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逆剑行》正文 第七十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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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山脉中,一座极不起眼的山洞,却因为一道黑色身影缓慢靠近,而显出几分不平常来。而那道黑色身影,身材娇小,黑色长发垂至腰际,也遮住了面容,应该是个女子,那人行至洞口,洞里忽走出一人来,恭敬地将她迎了进去。
洞里阴暗潮湿,几座精铁打造的牢笼,赫然关着骚扰村民的人魔。
洞里大约十来个护卫,一带着面具的男子,斜靠在石椅上,闭目养神,面具遮住了他的脸颊,但从他的双手可以看出,这是个年轻的公子。
护卫上前,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少年方才睁开了眼,起身从高座上走了下来,望着那道娇小的黑色身影,蒙面少年轻轻拱手,道:“女姬堂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女姬缓缓抬起头来,面部却是血肉模糊,仿佛被什么东西生生的撕去了脸皮,蒙面少年微微一震,忙问道:“堂主这是何故,怎么弄成了这幅模样?”
女姬双眼微眯,声音却不咸不淡,“遭人暗算,受了点皮外伤,本想去和族人汇合,却不料差点碰上云澜宗大弟子,只好来了这里,寻个疗伤之地。”
蒙面少年微微欠身,将女姬迎上石座,低声问道:“云澜宗的人果然中计了?”
“云澜宗大弟子,以及一众精英,被派往了谛灵门,然而他们小看了我们的下手速度。如今他们正在那边被我们的人牵着鼻子走,自然无暇顾及此地。”
蒙面少年似乎非常满意,双眼微眯,点了点头,“我们这里的任务,也差不多完成了,东西也已经准备好,就等面见魔君了。”
女姬嘴角轻抿,淡淡道:“说来公子倒真是年少有为,年纪轻轻便被魔君委以重任,惹得很多人甚是眼红呢。”
蒙面少年端起一个精致的玉杯,轻轻地把玩着,“堂主说笑了,两家各取所需而已我也并非魔族之人,何来惹得嫉妒呢?”
女姬嘴角轻扬,目光中多了几分寻味,话锋一转,说道:“公子打算何时撤离?也让我有个准备”
蒙面少年将玉杯放下,揉了揉双手,起身走至精铁牢笼前,饶有趣味的说道:“事情已经办好,想必用不了几天,魔君便会派使者前来取东西。在此之前,这些东西,是一定要解决掉的云澜宗派了几个弟子前来,正好借他们的手,毁尸灭迹。”
女姬起身笑道:“公子想法很不错,但是,你也别小瞧了山下那几个小鬼鬼点子可多着呢”
“呵”蒙面少年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女姬张了张嘴,似是想起了什么,笑道:“差点忘了公子的身份既然如此,那我自然不必担心了,最近两天,我便在此地疗伤了,还望公子,多多照顾呢。”
“那是自然堂主请便”
在一名护卫的引导下,女姬进了内洞,寻了一处安静之地,金蝉脱壳一般的逃生方式,已经对她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损伤,即使伤势恢复,实力也会大损,一想起来,女姬便气恨难平。
“想快速恢复实力,看来还得靠离风身上的那两样东西,只是如今有外人在,动手便越来越麻烦,想要悄无声息,看来得费一般波折了。”
女姬盘腿坐下,深呼了一口气。开始闭目调息。面部皮肤已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着。
创界山地形虽然复杂,但有了地图,离风一行三人倒也省去了许多麻烦,按着地图所指,上山需行一百余里地,才能抵达磨盘村,三人走了四五十里,便发现了昨夜做标记的树。
摊开地图一看,此处密林极为广袤,稍有不慎就会迷失方向。只要穿过密林,磨盘村也就不远了。
时令尚未入秋,密林中诸多树叶却隐隐泛黄,这让离风有几分疑惑,想到也许因为长时间未下雨,过于干旱的缘故,倒也不再多想。
三人行了大约一个时辰,终于走出密林,远远地便望见了那错落有致的木屋。
只是那木屋周围的景致,实在有几分奇怪,别处都是一片绿色,唯有那木屋周围,荒草漫布,与当下时节的景色格格不入。
“村子里看起来很安静。”无忧淡淡的说了一句,然而众人都明白,事实已经很明显了。
“先去看看吧。”离风率先往磨盘村走去。无忧和林星辰也连忙跟了上去。
村子里很安静祥和,每家每户的房门都轻掩着,随意推开一家房门,屋里一切摆设整整齐齐,唯独不见一个人影。
“分头去看。”
三人退出木屋,分开去寻,半个时辰后,三人在村尾汇合,三人的神色都有几分萎靡,互相摇头。
“村子里的人确实失踪了。现在基本可以确定,那些人魔,就是磨盘村村民无疑。”离风语调轻缓,却隐藏不住伤感和失落。
林星辰抚了抚额头,叹了口气,自责道:“昨夜杀了那么多人魔,没想到居然是无辜村民”
无忧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既然事情已经明了,那么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幕后策划之人。只要找到幕后之人,这场悲剧才能停止。”
离风点了点头,“事情真相确实很难使人接受,我们先回去,从人魔尸体中提取毒血,寄往宗里,让北黎真人尽快调制解药,我们今晚再入山,跟踪人魔。”
三人迅速的下山,修书一封,写明了创界山的情况,并提取了毒血,一并由灵鸟寄往云澜宗。
知道事实真相的众人都沉默不语,那一开始遇到的醉汉,却缓缓的说了一句,“其实我早已知道了”
众人抬头,惊讶的望着他。
“既然知道,为何不说?”
醉汉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知道了事实,你们还下得去手吗?他们身上的毒液,我早就找人验过,乃世间从未有过的一种毒,我将他叫做魔蛊,磨盘村的人,便是被人下了魔蛊,所以才变成了那副模样。”
“那到底是何人下的毒?”
醉汉摇了摇头,“暂时还不知道。我一开始不告诉你们真相,就是希望经过屠杀人魔,引出幕后之人。”
“可他们是无辜的。”林星辰有几分激动,站起身来,目露怒色。
“我又何尝不知?可是魔蛊无药可解,我们除了杀了他们,给他们解脱以外,还能做什么?你以为你们能救得了他们?”
“为什么救不了?这世间,但凡毒药,必定可配出解药,况且修真界有诸多实力高深的药师,区区魔蛊,算得了什么?”
那醉汉笑了一声,因为常常喝酒的缘故,面颊有几分红晕,“我早说了,当今修真界顽固不化,果然没说错。既然是毒,肯定损伤身体,那些村民都是普通人,中毒之后身体在短时间里变异,失去神智,可是这样的状况能维持多久?我在家禽身上,做过实验,中毒之后的家禽确实在短时间里会变异,但仅仅一天,家禽就毒发而死。那么人呢?又能坚持多久?”
一番话令林星辰哑口无言,醉汉站起身来,继续道:“心存仁慈,能救得了村民吗?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快找到幕后之人,直击问题根源。这样才能防止悲剧重演。”
众人静默,半晌后,离风拱手问道:“不知阁下师出何门,相识一场,竟然连阁下的名字都不知道,实在失礼”
醉汉摇了摇头,“我无门无派,也不是修真之人,行走江湖,只为惩强扶弱,我也没有名字,别人都叫我醉鬼,我也愿意答应。”
离风恭敬的鞠躬,说道:“阁下身怀大义,我等晚辈确实受教了不知阁下对于现在发生的事,有何看法?”
