听了直笑，说道：“到底是小孩子家，一点事也没经过。你听我告诉你。”

    柳若涵连忙坐直了身子，周夫人继续说道：“若是不娶进来，难道放他到外面去不成？那些地方都有一定的套路，哄着人花钱的。就是你有金山银山也是不够的。这样算来，反倒不如把人买回来了。”

    “你想想，还是在家里容易拿捏，还是在外边容易拿捏？你不给他娶回来，难道他就不去了？”

    柳若涵恍然大悟，说道：“是这个道理了，既然如此，我寻个时候亲自去看看，若是果然还罢了，就买回来。”

    周夫人含笑点头，说道：“横竖要教她规矩的，到时候不妨严苛些就是了。”

    柳若涵躬身答应了，自己去筹备着找邵云来见的事。

    周玉文得了准信，忙忙得来找邵云，说要给她赎身等语。邵云一时间有些错愕，周玉文只当她是不好意思，自己去找人跟徐芙讲盘子，要赎邵云回家去。

    邵云还只管坐在房里发楞，娇鸾已是满脸羡慕之色，来给邵云道喜。

    “恭喜恭喜，再想不到你竟要脱了这苦海了。”

    “我”邵云一时间说不出来，低声喃喃了一句。

    娇鸾侧耳听了，目瞪口呆，“你说你不愿意做妾？难道你还想当人家正室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