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181207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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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毓杀得眼睛都红了,温热的鲜血飞溅在他的铠甲上,从铁甲的边缘浸透进去,就连里面的内衫都已经紧贴在皮肤上,嗅觉也变得迟钝,刺鼻的血腥味也变得不那么明显。这其实是个不好的预兆,说明他的反应也开始变得迟钝,一个人在战场上反应变得迟钝预示着什么,这就不言而喻了。

    在乌云掩盖最后一点星光之刻,最后一层包围被他们撕开了一道口子。李毓的战马早就负伤累累,不知去向。季凛把自己的马让了出来,逼推开周围的敌军,嘶声道:“殿下先走!”

    李毓运全力将手上的长枪投掷出去,直接把挡在前面的敌兵捅成了一串,然后翻身上马,直接冲出了包围圈,一些敌兵还没反应过来,被战马踢飞了出去。他冲出去后,并没有奔逃,反而又重新冲杀回来,把外层的散兵做了二次清理,只有把突围的口子撕开得足够大,才能让更多人离开。

    等到凌霄卫大部分突围之后,再一起回头围剿,被包围的西唐士兵顿时觉得轻松起来。季凛见形势转好,不管是人数还是士气,他们已经占到上风。他再次劝诫:“殿下,请您先保重自己安危!”

    这种时刻,如果主将再受伤,对他们后续的士气也极为不利。李毓就算身手再好,也会有疲惫和疏忽的时候,一旦负伤就会为现在的情况雪上加霜。

    李毓转过头,正要说话,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一声金铁清响,他下意识地闪避了一下,只听他身边的战马悲鸣一声,被一支足有一人长的长箭洞穿了腹部,那支长箭去势不止,又波及到李毓,直接从他的小腹穿透了过去!

    季凛目眦欲裂,抢上前去握住箭身,一刀削断了露在外面的那部分,可是那箭头已经深深地钉入肉中。他顿时有些乱了阵脚,理智上他知道现在一定要稳住,他扶着李毓的双手都在颤抖,鲜血站满了他的手指,黏黏腻腻,很快就被风干,结成了一层厚厚的血痂。

    李毓捂住腹部,声音却还是无比镇定:“不要声张。这点伤没事。”

    这绝不可能只是一点伤,如果不是有箭头堵在那里,估计腹部已经破开了一个大洞,连肠子都要掉出来了。

    这种一人长的长箭是用机弩发出的,能够连射三发,威力无穷,缺陷就是每射击一次都需要很久的缓冲和瞄准的时间,这中间的时间差已经足够他们撤离。

    “本来也没指望西唐人能干成什么事,现在看来,果真如此。”红影一闪,一道人影快速地突入战场,几乎毫不差别地刺杀两方的士兵,每到一处,立刻就能听到连续好几声惨叫,而那个人甚至还有闲暇说话,“李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那人说动手就动手,长剑一圈,如鬼魅一般来到了李毓面前,剑锋生寒,便冲着他直直地劈下。季凛调转长枪,用尽全身力气迎了上去,那是长剑和长枪交接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对方的力气犹如泰山压顶,千钧之重,兜头就往他的头顶压下,他连死力都用上了,可是根本没有用。那人明明长得一张雌雄莫辨的脸孔,可手上的力量却很大,仅仅用一把看似柔软的长剑把他的长枪都压得弯曲了下去。姬慕云,他突然想起,这个人就是恒罗教的教主姬慕云,传说中高昌族的幸存后人。

    虎口承受不了这样的重负而爆裂开来,鲜血淋漓,但他不能退,一旦退了,他都不敢想象之后的结果。

    “骨头,还挺硬的。”他转过头,朝着李毓笑道,“楚王殿下真的想眼睁睁看着这样忠心耿耿的属下去死吗?”他每说一个字,季凛的膝盖就弯曲一寸,等到他说完一句话,他已经噗通一声被压得跪倒在地。

    “本来你我还能一战,可惜现在,啧啧”姬慕云再次举起长剑,对方受了这么重的伤,又是一晚激战早就该脱力了,他现在就像猫捉老鼠一般享受着绝对的优势,“其实我早就该杀了你的,不过现在也不晚--”

    砰得一声,他落下的一剑被生硬地挡住了。他有点诧异地后退了一步,忽然又笑了:“哦?你来了?”

