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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十三章 旧事寻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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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若闻清楚郑补的杀意来自哪里:某一年中,碧落楼插入紫泉宫的三十二名谍子被传首江南西道诸巡捕司,那三十二具大好头颅均是半面森森白骨c半面狰狞血肉,仵作验后言明,是被活活剔去的。

    那一年里,碧落楼对紫泉宫门人发出格杀令,次年,紫泉宫转入暗中。

    时若闻道:“紫泉宫制毒不假,为何会与罕见的巫蛊牵连,从未听过这种事情。”

    郑补揉了揉眉心,也是有些疑惑,“巫蛊一脉当初几近断绝,苗疆一带避入山中,楚地一脉化作七情谷分支,再有些许遗脉小宗,也不会有牵丝蛊这种珍惜玩意。楼里收集不少消息,知晓早年紫泉宫曾劫掠一批寻龙点穴的青囊先生,后来又有部分隐秘墓穴失窃,大致推测是紫泉宫得自旧时古籍。”

    时若闻苦笑一声,不无感慨道:“百年遗祸,至今未终。”随即问道:“那紫泉宫是如何能与春风渡搭上线?江渡曾提起寿州这地方。”

    郑补依着竹椅,语气平静,“毕竟久矣,碧落楼就只给时大人讲些旧事,不做什么推断评价了。”

    “十五年前,赵渊圭入寿州,以求学之名拜访了当时的寿州太守。”

    “寿州太守有个女儿,年方十八,秀外慧中,后来在她闺房中发现了春风渡的一枚手镯。”

    “这位姑娘后来死得蹊跷,也可怜,至于怎么个可怜我就不说了,死者为大。”

    “春风渡门人素来行踪不定,但赵渊圭在寿州的举动查起来却轻松的有些过分,也规律的有些反常。”

    “赵渊圭在寿州的”

    听到此处,时若闻有了几分猜想:“是个局?”

    郑补摇摇头,道:“不知道,这得时大人去查。”随即继续道:“紫泉宫在寿州的几个窝点,楼中大致有数,那年并无反常。”

    时若闻正仔细听着,郑补却不讲了。

    “没了?”

    “没了。”

    时若闻一脸不解,郑补笑着道:“剩下的,不要说的好,容易牵连。”

    “赵渊圭死在我手里,我还怕什么牵连。”时若闻摇摇头,也不再多问,转而道:“聊聊江渡吧。”

    郑补的竹椅摇摇晃晃,郑补的声音也变得轻缓,“江渡其人,应当是早年碧落楼中‘无名’的那一批,春风渡的武功路数,时大人比我清楚,我就不说这个了。就只说说这些年和他有关的事吧。”

    “所谓‘无名’,就是身怀高明武艺,但行踪不定,师承成谜,非正非邪。楼中有记载,中原各地都出现过一个时而疯癫,时而正常的高手,相貌时而邋遢时而整齐,动静比较大的几次包括在东海时对海枯坐,在巴蜀时扛着一只竹熊招摇过市,其他的,还真就是些偷鸡摸狗的小事。”

    “他不与人争斗,又疯疯癫癫,偶尔正常时行踪更匆忙,楼里的人也没必要盯他,只是想不到,紫泉宫死的那四个大人物,竟是他做掉的,算一算是师傅刚走那几年,唉,当时楼中确实有些内务耽搁,倒是我们失职了。”

    时若闻道:“这也无妨,死得人也都该死,换李大人在也不会太仔细查的。”

    郑补默然不语,看一眼身后竹林深处那栋翠绿小楼,神色有些萧索,“谁说不是呢。”

    时若闻沉吟片刻,最后问道:“有个名叫‘金自笑’的人,疑是紫泉宫中人,高瘦,驼背。碧落楼可有相关记载?”