醉鬼缓缓踱至门口,望着天空,沉声道:“屠尽人魔,逼幕后之人现身。”
众人一时沉默,醉鬼又转身,望着众人,语气里,透着一股坚定:“死是他们唯一的解脱。就看你们,下不下得了狠心了。”
林曦瞳心生不忍,试探性的看了看离风,轻声道:“必须要杀吗?没有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醉鬼一改往日放荡的姿态,正色道:“任其成魔,还是渡其成佛?全在你们一念之间”
离风眉角轻挑,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做”
“就按你说的做”
柳安颜轻轻蹙眉,似是十分不解,正欲发问,却恰好迎上了离风的笑容,温暖,自信。就是那么淡淡的一个微笑,让她忽然觉得,不必多虑,心头不知为何,忽然安定了下来。
醉鬼点了点头,提议道:“今晚,我们大家一起进山,制造动静,引来人魔,动静越大越好,只有这样,才能钓出大鱼。”
离风微笑着点头,“大鱼,一定会上钩的。”
入夜,气温骤降,原本干燥的天气,居然有了几分湿润,离风站在屋檐下,望着夜空,看来今夜,会有一场大雨。
没多久,众人已经收拾妥当,一行八人,进了创界山。
“醉鬼前辈,我和师兄入山时曾发现过一处悬崖,那里地势险峻,也算是天然的一处墓穴,不如就将人魔引到那里吧。”离风走在前面,一边引路,一边提议。
“也好,就劳烦少侠带路了。”
行了大约半个时辰,众人便到了悬崖旁,醉鬼停下脚步,提议道:“大家分头行动,到处制造动静,引出人魔,不要恋战,将人魔引到此处之后,我们合力将他们扔下悬崖。”
“好”
众人分头行动,没多久,整个山里便四处爆炸,火光四起,醉鬼在小路上飞奔着,望着周围的动静,点了点头,“不错,这样的动静,才能引来人魔。”
醉鬼一边飞奔,一边随手扔出黄符,点燃树林。
直到飞奔了一个多时辰,醉鬼回头再看时,那些修真弟子制造的声响已经很远很远时,才放慢了脚步。
醉鬼左右环视了一圈,钻进了一座草丛,未多久,便换上了一身黑色夜行服,包裹住全身,只露出了双眼。
醉鬼从口袋中取出一枚香薰,轻轻点燃,白色烟雾迅速的弥漫开来,那烟雾味道极其浓烈,没多久就几乎呛得人流泪。
而这不知什么材质做的熏香,居然效果奇佳,不到一刻钟,远处树林便窸窸窣窣的传来了响声,紧接着,响声越来越大,大批人魔竟然从树林里窜了出来。
醉鬼长剑一挑,一道剑气飞出,在人魔群前方爆炸,激怒了人魔,人魔群看见有人,立刻做出攻击的姿态,飞奔而来,醉鬼抱起香薰,立刻往约定之地飞奔去。
人魔迅速的跟了上去,看数量,至少有一百多只。其中更有十几只个头极大的,动作敏捷也高出其他不少,看样子,应该是人魔首领。
人魔窜出的这片树林并不大,但却比较隐蔽,而穿过这片小树林,依旧是那座毫不起眼的山洞。
山洞之中,蒙面少年依旧斜靠在石座上,把玩着手中的玉杯,似乎心情极好,一旁的侍卫低声道:“公子,今夜一过,咱们的任务,可就算完成了呢。”
“一百二十四只人魔哼,希望云澜宗的这些人,别让我太失望。”
“公子放心,幸亏咱们早有准备,这次行动,一定不留痕迹。眼下只等那边来人了”
蒙面少年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瓶,呢喃道:“这只是计划开始的第一步”
“做的真漂亮”
蒙面少年猛的坐起来,警觉的望着洞口,厉声道:“什么人?”
洞内侍卫皆亮出兵器,警惕地望着洞口。
片刻后,一道黑色身影从洞外缓缓走入,浑身黑衣黑袍,只露出了双眼,这人的声音干哑晦涩,听的人极为不舒服。
“我是什么人,公子还不清楚吗?”
蒙面少年双眼微眯,暗自思量道:今晚并非约定的时间,魔族怎么会提前派人前来?
蒙面少年心里怀疑,但却不动声色,试探性地问道:“阁下深夜来此,不知有何贵干?可否明示?”
黑袍人并不答话,只是笑了几声,刻意回避话题道:“早听说公子人中俊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做事如此谨慎小心,也难怪接手了如此重要的任务。”
“重要的任务?”蒙面少年再次逼问,“不知阁下所说重要的任务,是指什么?”
“哈哈”黑袍人忽然狂笑起来,突然右手一挥,一把长剑锵的一声插在了地上,众侍卫神色警惕,已经做好了动手准备,只等蒙面少年一声令下。
“公子太过小心了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再遮拦了,此剑,公子一定认识吧?”黑袍人缓缓坐在石座上,端起玉杯,缓声道,“云澜宗的人已经到了创界山,拖得时间长了,容易多生事端。况且此处,我并不确定有无耳目,隔墙未必有耳,但我不得不防。公子莫怪。”
蒙面少年眉角挑了挑,上前几步,凝视着地上的剑,淡蓝色的剑身,薄如蝉翼,剑身上一条龙缓缓游动,栩栩如生,剑柄处,刻着两个字:斩仙。
斩仙剑?!蒙面少年眼角猛跳,传言中,魔族之王幽冥的佩剑,神剑榜排名第一,魔族圣物,斩仙剑!
半晌后,蒙面少年惊讶的神色才缓缓放松了下来,少年微微摆手,众侍卫躬身告退。
黑袍人收起斩仙剑,淡淡道:“公子做事,确实万无一失啊”
蒙面少年坐在一旁,拿起酒壶,往黑袍人身前的玉杯里倒了一杯酒,“特使大人远道而来,虽然劳累,但行事却依旧如此缜密,这才令我佩服呢。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公子如此问,可就有失礼数了中州大陆毕竟不是我等容身之地,小心才可使得万年船,公子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蒙面少年笑了笑,略有几分尴尬,心中疑惑虽然因为斩仙剑的出现而消失了一大半,但又总觉得哪里有问题,说不出来的一种感觉。
少年隐藏情绪,继续问道:“大人此行来,打算何时走?”
“取走东西便走”
蒙面少年眼角微眯,问道:“东西?不知大人所指的,是什么东西?”
黑袍人目色深沉,紧紧盯着蒙面少年,双眼如深潭,令人难以揣测,黑袍人沉默了片刻,忽然狂笑起来,“公子看来还是心存顾忌啊居然问我,来取的是什么东西?公子不会打算告诉我,培养了那么多畜牲,却一无所获吧?”
一听到这话,蒙面少年终于松了口气,自己实验了这么多人魔,为的不正是炼出魔蛊吗,黑袍人此话,已经挑的很明了,既然如此,所有的疑虑便消失了。
蒙面少年从怀中拿出一枚玉瓶,说道:“大人莫要见怪先前大人不也说了吗,小心使得万年船。毕竟,我若一个不小心,可就身败名裂了这是此次行动的魔蛊,大人可带回去与你家主子过目。”
黑袍人接过玉瓶,仔细打量了一番,轻轻点了点头。
蒙面少年左右环顾了一圈,低声道:“此事关系到魔族势力的重新划分,只要此事办的严密,咱们虽然不起眼,但日后,一定可以吞下整个魔族。所以此事,一定不能让魔君知道”
黑袍人一震,双眼不经意掠过一丝茫然,片刻后,将玉瓶收入储物戒中,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公子大可放心。既然东西已取到,我也不便多留了,以免夜长梦多”
说着,黑袍人起身便要走,蒙面少年忽然杀气毕露,右手一抖,一柄长枪在手,怒道:“你的演技还真是不错呢差点让我上了当。”
内洞里,女姬嘴角轻挑,笑道:“多么让人着迷的少年演技如此高超,只可惜,最后一句,犯了致命的错误。”
魔蛊之事,原本就是由魔君下令去做,又何来瞒着魔君一说?蒙面少年不经意的一句试探,让黑袍人彻底暴露了身份。女姬浅笑着摇了摇头,淡淡的吐出两个字:“离风”
洞外的侍卫听到动静,立刻冲了进来,将黑袍人团团围住。
而几乎同时,洞外杀气腾腾,六道年轻身影站在洞口,眼神凌厉,杀气流转。
柳安颜,无忧,林曦瞳,林星辰,白子衣逍遥门二位弟子一行七人,正站在洞口。
黑袍人伸出手来,揭去头顶的黑袍,凌乱的头发黏在额头上,看得出来,刚才的一番对话,确实极为紧张。
离风缓缓回头,蒙面少年先是一愣,继而很快恢复正常。
离风伸手擦去额头的汗,眼神恢复了冷冽,目光如剑一般,锁定蒙面少年,“你究竟是何人?制造人魔,目的何在?”
蒙面少年冷笑了一声,极为不屑,声音倦怠,“我要做什么,难道还需告诉你理由么?”
离风并不气恼,只是问道:“我观你并不是魔族之人。此事,可是魔族在后面指使?”