    能挡住他这破天惊世一剑的就只有楚昭华,但是两人交手的一瞬,他就感觉到她的内力和气息都不如往常那样稳定。

    “你受伤了?”

    楚昭华冷笑道:“受伤也能赢你!”她话音未落,就挥出了第二剑,剑光是前所未有刺目,姬慕云退后一步,没有硬接。她头也不回道:“季统领,这里交给我,你们先走。”

    “一个都走不掉,拦住他们!”姬慕云立刻让自己的手下聚拢过来。

    楚昭华抢过季凛腰间的长剑,身形一动,抢先把听见命令聚拢的恒罗教中人一人一剑解决掉,她一直都是走着身法轻灵的路线,现在为了震慑敌方,直接一剑从颈部穿下,当场断气。

    她杀完人,又重新朝姬慕云进攻,她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让他皱紧了眉。

    “你疯了吗,你现在还有内伤,这样只会加重伤势!”

    楚昭华一声不吭,刺劈削格,每出一剑就亮起一道雪色的剑芒,不计较技巧,也不保留体力,只有进攻c进攻c不断地进攻。姬慕云被她这种不安常理的打法搅得头痛,不敢去硬碰硬,就只有不断地后退。

    他能感觉到她每一次出剑时细微的力量流逝,很细微,并不容易觉察。她坚持不了多久,甚至可以说,他只要一直这样不跟她硬碰,他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取胜。可是他这次的任务就是格杀李毓,不可能跟她磨蹭下去。

    他一剑挥出,这回是正面和她对上了,她的剑芒很强势,但在僵持了一瞬之后,剑身上附着的内力突然消失了。他微微一愕,随即明白了,她的内伤比他之前想到的还要严重,她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要杀的是李毓,却并没有想让她一道血溅当场,便收回了部分力道,然后凝立不动。楚昭华亦是僵硬地站在原地,等到他收回部分内力的一瞬间,突然勾唇一笑,一股柔和汹涌的内力顺着两剑交接的地方喷薄而出,姬慕云只觉得胸口一阵疼痛,忙退了开去,差点就要摔倒。

    楚昭华趁着他站立不稳的瞬间,又是一剑刺向他的胸前,虽然没有刺中,但也是给他雪上加霜了。她不甚在意地擦去嘴角的血丝,双剑齐出,将想要偷袭她的敌方士兵直接腰斩成两截。

    一片血雾散去,所有敌方士兵都被这个变故给吓破了胆。光是凭借两把剑刃轻薄的长剑就把人劈成两半,谁还敢上前?虽然打仗就会有牺牲,可是谁会愿意在这种明知道是送死的前提下还主动凑过去?

    他们都是有家有父母儿女的人,他们也想活着回乡。

    人心就是这么奇妙的东西,凝聚的时候能够力抗万敌,可一旦消散,就会全军溃散。而现在,僵持了两三个时辰的敌军已经士气低落到了极点,逃兵一旦出现,这种恐慌还会不断蔓延。

    姬慕云捂住受到剑气侵蚀的胸口,笑容艳丽:“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的判断不会有误,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全凭意志力在死撑,甚至完全透支了自己:“你为他做这么多,也不顾自己的身体,就这么确信他将来不会变心吗?”

    “并不全是,”楚昭华咳嗽了两声,但很快忍住了,她觉得自己的胸腔中似乎正有一股熊熊烈火,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被灼烧的痛苦,“我总是要跟你做一个了断的。我从前的确很怕你。”是的,从内心深处,她一直都是畏惧姬慕云的,就在她成名的一战c也是让她从高处跌落尘埃的一战中,她被他打垮了所有的信心。

    她每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反应就是逃跑和闪避。这种恐惧深入到心底,让她根本没有办法再握稳手上的长剑,她花了整整十年,十年在普渡寺暗无希望的日子,才重新打磨起拿剑的信心。

    “但是,如果现在我能赢你一次,”楚昭华笑了,“连我一个被废掉内力重新开始的人都能赢的话,那就说明,姬慕云也不过如此。”