    郑补闭眼回想,许久,轻声道:“记不清。我回去再翻翻,有消息会告知时大人。”

    时若闻起身抱拳告辞,郑补也没起身相送,只是笑着道:“时大人下次不必亲自来这儿,托人捎个信就好。”

    时若闻也笑着回道:“这神捕我当不来,早晚也辞了它。”说罢,便转身离去。

    郑补目送时若闻离去,拾起那竹筒和刻刀,轻声道:“把今夜的事记下来,归入日志。”

    四下无人应答,暗处有风声起。

    时若闻径直走出巡捕司,往魏府方向而去。

    赵渊圭也好,江渡也罢,时若闻问他们只是做做样子,之所以不问花影露,也是因为郑补的一举一动言一行都要归纳成册c记录在案。

    而关于金自笑与紫泉宫的问题,所获颇丰。郑补有所隐瞒,时若闻自然明白,只是郑补毕竟也说出些消息,比如紫泉宫那操纵人心的手段。

    时若闻记起多年前在西域时,赵渊圭对待下属和敌人的手段。当时他还疑惑为何赵渊圭的纵横术与心术炉火纯青,现在想来,只怕是久病成医。

    “可怜人?”时若闻冷笑一声,大步向前。

    长安夜色今夜格外稀薄,一来暂开宵禁,二来天下商贾游侠c四方来客尽数汇集长安,那可都是活生生的银两,况且难得天下共庆的日子,若是早早睡去,岂非大煞风景。

    故而今晚的街道上,称得上格外热闹。况且又是夏日酷暑,百姓自然更希望出门走走,乘凉而归好入眠嘛。只是酷暑之时,衣裳就未免要单薄不少,跟何况本朝礼法宽松许多,女子赤膊露颈也是寻常,而人多了也容易鱼龙混杂,时若闻走在街上,随意瞧瞧,便看见不少鱼市的熟悉面孔。

    不用说,定是做些猥琐之事。

    只是长安女子素来是不让须眉的,不待旁人动手,自己便赏了那登徒子一脚,随即混在人群中不见踪迹,留下一个曼妙背影。

    那登徒子捂着小腹喊了半天疼,旁人也不理他,悻悻然站起来,却瞧见一袭黑衣,当即苦着脸,语气惊慌,谄媚道:“哟,官爷,您也上街转?”

    时若闻瞥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径直走了,一旁的小贩指着他笑道:“武庆,就你还想着和人家赔罪,人家压根不搭理你呢。”

    武庆估摸着也打不过这壮硕小贩,狠狠啐了一口,气冲冲地不知去哪泄愤了。

    那小贩和相邻几个熟人大笑几声,并不惧怕鱼市的流氓们,这儿是巡捕司地界报复,他们哪敢,充其量浑水摸几条鱼,这武庆还没捞着,差点断了子孙根。

    而时若闻已然到了那户挂有“太平世家”的府邸前。

    这条街上的人只当这四字是个吉利话,何况匾上的字也算不得多么好看,充其量是工整罢了,魏府那个老爷子也没什么江湖大侠的做派,天天和街坊闲聊,最愁自家儿子的婚事,谈起那个小女儿时总是带着笑。

    魏府的门向来是不关的,大有迎八方来客的架势,可惜江湖中人不敢来,朝中几个旧识也得注意着点避嫌,算来算去,只巡捕司的人来的多。

    魏西云喜好麻衣布鞋,月下舞剑,时若闻是知道的,只是今夜他没能有幸见到“当世杀意第一”的剑法,倒是看到一个难得附庸风雅的前代神捕大人。

    小院中淡淡茶香,和釜中泉水沸腾的声音,将魏西云衬出几分高雅意味。时若闻快步走近,笑着道:“魏大人倒是好兴致,煮茶喝。”

    魏西云拨弄几下炉中木炭,笑着回道:“可别什么魏大人,你如今可是神捕,按道理称我一声魏兄,我就高兴的不得了了。”

    “魏大人说笑了,我这神捕的水分比这茶还大。”

    魏西云拿过茶饼,细细碾碎,茶香渐浓,“莫要自谦,你在西域做的事情不少了,也算苦尽甘来,没丢了周庭的脸。”

    时若闻神色不变,说道:“魏大人,过去的事情就莫要提了。”

    魏西云道:“怕什么,造反的是周庭,又不是你。”说罢,有些怀念道:“可惜了,当初的‘周相’,唉。”

    昔年周庭以武夫身份,协助朝政,先皇以“相国”相称。

    时若闻神色淡然,没有半点怀念的样子,“乱臣贼子罢了。魏大人,今日来,实则是有些事情想请教的。”

    魏西云用箩筛筛着碾碎的茶饼,笑问道:“什么事还得来问我,郑补那小子又偷懒?”