“魔族?呵”少年冷笑了一声,扭了扭手腕,显然要准备动手
“不得不承认,你的演技很漂亮,差点就瞒天过海了。但是,你可知道你错在了哪吗?”
离风嘴角轻扬,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情。
“其实你刚来的时候,我并不确定你的身份,于是后面的所有谈话,都是我的试探而已,没想到你每次都巧妙的避开问题,这不得不让我更加警惕,为了证实我的想法,我只好拿出魔蛊,并且故意说让你瞒着魔君,没想到你居然满口答应。可是,你一定想不到,此事和魔族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吧?”
蒙面少年心里明白,事情已经暴露了一半,此时一定要尽量包住真相之火,牵扯的人越少,对方知道的也就越少,只要他们没有明确的调查方向,云澜宗也就无从调查。
离风心头一松,既然与魔族无关,那便最好,眼下这蒙面少年,自己可以对付,洞中这十来名护卫,无忧他们六人对付起来,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只要擒住这少年,所有问题,就都可以真相大白了。
“我很好奇,你们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蒙面少年扭了扭脖子,问道。
离风冷笑一声,回道:“怪就怪,你那个手下太急于毁掉人魔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处理人魔问题的关键,在于下毒之人和魔蛊,而他也很不巧的说出了他曾经的一个实验,就凭这点,他就很可疑了更可疑的是,我跟踪他时发现,他竟然知道人魔的藏身之地,而且还懂得引诱人魔的方法,于是,借着他引诱人魔的道路,我的人反方向寻找,找到了此地。而你的那个手下,估计现在正在悬崖上与人魔厮杀呢。”
蒙面少年冷哼一声,“倒是小瞧你们了”
“废话少说。快拿出魔蛊的解药来。”林星辰按剑上前一步,洞中的侍卫立刻举起刀剑,对峙了起来。
“解药?”蒙面少年冷淡的笑了一声,回道,“解药没有,不过想解脱倒很容易。杀了他们,这就是最好的解脱。”
“混帐。”林星辰怒骂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去,洞中侍卫立刻上前阻拦,离风也紧随而出,一剑刺向蒙面少年。
男子一掌,一道磅礴的灵气飞出。将离风一击化去,紧接着便是一枪刺出,离风与蒙面少年战在一起,其余几人与十余名侍卫缠斗在一起。
这些侍卫功力也并不弱,一时之间,战局极为僵持。
“你们真是太狂妄了,就凭你们几人,就敢闯进来。真是嫌命太长了。”蒙面少年手中长枪攻势极为迅猛,但离风也丝毫不落下风,只是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林星辰一剑斩杀一名侍卫,回头怒视了蒙面少年一眼,转头道:“曦瞳,助我。”
林曦瞳点了点头,双手结印,身后立刻闪出绯红光芒,霎时间,众侍卫居然头晕目眩,虽是片刻,但对于林星辰来说,已然足够。
只见林星辰一个箭步,冲过侍卫的战团,一剑劈向蒙面少年。而其他人,也立刻拖住了侍卫。
蒙面少年正与离风缠斗,忽觉头顶一股凌厉的气势,立刻提枪阻挡。
离风趁这一空挡,立刻施展九龙离火印,霎时间,斩仙剑如同从火中抽出一般,燃着炙热的火焰,一道道火焰飞射而出。
蒙面少年逼退林星辰,回身长枪挥舞,爆射出无数金光灿灿的灵气。
“砰,砰,砰”爆炸声不绝于耳。
林星辰见状,立刻使出“风雷接天引,”数十道细小而狰狞的闪电冲向蒙面少年,少年招架不住,一失手便中了一招。
蒙面少年闷哼一声,立刻后退几步,回头怒视着内洞,“堂主还要袖手旁观吗?”
离风心头一震,难道洞里还有高手?
半晌后,内洞并无动静,蒙面少年心思一沉,意念一探,顿时怒火中烧,“混蛋。”
原来内洞中早已没有任何气息,女姬不知何时,早已离开。
蒙面少年后退几步,一枪掷出,刺向洞顶,随即身体一跃,跟了上去,只见长枪刺中一枚石块,整个山洞忽然间一震,洞顶立刻坍塌出一个口子来。
蒙面少年接住长枪,一个跃身冲了出去,离风心道不妙,立刻施展蝠天决,冲向洞口,同时急喝道:“退出山洞。”
无忧一行人听到离风的话,立刻往后退去,原本就靠近洞口,所以撤退起来极为迅速,就在几人即将撤出洞口之时,忽然一声剧烈的爆炸,整个山洞轰然倒塌。
柳安颜与逍遥门两位师兄挡在众人身前,使出逍遥门防御阵法,挡住了这猛烈的爆炸。众人才未受波及,那十余名护卫,此刻已血肉模糊,葬身山洞。
众人回过神来,再看之时,离风与那蒙面少年已不知所踪,山里的火势已经越来越大,已经烧到了众人所处的山洞,整个夜空被烧的火红。
众人顺着打斗痕迹,前去追踪蒙面少年与离风的踪迹。
“轰隆隆”
夜空一道亮如白昼的霹雳,如利剑一般,撕破了夜空,酝酿了大半夜的雨,仿佛找到了出口,立刻倾盆而落。
离风从洞口跃出,直追蒙面少年,那少年身法奇快,离风的蝠天决虽刚入门,但也丝毫未落下风,一直紧紧尾随着蒙面少年。
大雨倾盆而落,用不了多久,就会浇灭山中大火,但同时,又会洗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蒙面少年似乎故意要将离风引到别处,在追逐了半个时辰后,蒙面少年在一座树林中,停下了脚步。
“追也追累了。不如咱们好好玩玩?”蒙面少年转过身来,语调充满趣味。
“看来你是故意引我到此”
“早听说云澜宗离风,天赋异禀,今日,不过想和你讨教一番而已。不过既是讨教,就有输赢,若有个赌注,就更好玩了。”
大雨透出树枝间的缝隙,不停地落下,使得夜晚的气温,越发湿冷。
“你要怎么赌?”
“很简单,我赢了,你归还魔蛊,你赢了,我告诉你幕后指使者。”
离风眉毛挑了挑,缓声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万一你随便栽赃于别人呢,我怎么知道,你说的就一定是真的?”
“呵”蒙面少年耸了耸肩,一副不屑的神情,“看来你真的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了?”
离风嘴角轻扬,目色沉稳,蒙面少年取出长枪,沉声道:“来吧,让我看看你,到底是本事大,还是口气大。”
离风眉头轻皱,右手一动,斩仙霍然出手,一道锋利的剑光呼啸而出。
蒙面少年并不躲避,直直地迎了上来,一枪便破掉了离风的攻击。
这少年看起来年轻,但实力看样子至少也是筑基境,方才在山洞里,离风和林星辰两人合力才伤了他,现在离风一人与他相斗,胜负确实难料。
蒙面少年枪法并不算一流,但那枪身上迸发出的狂暴之气,却是非常厉害,但离风也不落下风,暗夜里,只见一蓝一金两道光芒漫天飞舞,应接不暇。
一株柳树树冠上,一道娇小的黑色身影慵懒的坐在树顶,撑着一把精致的雨伞,饶有趣味的看着下面的战斗,黑袍盖住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只有修长的玉腿暴露在空气中,雨滴滴落在如玉般的肌肤上,更添了几分娇媚。
女姬实力深厚,气息隐藏的自然极好,树下的两人你来我往,见招拆招,斗了几十个回合,也不曾发觉树顶有人窥视着他们。
女姬慵懒的梳理着乌黑的长发,新长出的皮肤娇嫩如玉,吹弹可破,配上女姬风情万种的眼神,任是谁见了,也会心猿意马。
树下的两个少年缠斗了近百个回合,胜负依旧难分,树上的女子似乎看得有点腻了,随手扔下去几片树叶。
树林下,正在缠斗的两人,敏锐的感觉到了头顶的一股杀气,同时后退了一步,而那股凌厉的气势,竟是直冲蒙面少年而去。
少年长枪一挑,刺向那枚树叶,却不曾想,那树叶上灌注的灵气极为浑厚,根本不是他一个筑基境的人抵挡得了的。
虽是一片小树叶,但那巨大的冲击力,竟震的少年整个手臂酸麻不已。少年怒视着夜空,“什么人,竟敢暗算本公子。”
女姬并不理睬,再次扬手,又是几枚树叶飞出,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少年心头一怒,长枪一挑,火光乍现,本想一招击破,却不料出手之人功力深厚,那树叶竟轻轻松松破掉了少年的攻击,直直地刺进了少年肩头。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少年后退几步,捂住伤口,体内血气翻涌,“云澜宗的人居然也玩这种阴手段。”
离风并不管是何人相助,追问道:“人魔之事,到底是何人指使?”