    时若闻道:“郑主事那边我也去过了,只是有些事情他也不好说。”

    沸水微微有声,魏西云将茶末倒进去,说道:“郑补不能说,那就是紫禁城巡防喽?嗯,避嫌倒也不错,就是胆子小点。唉,阅川不在了,他仔细点也没错。”

    这“不在了”三字,倒是没有什么悲伤意味,莫非李阅川并未如江湖所传那般,已然死在不知何处?时若闻没问,魏西云也没讲。

    茶香越发浓了。

    魏西云继续道:“巡防也没什么好巡的,我第一次负责宫城事宜时,也愁啊,跑去穆大人那边问东问西。后来真入了城,嘿,倒真清闲。若闻,你以往万寿节都负责哪边的事情?”

    时若闻答道:“东西二市都去过。”

    魏西云点点头,“紫禁城巡防,其实也只是听起来威武,做起来清闲的很。明处有千余名禁军,暗处有隐秘手段,真要防的也就是水火。你可记得前些年那场闹得沸沸扬扬的雷击?”

    六年前的一个夏夜,紫宸殿忽遭雷击,朝野震动,专管天象的钦天监被罚了三年俸禄。

    时若闻点点头,魏西云继续道:“那便是天灾了,真要怪也只能怪钦天监的本事没学到家。其他人还不是拍拍屁股继续干事。所以说,坐好分内事就好。”c

    时若闻问道:“既如此,为何还要有个巡防的职位,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也不全是,”魏西云把沫饽杓出,说道,“你也是去过宫里的人了,见过那八十根白玉望柱吧。”

    时若闻不无敬佩道:“当世奇观。”

    “是啊,当世奇观,我所见过的,除了七情谷的百草药园能与之平分秋色外,其他什么都是萤火之光罢了。”

    炉中茶水渐起波浪,魏西云难得正色道:“那望柱便是第一件要事。万寿节前后三天,百官入朝贺寿,有心人就算是混不进来,也自有本事记下些什么东西。之所以要神捕入宫巡防,就是借着巡捕司查案办案的本事,揪出些不安分的王八蛋。”

    时若闻了然,这与他猜的不差。

    魏西云继续道:“第二件就是和巡捕司有关了。你也知道巡捕司中多是江湖人,朝廷自然有他的顾忌。每年进宫也是个表率,毕竟宫城巡防也是大事,在江湖看来,这是朝廷重武c没想着赶尽杀绝,在朝廷看来,这是巡捕司有用,不可轻视。”

    这等官场手段,时若闻倒是不熟悉,苦笑一声,说道:“这算什么,做做样子罢了,能有什么用。”

    魏西云倒是没什么异样神色,仔细解释道:“此言差矣,用处大了。虽说太祖开国时有‘天下生民’四字,至今也在紫宸殿上挂着,可毕竟天下也是皇上的天下,六部共理朝政不假,有上言甚至抗旨的权力也不假,可到底是皇上带头。你想,开国时兵部独大,那是情势使然,可如今是礼部主政,面子就更要紧了。官学也好,国子监大扩也罢,都是‘文治’的路子。巡捕司在皇上面前说上话,就是有一张护身符,出去办案查案,追捕犯人,也有底气。否则官场上阳奉阴违的事情,正要撞上了,那才是大问题。”

    时若闻在西域时可没见过这么多弯弯绕绕,一时有些怀疑神色。魏西云将二沸时盛出的沫饽浇入釜中,等着时若闻消化片刻后,继续道:“不说别的,你也知道巡捕司在地方查案时,有权调动五十兵卒协助破案。可单就调兵一事,便有诸多可有可无的路子,若是有心人突然认真负责起来,先查身份c再查文书c再交审阅c再等批复c再挑刺儿驳回。诸多活计一做,保管你有心无力。”

    时若闻也不笨,大概明白了一些,只是依旧不解,“这难道不是扰乱公务么?”