“哼”蒙面少年冷哼一声,挑衅道,“我记住你了,你的命,我收定了。告辞。”
丢下一句告辞,蒙面少年转身飞奔出去,离风虽不知何人出手相助,但一看蒙面少年要逃,便想也不想追了出去。
可是刚一迈腿,便觉身旁整个空间压力巨大,不知什么东西缚住了自己的身体,竟丝毫动弹不得。
“什么人?”离风怒问道。
女姬从树顶轻轻一跃,缓缓从高空飘落,黑色的衣裙,随风飞舞,白玉般的双腿暴露在空气中,赤裸的玉足轻轻踩在地上,倾城之貌,风情万种,只一眼,便可颠倒众生。
“女姬?”
女姬嘴角浅笑,“公子,几日不见可曾想念奴家?”
感觉到周围的束缚力极强,离风挣扎了几下,丝毫不能动弹,“放开我,你想做什么?”
女姬掩面笑了几声,缓缓上前,用指尖挑逗着离风的嘴唇,柔声道:“我想做什么夜黑风高,奴家还能做什么?”
离风怒哼了一声,这女姬狡猾多变,在中州山脉时,便很难分辨她的心思,如今,更是难以捉摸她的想法,不知她到底图的什么。
“中州山脉之时,公子一直昏迷,恐怕不知道奴家在你身体里发现了什么吧?”
“你能逃出云澜宗,我也算帮了你。没想到居然差点被你算计。当初你用千面魔音答应告诉我的答案,恐怕现在,我也很难得到了吧?”
女姬妖媚的笑着,轻轻抚摸着离风的脖颈,“其实啊,算计你,并非我的目的,我是希望你能被赶出云澜宗,这样,奴家才能见到公子啊。”
“不知我何德何能,居然让刹女堂堂主如此挂念”
“公子说的哪里话”女姬轻轻凑上前,吻了吻离风的脖子,娇媚道,“公子一表人才,奴家可是爱慕的很呢。”
“走开”离风怒斥了一声,喝道,“你知晓我的身份,却还如此无礼,你就不怕日后,我唯你是问?”
“切”女姬冷笑了一声,原本柔媚的神情化作阴冷,“你以为我会忌惮你的身份?甚至你觉得,我会安心做噬魂殿下一个小小的堂主?”
“你什么意思?”
女姬嘴角轻挑,手指一点,一道黑光疾射而出,钻进离风身体。
周围的空间封锁忽然间消失不见,然而离风体内,却是一片混沌,灵气居然一丝都调动不出,离风身体一软,半跪在了地上。
“你要做什么?”离风抬起双眸,怒视着女姬。
“我知道,你体内有股神秘的力量,一直以来护你周全,所以现在,我彻底封住你的经脉,没有经脉释放灵气,那股力量,就失去作用了吧?”
离风略一愣神,问道:“你知道我体内那股不知名的力量?那是从何而来的,告诉我。”
“你知道的,可真少”女姬慵懒的整理了一下宽松的黑袍,露出了大半个胸口,“就为了一个谣传的复生法门,你就不顾一切的踏进了这个修真的泥潭?你还真是固执呢”
离风不断地试图调动灵气,却始终是徒劳,“重生之门,一定存在。总有一天,我会掌控生死”
“生死是个虚幻的东西,就算你夺得了浩虚塔,你也不一定能复生你的父母,只怕到了最后,你会发现,在整个局里,你一直都是最可怜的那一个。”女姬的话耐人寻味,却又极为隐涩,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愿意说出来。
“你什么意思?”
“魔族,人族,兽族,这场局里面的水,太浑了,你玩不起。所以今日,我便送你出局吧。你体内那个隐藏的极为隐秘的东西,整个魔族的人,可都惦记着呢,不过幸亏现在,只有魔君和我知道,否则的话,不知有多少势力会来暗中打劫呢。”
离风挣扎着站起来,身体依旧无力,甚至伸一伸胳膊,都极为困难,“我体内的东西?什么东西?是那股一直以来保护我的力量吗?”
女姬微笑着摇头,“不知道最好,知道了,你反而会怕呢。公子,安心的跟我走吧今夜一过,你就什么都忘了,今夜一过,你就是个普通人了,魔族大计,都与你无关了,安心置身局外吧”
“放开我!”离风拼命的挣扎,“你想怎样?你别忘了,对付我,你就相当于和魔君作对。”
“呵”女姬轻蔑的一笑,“自从我发现你体内的秘密之后,我就已经没有退路了。魔君如果知道我发现了你的秘密,我必死无疑。与其等他来杀我,不如我早做打算。”
女姬抓起离风,一跃而起,可几乎是同时,一股巨大的威压从天而降,那恐怖的气势,令离风头晕目眩,胸口发闷。
尚未出面便有如此大的气势,这次来的人,又是多么恐怖的高手?
女姬落回地面,丝毫不示弱,浑身气势立刻展开,对抗那股强大的威压。
实力尚浅的离风,只觉眼前金星直冒,大脑仿佛要裂开一般,整个人仿佛溺了水一般,片刻间,便陷入了昏迷。
“既然来了,何不出来见一见呢。”
整个空间,气温骤降,雨水在这样恐怖的气势中,竟然化作了冰渣,掉落在地上,茫茫黑夜中,缓缓走出两道身影来,一前一后,前面是那蒙面少年,眼神阴沉,后面的男子,身材高大,宽大的衣袍遮住了全身,看不清长相。
“你受魔君之命,配合我们的行动,如今却伤我幼子,不知堂主,意欲何为?”身材高大的男子身上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威严,声音的语调也是沉稳平静,一听便知心机深沉。
“魔君之命,我自然遵守。伤了公子,却是无心之举,魔蛊在这云澜宗弟子手中,无论谁取回魔蛊,都是一件功劳呢,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了,所以才施了点手段,逼退了公子。”女姬轻抚胸口,一脸无辜状,“您不会因为这个,就去向魔君弹劾我吧?”
黑袍人沉默了片刻,冷笑了几声,说道:“原来女姬堂主连这么个小功劳,都想抢啊。但是可惜了,本座在此,堂主恐怕要退让几分了。”
“哦?”女姬站直身体,缓缓调动灵气,“那就要看你,是不是真如传言中那般厉害了。”
黑袍人冷笑一声,身影忽然间模糊,再出现时,已达女姬身前,毫无花哨的一掌,能力惊人。然而女姬也身经百战,丝毫不慌乱,同样简单的一掌轰出。
只听一声闷响,巨大的气流以二人为中心,迅速的扩散,将周围的树木摧枯拉朽一般的击倒。
女姬倒退几步,面色有几分苍白,双手结印,身后顿时闪出一只黑色长蛇幻影,女姬双眼赤红,仿佛滴血一般。
黑袍人纹丝不动,仿佛是蔑视,但此举却实实在在激怒了女姬。女姬怒喝一声,巨蛇幻影瞬间化作漫天黑光,铺天盖地,直冲黑袍人而去。
黑袍人眉眼轻抬,一双苍老却深沉的双眼,杀气一闪即逝,只见黑袍人抬手一掌,一头火焰巨兽奔腾而出,瞬间吞没了女姬的攻击。
女姬退避不及,生生的被一招击飞,跌落在地上,一口吐出了破碎的内脏。
一直以来都想控制住离风,夺取他体内的力量,然而连着两次,都功亏一篑,而且每次都受伤不轻。女姬心头盛怒,但眼下情况不利,女姬只有忍耐。
“火焰堂堂主,果然名不虚传”女姬强忍怒意和不快,夸赞道,“若不是小女子有伤在身,肯定要多讨教几招。技不如人,小女子就此告辞。”
女姬转身正欲离去,黑袍人忽然一伸手,封锁住了女姬周围的空间,“想走?”
女姬心知不妙,一回头,果然迎上了黑袍人那杀气腾腾的目光。
“如今的魔族中,除了魔君,只有你知道我的身份,本座做事,一向不喜欢留下痕迹,女姬堂主守住秘密很难,所以,就让本座替你守吧。”
黑袍人话音刚落,一挥手,一道赤红色灵气呼啸而出,直冲女姬而去,女姬已受重伤,这一击,令她手足无措。
突如其来的攻击,女姬神色骤变。但女姬能成为刹女堂堂主,噬魂殿下九堂主之一,自然不可能束手就擒,只见那赤红色灵气即将穿透女姬胸膛之际,从女姬的身体里,猛然迸发出一道银白色光芒,那光芒极为耀眼,一闪即逝,但却瞬间摧毁了黑袍人的攻击。
黑袍人眼神轻动,愣了愣神,然而就是这么一个走神,女姬的身体突然化作一阵黑烟,消失不见。
蒙面少年急上前,正欲追赶,却被黑袍人拦住,“不必追,先取魔蛊。”
蒙面少年点了点头,走上前去,正欲取下离风的储物戒,然而一丝难以察觉的杀气,却被黑袍人敏锐的感觉到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黑袍人的身形忽然消失不见,蒙面少年只觉耳畔罡风呼啸,同时脖子里沾上了温热的液体。
待回过神时,只见黑袍人已护着自己退开了一丈远,而离风正倒在一片血泊中,挣扎着起身。蒙面少年摸了摸领口的血迹,不知在想什么。
“你们是什么人?”
黑袍人缓缓上前,紧紧望着离风,昏迷之时,感觉到敌人的靠近,一睁眼就发出绝杀一击,这个少年,确实不同凡响。所幸他昏迷之时,并未听到谈话内容,不知自己的身份。
“将死之人,何必问那么多交出魔蛊来,免得我动手”黑袍人的声音非常平淡,但却透着一股不敢亵渎的威严。
“交出魔蛊,饶你不死。”
“轰隆”
夜空中,电闪雷鸣,大雨依旧不停地下着,离风半蹲在地上,用手撑着地,雨水早已打湿了他的全身,苍白的脸色,一缕殷红从嘴角流出,很快又被雨水冲淡。
虽然被重创,但离风依旧抬着双眸,如剑一般的怒视着黑袍人,一字一顿道:“魔蛊,我是不会给你的。”
“那我就自己取了。”淡淡的一句话,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话音刚落,所有的事情都只是那么一瞬,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只有雨水因为气流的变动而稍稍变动了方向。
离风半跪在地上,面如死灰。
忽然的痛,如撕裂般,仿佛整个身体被撕开。
黑袍人手持盛放魔蛊的玉瓶,冷哼了一声,“不自量力。”
离风神情呆滞,七窍中缓缓流出了鲜血,头晕目眩,快要失去知觉了,但这都不恐怖,最可怕的是。撕裂般的疼痛。那疼痛带走了离风所有的信心和希望。
整个身体忽然间没有灵气的感觉,就仿佛在暴风雨的天气里,忽然被扔进了惊涛骇浪的大海中,什么都抓不住的一种无力。
蒙面少年上前几步,先是沉默,最后仿佛惋惜一般地摇了摇头,“本想着你会成为我的对手,可现在,你却成了一个废人”
离风木讷的跪在地上,脑海中无数道画面飞速闪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感觉到了难以言说的平静,如一个人临死时的淡然。
大脑越来越乱,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的一切,本就是黑夜,还是黑暗太多,挡住了光明?
“扑通”
一声沉闷的响声,离风的身体终究倒在了一片血泊中。
大雨丝毫不曾停歇,不断地洗刷着地上的血迹,溅起的污水泼在了离风苍白如纸的脸上。
树林一片狼藉,加之一番打斗,原本不大的一片树林,已经基本被毁去,因为大雨的降临,使得无忧等人难寻离风的踪迹。
泥泞不堪的污水中,离风静静地躺着,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却遭受毁灭般的打击。雨水不断地落在他的身上,使人顿生凄凉之感。
一把精致的雨伞轻轻挡住了大雨,浑身黑袍的女子,一尘不染,依旧赤裸着双足,但却丝毫不惹一丝泥土,若不是脸上神情柔媚,真让人觉得,是九天玄女下凡呢。
“燕岩你这下手,倒真是狠辣”女姬惋惜的摇了摇头,“丹田震裂就算你燕岩不知离风在魔族的身份,下如此狠手,也不怕云澜宗的人追查不休吗?”
凝视了片刻,女姬的脸上,却又露出了得意之色,“不过这样也好,动静大一点,不论是云澜宗,还是白发魔君,都查不到我头上来。”
女姬嘴角萦绕着得意的笑容,缓缓收起雨伞,托起离风的身体,一眨眼闪入了黑夜中。
女姬将离风带入一座简陋的石洞里,也许是担心离风半路撑不住,女姬给他喂了好几粒丹药,延缓着身上的伤势。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然而大雨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依旧下得迅猛,连口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女姬望着昏迷的离风,眼角含着笑,柔声说着,“很多事情,本来就不该你来插手待我取了蜪犬血脉,拿走幽冥内丹,你就可以安心做个普通人了魂泣算计了那么久,再怎么也料不到最后便宜了我吧?哈哈”
放荡的笑声在山洞里回荡着,阴森森的一股冰冷,半晌后,女姬忽然收敛笑容,凤目一转,盯着离风,“这次,你总逃不掉了吧。”
话音未落,女姬右手一翻,离风的整个身体立刻飘浮了起来,女姬左手迅速捏出几个手诀,射入离风体内。
昏迷中的离风仿佛极为痛苦,剑眉紧促,额头上的汗珠涔涔而落。
女姬左手一挥,只听刺啦一声,离风左臂的袖子忽然间爆裂开来,露出了精装的手臂,只是那手臂上,却出现了一条条黑色的纹路,那纹路似乎是从心口处蔓延过来,在左臂逐渐凝聚,化作一一道诡异的图案。
女姬嘴角轻扬,双眼中贪婪之色更加浓郁,目不转睛的盯着离风手臂上的图案,“快了蜪犬血脉,即将重现人间了”
从心脉出涌出的黑线源源不断的流入离风手臂上,而图案,则从一开始的黑红色,逐渐变化,慢慢汇聚成一头巨兽的形体。
女姬两眼放光,手指轻轻伸出,宽大的袖袍里,一条黑色小蛇顺着她如玉藕般的手臂上,瞧瞧钻出,又顺着钻入了离风口中。
“乖宝贝快去,帮我把蜪犬血脉拿回来。”
那黑色灵蛇行动迅速,只见离风脸庞上一团黑气,迅速的往下游走,没多久,便抵达左臂的图案处。
那图案已经形成,只见一头狰狞的野兽,身体如犬,后背却长着密密麻麻的尖刺,脑袋如狮子一般,长着鬃毛,锋利的牙齿闪着寒光,血红的双眼,透着一股邪魅的气息。
随着黑色灵蛇不停地靠近,离风左臂上的图案,渐渐地散发出了一些淡淡的黑光,女姬嘴角含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图案。
那团黑气逐渐的包裹住了蜪犬图案,就在女姬以为大工即将告成之时,意外突现,只见那蜪犬图案突然爆发出强烈的气势,只是一瞬间,那黑色灵蛇就四分五裂,化作黑烟从离风七窍中冒出。
女姬面色一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然后眼前忽然什么东西闪过,一股强烈的窒息感立刻充满了整个山洞。
这一切来得太快,甚至连女姬这样的高手,也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待她反应过来时,她的咽喉,已经被离风牢牢的掐住。
女姬面色苍白,眼中惊惧交加,眼前之人,到底是谁?
眼前这少年,双眼赤红,眼神凶残,浑身杀气腾腾,巨大的气势令女姬这样的高手都感觉到了极大的绝望,难道自己,一不小心,竟然激活了他体内的蜪犬血脉?