    魏西云道:“这怎么算扰乱,巡捕司依法办事,人家也是照着规矩做罢了,有错么?”

    时若闻默然。

    魏西云均匀茶汤,取了一碗,递给时若闻,“尝尝,这茶饼是我去礼部蹭的。”

    时若闻一口饮下,也没察觉出什么滋味。魏西云笑着道:“你这可就是老牛嚼牡丹了,不识货。不识货,礼部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一国之礼法所在,人家的茶能差?”

    这‘礼法’二字,魏西云讲的大声,满是讥讽的意味。

    时若闻也笑着道:“魏大人你这话也是粗鄙不堪,要换了礼部的大官,就该说些文绉绉的话,听不懂才对。”

    这两代神捕对视一眼,放声大笑。

    魏西云道:“话虽如此,你还是得小心点。宫中除却水火二祸,与那望柱外,最重要的是一个‘禁’字,可以玩忽职守,但绝不能擅自违禁。你得记住,紫禁城那个‘禁’字,是最大的规矩。”

    时若闻肃然受之。

    魏西云也懒得喝那茶汤,随手浇灭了木炭,忽的记起一事,问道:“那望柱上的几十门功夫,你看了几门?”

    时若闻摇摇头。

    “没看?”魏西云皱着眉,忍不住教导几句,“你怕什么,看就看呗,他立那儿就是让人看的。”

    “这恐怕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堂堂神捕,又不是没学过高深武功。嗨,你也是有些过分拘谨,那望柱本就是给朝廷中的武者看得,我和穆大人都是看过一些的。也是,这规矩不写在书面上,你也不打听,难免抱着些小心。”

    时若闻倒是多了几分疑惑,问道:“那都是些前人所留的高深武功,怎能随意观摩?”

    魏西云擦了擦手上的茶渍,笑着道:“若是不许观摩,又怎会堂而皇之立在那儿?说白了,有本事每天进紫禁城的,都是信得过的,看就看了,朝廷多几个高手,皇上也安心。”

    话虽如此,那等高深武艺,若非日日观摩演练,持之以恒,又怎会有成效。时若闻好奇道:“那魏大人近来,可有什么收获?”

    魏西云道:“我许久不进去了,哪里有什么近来。倒是你,若是博采众长,说不得可以再进一步。”

    时若闻摇摇头,终于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我旧患深矣,还谈什么更进一步。还是老老实实办案子吧。魏大人,近来司里查到一件旧案,是多年前春风渡一案。有个名为‘金自笑’的人牵连其中,碧落楼一时没什么消息。魏大人你前些年办案无数,是否有过些耳闻?”

    “金自笑?”魏西云沉吟许久,问道:“五官体态,仪容喜好呢?”

    时若闻道:“体态瘦长,可能驼背,疑似与紫泉宫有关。”

    魏西云背过手,陷入回忆之中。

    “紫泉宫前些年有名有姓的,没有金自笑这么个人。不过姓金的,我记得户部的表上是写着以河南道为主,大约在寿州一带吧。”

    寿州,又是寿州。

    时若闻又问道:“那请问魏大人,紫泉宫可有过玩弄人心的高手?”

    魏西云笑着道:“紫泉宫哪有那么大能耐,玩弄人心是当初纵横一脉的手段,早就被诛尽了。怎么,当初的事情是个局?”

    时若闻默然,也学着郑补,回道:“不可说。”

    魏西云老狐狸一条,也不多问,转而和时若闻谈些司里近来发生的事,谈些魏远书的近况。说起来这一对父子之间少有谈心,有时候谈些巡捕司的公务往来,大多数时候闭口不谈家长里短,这一点上倒是和天下的父子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