女姬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少年,方才还是濒死之人,如今却突然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实力,除了蜪犬血脉,没有任何一个理由解释得通。
女姬心下骇然,恐惧一丝丝蔓延,千算万算,居然没算到蜪犬血脉会被激活,这样一来,不仅蜪犬血脉再也拿不出来,就连自己的小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别别杀我”
感觉到少年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女姬挣扎着,说出了几个字,然而少年似乎没有意识,丝毫不理睬她,手上的力气,一分分的加大,血一样的眸子,紧紧盯着她,仿佛来自死神的凝视。
女姬身体冰凉,冷汗从额头不停地流下,因为窒息的缘故,原本洁白的肌肤,此刻已经青紫,女姬拼命挣扎着,想要调动灵气拼死一搏,然而那巨大的压迫感,令她的身体丝毫不受控制,莫说是灵气,就连动一动手指,都显得那么奢侈。
双眼赤红的少年将女姬高高举起,仿佛观赏一个猎物一样的看着她挣扎,嘴角的笑容邪魅,霸道。
女姬望着少年脸上的神情,逐渐感到绝望。蜪犬作为魔族之祖,虽然早已陨落,但其血脉中蕴藏的力量却是极为强大,如果有人得到蜪犬血脉,善加利用,实力便可大增,但如果控制不好,被蜪犬血脉反控,那么他就会变成凶兽蜪犬复生的容器。
尽管蜪犬血脉历经万年,如今也只是显露出了十分之一的力量,但就仅仅是这十分之一,已经让元神境的女姬,感到了强烈的绝望。
女姬忽然后悔起来,如果没有封住离风经脉,那么幽冥的内丹,一定可以压制住这苟延残喘了万年的蜪犬血脉。毕竟幽冥的另一层身份,是青龙。
上古至今,青龙一直便是蜪犬的克星,虽然这一对神兽和凶兽早已陨落,但青龙一族,毕竟遗传了神兽青龙的力量,想要压制苟延残喘了万年的蜪犬血脉,并不是什么难事。
幽冥的身份,知晓的人少之又少,而离风体内的蜪犬血脉,更是只有自己和魔君知道,可是眼下,那种窒息的感觉已经越来越强烈,女姬甚至已经感觉到了大脑快要炸裂,难道答案,就要以自己的死亡,而深深埋藏吗?
女姬的脸颊已经紫青,瞳孔迅速的扩散,也许是临死前的挣扎,女姬挣扎着伸出了手,抓住脖子上铁锁一般的手臂,挣扎着吐出两个字,“幽冥”
不知她为何会突然提起离风父亲的名字,但就是这两个字,如同一枚针一样,狠狠地扎进了离风敏感的神经上,少年胸口佩戴的那枚珠子,此刻忽然散发着强烈的光芒,一股股清凉的感觉入体,少年眼中的赤红色忽然间熄灭,却又迅速的亮起,手上的力道却松了许多,甚至整个气势,也减弱了许多。
毕竟只是一滴精血,即使生前再强大,陨落之后,也不过只保存住了一滴精血而已。纵使蜪犬再厉害,能够短暂将离风变作傀儡,但这个身体,终究是离风的,那短短的两个字,毕竟还是离风心底的柔软之处。
感觉到压力骤减,女姬不顾一切,全力施展一击,猛烈的灵气以自身为中心,呼啸而出。
巨大的冲击居然对离风没有造成什么伤害,但好在挣脱了出来,女姬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紫青的脸色,逐渐的恢复着白皙。
离风双眼中的赤红色不断闪烁着,女姬眉眼轻抬,眼下早已没有机会夺取蜪犬血脉,但是想要保命,还得需要最后一击。
离风的身体正在和蜪犬血脉做着最后的抗争,女姬心下一横,一个纵身飞了出去,右手一掌,击在了离风胸口,而双眼赤红的离风也是立刻间回击了一掌。
女姬如同断线的风筝一样,直直地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墙壁上。
每次都是为了取他身上的东西,然而似乎每次都不得不拼命救他,女姬自嘲的笑了笑,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离风怔怔的站立着,体内被封阻的经脉忽然间畅通,虽然经脉有伤,但幸好不算严重,体内那股青色力量挣脱了束缚,立刻涌了出来,迅速的护住了受损的经脉。
那枚绿色的内丹,仿佛感觉到了离风体内的异常,迅速的窜向心口,青色光芒骤然间明亮,而离风手臂上的蜪犬图案,上面也迅速的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绿色纹路,仿佛一张网一样,紧紧的包裹住了躁动的蜪犬血脉。
离风已经失去了知觉,跌坐在了地上,体内两股力量开始了激烈的争斗,然而这一切,似乎与离风并没有什么关系了。
丹田已碎,无论哪股力量占据上风,对于离风来说,也已经不再重要了。更何况从丹田破碎之后,离风一直便处于昏迷状态,发生的这一切,他也无从知晓。
他的性命,仿佛就这样,顺其自然了。
女姬惊魂未定,看着离风的异样,想起刚才短短一瞬发生的事,经不住打了个冷战,她想逃,但心里却又有那么一丝丝不甘心,蜪犬血脉近在眼前,甚至幽冥内丹也触手可及,可是她又怕,怕那狂暴力量会要了自己的命。
犹豫再三,女姬还是留下了,离风就在地上安静地躺着,体内气流紊乱,英俊的脸颊此时深深地拧在一起。
洞里一切都似乎很安静,外面大雨瓢泼的声音清晰可闻,女姬愣在原地,半晌不知该做什么。
看离风的样子,即使不死也得重伤。魔君千方百计培养的棋子,若是死了,他会如何追查?是去找毫不知情的燕岩算账?还是找自己?女姬不敢再往下想,原本以为,取了幽冥内丹和蜪犬血脉,再封住他的记忆,一切便天衣无缝。
没想到半路突然杀出来个燕岩,将离风重伤,这样一来,魔君怎会善罢甘休,作为此次任务的协助者,自己免不了要受责罚。想起魔君的治下手段,女姬额头冷汗直冒。
天已大亮,雨势也渐渐停了下来,惊心动魄的一夜已经过去,而更多的事情,正在悄悄降临。
经过一夜的争斗,离风体内的气息已经平稳,女姬用意念探查过他体内的情况,经脉,内脏虽然受损,但调理一番就可恢复,只是丹田,却是生生碎裂。
修炼之人,最重要的便是经脉与丹田,如今丹田碎裂,灵气没有了汇聚之地,无异于废人一个。
虽然经脉骨骼决定了天赋的高低,但是丹田作为灵气汇聚之地,作用却最为重要。女姬心里犹豫不决,接下来到底该如何办?是杀了他,夺取蜪犬血脉和幽冥内丹?
可是,蜪犬血脉已在他体内苏醒,自己控制得了那么强大的力量吗?没有更强大的血脉压制,自己会不会成为蜪犬的傀儡?女姬不敢赌。
既然不敢赌,那就只剩一条路可以选了,燕岩重伤了离风,而自己作为此次任务的协助者,参与者,并且知晓离风的身份,如果不施以援手,日后在噬魂殿六堂中,又得面对多少非议。
女姬揉了揉紧蹙的眉头,托起离风,飞了出去。
创界山外,步行百里,有一座老城,名叫凤阳城。凤阳城历史悠久,随着创界山,已经存在了数千年,但城中人口并不多,毕竟交通不便,且地处偏远。
城中最豪华的地方,便是万宝阁了,万宝阁乃是中州大陆修真门派合力打造的连锁交易之地。基本上,历史悠久一点的城市里,都有万宝阁的存在。
万宝阁存在的作用,一来是收集天才地宝,二来为修真界人士提供各种交易,因为是修真界的事,南遥帝国不好管辖,所以这万宝阁的豪华,比起官府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时的万宝阁大厅里,无忧,柳安颜,白子衣,林星辰,林曦瞳,还有逍遥门的两位弟子一行七人,正坐在椅子上焦急的等待着。
悲伤,焦急,各种复杂的情绪在他们脸上弥漫,昨夜一整夜找不到离风,众人无奈之下回到悬崖,发现人魔已被屠尽,便再次折回,冒着大雨寻找离风。
一夜过去,离风音讯全无,第二天天亮之时,离风却出现在了村头,深深地昏迷着,体内伤势严重。众人顾不上别的,立刻带着离风赶往最近的凤阳城寻找药师。
现在,药师已经进去快一个多时辰了,还没有出来的迹象,每个人心里都似乎有了一个模糊的结果,但又谁都不愿相信。
林曦瞳轻靠在哥哥的肩膀,眼眶红肿,不知哭了多少回。柳安颜看起来神色平静,可那苍白的脸色和空洞的眼神,却是逍遥门两位师兄从未见过的,他们想劝,却又无从劝起。
不知过了多久的漫长等待,一位身着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才从内屋走了出来。
众人迅速的起身,急问道:“轻尘先生他的伤势如何?”
被唤作轻尘的中年男子犹豫了片刻,轻叹了一声,“要保命,不难”
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松了口气,无论怎样,只要没有生命危险便好。
“只是”
轻尘先生说了半句,停了下来,十分惋惜的摇了摇头。
“只是什么?”
“只是丹田碎裂,日后恐难再修炼。”
“什么?!”
轻尘先生平稳的语调,却如晴天霹雳一般,重重地砸在了每个人的胸口。整个房间里的气氛,瞬间滞重到了极点。
房间里安静地可怕,众人急促愤怒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先生”林星辰最先恢复理智,咬紧牙关,一字一顿地问道,“可有治疗之法?”
“有但却不如没有”从轻尘凝重的神色中,众人明白,离风的希望,似乎太渺茫了。
“修复丹田,需要九品丹药涅槃重生丹,此丹炼制之难,超出九品还魂丹数倍,即使是正道第一药师北黎真人,也难以把控。”
“这是为何?”
轻尘摇了摇头,沉声道:“先不说炼药的材料全部生长于蛮荒和雪域冰原,炼制此丹,要求炼制之人对火候的把控要求极高,北黎真人虽是飞升境初阶,接近登峰造极,但要练此丹,也还是差了一些啊此丹,几百年里,已未曾在中州大陆出现过了。”
又是一个看似有希望,实则难以企及的目标。这样的绝望,最让人无力
很多事情往往都是这样,希望看起来就在前方,可当你想靠近它的时候,却发现你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
轻尘缓缓退出了房间,留下了呆若木鸡的众人。林曦瞳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柳安颜面色苍白如雪,仿佛大病了一场一般。
林星辰紧紧握着拳头,手心里渗出了鲜血却浑然不知,无忧坐回木椅,深深地闭上了双眼。
作为最年长的师姐,白子衣的声音,也带着几分颤抖,“休养几日,待离风伤势稳定,立刻回云澜宗找北黎真人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
内屋里,离风安详的闭着双眼,轻尘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想睁开双眼。
如果能固执一回,固执的把这个现实当成一场梦,该有多好
也许正如女姬所说,自己才是最可怜的人吧复仇,浩虚塔,重生,父母一个个字眼深深地扎在他的心头,那么沉重,那么遥远。
有人说,年轻终归是要付出代价的。可是离风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如果他不贸然独闯山洞,如果他不年少气盛,交出了魔蛊,那么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可是那样的离风,是他自己愿意看到的离风吗?
事到如今,离风忽然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淡然。好像一切,真的和自己没有关系了,魔族与人族的纠葛,已与他无关
父母的仇恨,也变得那么遥远,浩虚塔,重生之门,更是虚无缥缈。到了现在,终于可以把一切都看淡了。执着了十七年,今天的他,终于可以放下了。
一滴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是无奈,是心痛,是不甘,是委屈,是绝望
十几年来,无论是年少时的苦训和孤独,还是成长时的伤疤和疼痛,他都未曾流过一滴泪,倔强了十几年,他终于可以任性一回了。
一切源于平凡,又终将归于平凡,人生不就是这样的一个轮回吗?从一无所有的诞生,到最后身无长物的离去,和终点,就是那么的相似。中间的过程,也许就是一场梦吧,华丽,却那么的不真实。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这场华丽而短暂的梦,结束了离风轻轻的睁开双眼,看着眼前这个模糊的世界,却深深地感觉到,这个世界,已不再属于自己
一场大雨之后,碧空万里,创界山也再无风雨,多少年后,谁又会记得,曾经有那么几个少年,把黑暗,挡在了人们看不见的地方?
林曦瞳隔着门缝,看着离风安详的睡容,强忍住哽咽,轻轻抽动着肩膀。
“你会好起来的”
整整一腔情绪,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别的话一句也说不出,看着离风苍白的睡容,林曦瞳心如刀绞。
离风昏迷尚未醒来,众人为不打扰他的恢复,都安静地离开,等待他的苏醒。
可是,真的希望他早日苏醒吗?如果不醒来,是不是可以不用接受这个现实?如果不醒来,所有的一切就可当做没发生过
柳安颜原本已出了厅堂,片刻后却又返了回来,虽然离风昏迷着,但她却相信,是他自己不愿醒来。虽然相识不久,但他是个多么倔强的人,她心里明白。
柳安颜轻轻坐在床边,没有说什么鼓励的话,也没有过多的安慰,只是如同一个老友一般,安静地闲聊着。
“逍遥门养着一种植物,叫做碧海树,这种树长的很奇妙,每年的冬季,都需要把它从根部砍掉,然后第二年,它就会长得比上一年更加粗壮高大,这样周而复始,十几年后,它就长得像一栋房子一样高了。我一直不懂为什么,直到后来我爹告诉我,如果不把它脆弱的地方砍掉,它又怎么会长得更加强壮呢。”
柳安颜轻轻抿了抿唇,美目中流转着深深的伤感,“逍遥山下,有一条山谷,那里阳光很难照射进去,可是那里的桃花树,却长得比任何地方的都要高,桃花,也开的格外灿烂。我去过那里之后才发现,原来,没有阳光的桃花树,只有长得更加强壮,才能看见外面的风景”
床榻上的离风,依旧没有一丝动静,柳安颜停了下来,沉默了片刻,又说道:“世事总是如此多变当我以为我已经找到修炼的意义时,教我的那个人,却又对生活失去了所有信心”
“从云澜宗的绝世天才,到丹田碎裂的普通人,我知道,现在的你,一定很难接受如此大的落差,可是你要明白,无论是山顶,还是山脚,都有不一样的风景只要你还有一双眼睛,有一颗心,你就能看到许许多多曾经被你忽略的东西如果你愿意,可以让我陪你一起去看吗?”
柳安颜从手腕上拿下一串天蓝色的水晶,套在离风手腕,轻轻抚摸着剔透的蓝色水晶,轻声道:“我娘说:当你难过的时候,就抬头看看天吧,当你看到天空永远那么蓝,云总是那么悠闲,你就会明白,悲伤永远都不是你生活的全部。我说如果天空不是蓝色呢?母亲便将这手链戴在我的手上,对我说,只要你心里的天空是蓝色的,任何乌云都遮盖不了它的色彩。”
似乎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柳安颜轻轻起身,离开了房间。待无忧走进来之时,屋内正一片安静。
无忧径直坐在床边,轻叹了一口气,试探性地问道:“是回云澜宗,还是离开?你选好了吗?”
半晌的沉默之后,一直昏迷的离风终于张开了口,“不想回去了”
“这样也好”无忧眼眸低垂,轻叹了一声,“我倒宁愿此时受伤的是我,弃了这一身修为,做个普通人,饮酒作乐,怡然自得。”
“那种生活,何人不向往呢”离风嘴角露出几分苦笑,“可是人终究有太多负累,这些越简单的东西,就越是遥远”
沉默了片刻,离风又接着道:“不过现在,我可以去想想这些了从山顶走下来,去看看山脚,那些被我忽略的风景”
他的语调平淡,沉稳,仿佛这个打击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明明苍白病态的面孔,此时却显得越发刚毅。
“想得开最好了。就怕你想不开决定走的时候,给我留个信,至少让我知道,你去了哪儿。”
离风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无忧看了他一眼,复杂的眼神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半晌后,拍了拍他的胳膊,离开了房间。
生命是一场不断奔向未来的旅程,在此处结束,就意味着要在彼处开始,只要一息尚存,生命永远充满着无限的可能。
离风尽量如此安慰着自己,事到如今,除了去寻另一种生活方式,还能如何?难道就这样回到云澜宗,可怜兮兮地等待着上天赐下一个奇迹?
体内经脉内脏伤势原本就不重,加之先前女姬的治疗,还有轻尘先生的丹药调理,已经恢复了七八成,离风坐起身来,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尚未修炼的时候。
昨日的疲惫还萦绕着,身体依然有着深深的倦意,身体似乎也沉重了许多,也许人只有在听到身体发出的警报之时,才会想起珍惜这生命吧。
一道淡淡的蓝光,斩仙已从储物戒中自行飞出,落在床边,轻轻的嗡鸣着。
“你打算跟我一起走吗?”
斩仙剑散发着淡淡的蓝光,飞至离风手心,离风欣慰的一笑,抚了抚剑柄。如今的他,虽已无法随心所欲的控制斩仙剑,但好在斩仙剑灵智极高,忠心护主。
创界山中那一夜的风雨迅速扩散,特使赶到创界山时,一切已经结束,事情的发生始料未及,特使不敢多言,亦不能暴露离风的身份,只是取了魔蛊之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回蛮荒汇报,作为魔君最信任的心腹,他明白,此次的魔君,绝对难以冷静。
白子衣修书一封,送往了云澜宗,大致介绍了情况,难以想象浩均真人知道这个消息后的神色,只知道,接到信息后,大弟子晨枫立刻踏上了前往凤阳城的路。
林星辰,白子衣,陆陆续续的前来探望离风,然而他依旧昏迷着,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
直到后半夜,林曦瞳悄悄进了他的房间。
都说一个人的成长,往往是在一夜之间,而林曦瞳的成长,或许便是今夜开始的。
望着离风苍白的神色,林曦瞳心如刀绞,一句话也说不出,靠在他的床边,泪水泛滥。
不知过了多久,林曦瞳才从悲伤中挣扎着,轻声问了一句:“我去陪你做一世普通人,好吗?”
离风昏迷着,没有回应。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志向,现在的情况,是你最不愿面对的。可是,我相信你,你不会被这点挫折打倒的,你是离风,你是那个,永远不会说失败的离风”
病榻之上,依旧没有一点点回应,林曦瞳眼眸低垂,星辰般的双眼,如今已被悲伤填满,曾经无忧无虑的少女,如今却再也寻不回曾经的明媚。
“等你醒来之后,无论你决定疗伤,还是去做个普通人,我都愿意陪着你”
留下这句话,林曦瞳轻轻地离开了房间。
今夜的月光格外凄凉,冷冷的苍白洒满了大地,这样一个夜晚,不知有多少人失眠,又或者,有多少人,根本难以入眠。
凄凉的月光下,伴着一道身影的离去,柳安颜靠在窗边,月光洒满了她倾国倾城的脸颊,照在眼角的晶莹上,如同坠落尘网不知所措的仙子,眼里是深深的忧伤和迷茫。
无忧亦是有所察觉,各种各样的情绪填满胸口,他没有去推开窗,没有去目送,只是回身端起了一杯酒,喃喃了一句,“余生,请安好”
杯酒一饮而尽,也许是酒太烈,呛红了他的双眼。
清晨,林星辰已经备好了散云鸟,他知道离风的伤势不可耽搁太久,只有尽快见到北黎真人,他才安心。
可当他推开那扇门的时候,却彻底愣在了原地,仿佛被人当头一棒,半晌后,才回过神来,“离风离风去哪了”
众人陆陆续续的来到了门外,林星辰率先抓住林曦瞳的肩膀,追问道:“离风呢?”
林曦瞳最后的那一点点倔强,此刻也被击溃,泪水汹涌而出,他为什么,为什么一言不发的离开?
林星辰转而看向无忧,仿佛喝了一夜的酒,无忧眼角通红,满身酒气,淡淡的说了一句,“他走了”
“砰!”
狠狠的一拳,砸在了无忧嘴角,无忧没有抵挡,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嘴角流出了殷红的血迹。
“你知道他走了,为什么不拦住他?”
白子衣上前扶起无忧,轻声道:“你不了解他吗?他决定了要走,谁能拦住?就算拦住了,又能如何?”
林星辰眼眶酸楚,忽然间不知所措,“怎么办怎么办”
无忧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缓声道:“他决定了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去阻拦他?与其看着他日渐消沉,不如让他自己去寻找,能够让他快乐的生活方式”
“你们真的以为这样是为他好吗?”林星辰忍不住嘶吼了起来,“他是个多么倔强的人?你们真的以为过普通的生活,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吗?你们凭什么给他指定一条他不愿走的路?”
没人注意到柳安颜何时进了屋,又何时取出了一张纸,直到她轻声的念了出来。
“若多年后再次相见,你们定会发现,我仍旧未变自由将是我的翅膀,未来亦是由我自己规划的蓝天,踏遍天涯海角,走遍万水千山,余生会安好,勿念”
创界山靠近东域,坐在散云鸟上,飞行于万里高空,远远的可以看到那蔚蓝的东海,海天一线,沙鸥翔集。
这世间最悠闲的景观,莫过于天空随意变幻姿态的白云,世间几多悲喜,人间几度春秋,不过只如浮云,过眼消散。
两只散云鸟在白云间翱翔,鸟背上的人,满身风尘,疲倦与悲伤之色溢于言表。
“离风往东去了,我们能做的不多,就算送他一程吧”无忧望着不断靠近的东海,沉声说了一句。
鸟背上的几人,神情苦涩,一路无言,事到如今,该说什么,才能让这个结局,看起来不那么悲伤?
另一只散云鸟上,柳安颜迎风而立,微风拂起她的长发,超凡脱俗的清丽面容上,却是深深的悲伤与憔悴,她的双眼,一直望着那片蔚蓝的大海,眼瞳里,也是跟大海一样,深深的忧伤。
同行的两位师兄走上前来,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一位稍年长的师兄轻声道:“师妹保重身体。”
“是啊离风公子青年才俊,遭此挫折,任谁也是惋惜哀痛之至,但是生活还得继续,师妹切勿伤心过度,损了身体啊。”
柳安颜眼中神色暗淡,似是纠结着什么,许久之后,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来,“闫师兄,临行前,家父希望我历练一番,找一找修炼的意义,创界山之行,我想我应该明白了很多。这世间远不像我在逍遥门中所想象的那样,我想,还有很多人,需要我们修真人士去帮助。所以”
“师妹”闫师兄一听话音不对,立刻阻止,“人魔之患已除,纵使这世间并不太平,那也有该管的人去管,你是逍遥门未来的希望,切不可任性而为啊。”
“我已在信中向父亲表明心意,我想他不会阻止我的”柳安颜递过书信,往前走了几步,轻轻抬起头,目露坚定,“如果母亲在世,她也一定会支持我的,我想去凡世,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做点什么,而不是终生待在逍遥门,做一个只会修炼的少门主。”
“可是”
“师兄,你回去告诉父亲,三月之内,我定会回去。”
逍遥门两位弟子犹豫不决,两人心里都清楚,她不回逍遥门,多半是为了那个离风,可是即使他二人不同意,又能拦得住她吗?
正当两位弟子左右为难之时,柳安颜却忽然上前一步,如惊鸿一般,飞出了乘舱。
“师妹”
二人想要阻拦,已是来不及。
一袭白衣,迎风飞舞,如飘落的花瓣,如盛开的冰雪,在白云间轻轻飘落,黑色长发随风飞起,遗世而独立。
云雾在耳畔飞速掠过,她的眼中,似乎只有那片海洋,蔚蓝的天空,一片洁白无暇的云,飘向海洋。
越靠近那片海,她的情绪越难稳定,到最后,她不得不闭上了眼睛,却仍旧没能挡住泪水的滑落。
答应过你的,要陪你去看那些忽略的风景,你独自离开,我又怎么忍心弃你而去?
云澜宗一行人自是发觉了异样,立刻靠了上来,林星辰发觉柳安颜的离开,立刻回头按住了林曦瞳的手臂,阻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看向妹妹的眼中,似是哀求,似是挽留。
林曦瞳眼眶一红,轻轻闭上眼,安静地坐了下来,她还要任性吗?从云澜宗禁地开始,因为任性,她已经让最爱她的兄长受了那么重的伤害,如今,她还能任性吗?
林曦瞳安静地坐着,轻轻抬起了头,任风拂去脸颊的泪水,也许,我永远无法像她那样勇敢
“师妹临时决定了一些事情,暂时不与我们一起回去了。”闫师兄无奈的向无忧解答,脸上的为难之色,却愈发沉重。
无忧点了点头,回身之时,白子衣已站在了身侧,清丽冷艳的面容,没有太多情绪的波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无忧抿了抿唇角,望着那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白衣身影,点了点头,“启程回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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