    “呵,有意思”他喃喃道,他实在很喜欢她现在的模样,哪怕身上的衣裳早已被鲜血浸透看不到颜色,哪怕她的脸上全部都是血污,他还是觉得她很美,那种生机勃勃的艳丽和活力。“如果你一直赢不了我呢?”他踏前一步,这回换他主动进攻,他其实并不觉得她对他有什么畏惧之心,可是他现在知道她想要赢他,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欣喜。

    他不过弱冠之年便站在了一流高手的顶端,所有人都恨他,畏惧他,可是没有人能够战胜他。他甚至都记不清自己树了多少敌人,反正都是面目可憎,无趣又无知的家伙--直到现在

    若是在两年之前,他绝不会想到那日立刻投降求饶的楚昭华会走到今日这一步,也绝不会想到,他们会站在平等的位置,互相欣赏。

    她能逼得他以性命相博。

    “教主,大部分将士都已经撤离了,你听号角声!”阮绡骑着夜照从上风口冲了过来,手上握着一把白粉向着下一撒,“我们也撤!”

    姬慕云本来正把全副精力都放在对付楚昭华身上,突然迎面被撒了一脸的白粉,他立刻闭住呼吸,用袖风抖去这莫名其妙的粉末。楚昭华向前跑了几步,拉住阮绡伸出来的右手,踩住马镫,身姿轻盈地坐在她的身后,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阮绡顿时笑靥如花,从袖中取出一只瓶子递给她。

    楚昭华扬手:“姬教主,多有得罪,解药这就奉上!”她把瓶子往后方一抛,夜照立刻撒开四蹄狂奔,很快就没了影子。

    姬慕云没觉得这粉末有什么异样,可他有很多下属都接触了粉末,他也不敢大意,只好飞身过去,在药瓶落地的一瞬间将它收进手中。

    楚昭华拉住马缰,嘀咕了一句:“这种痒痒粉真的有用?”

    阮绡笑得花枝乱颤:“有用呢,真的有用,只不过就算用了解药也没什么用,都得痒上那么六七个时辰。”

    楚昭华也笑了,一只冷冰冰的手摸到了她的咽喉:“你上回输给我的圣药寥生,我留在长安的行馆里,一定又被你收回去了吧,该交还给我了。”幸存的将士们驻扎在一处颇为隐蔽狭窄的山道之内。李毓一直支撑到安札驻营后,才昏死过去。他的腹部被一支巨大的铁箭捣着,军医只敢止血和敷药,却不敢拔出来。现在李毓的身体状态很不好,失血过多,又是脱力,如果直接拔箭,说不定就会直接一命呜呼。

    可是若这样僵持下去,伤口无法妥善处理,很快就会坏死c滋生腐肉,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的。

    楚昭华从夜照背上跳下来的一瞬,双腿都软了一下,但立刻扶住了马背,待缓了一缓,她也有力气往军营里走。

    她一路走去,只看见坐在外面的都是轻伤的士兵,而那种重伤的还在军医那里救治,满目都是垂头丧气坐在原地的士兵,她就更加不能显现出疲态了。

    阮绡还在为被搜刮走的疗伤药生闷气,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要不是教主积威犹在,她恐怕就要扑上来跟她拼命了。

    秦川南正蹲在最大的军帐外面,见她们回来了,吐出了叼在嘴里的草根:“其实我有办法治,放只蛊虫进去就好了,去腐生肌,暂时增强一下气血,就可以拔箭了。”

    用蛊虫并非一劳永逸的方式,现在透支气血,就会对身体的根本造成损伤,这是无可挽回的。

    “不用这么麻烦,”楚昭华笑了一笑,“我自有办法。”

    “还是教主英明,神机妙算。”秦川南立刻逢迎道,他看着楚昭华走进军帐,再看咬牙切齿的阮绡,哎呦了一声,调侃道,“我发觉你多了好多皱纹,再下去大美人再也美不起来了。”

    阮绡立刻追着他扑打,把从楚昭华那里吃亏的怒气全部都发泄在他身上。

    楚昭华踏进军帐,就见季凛他们一副苦相,从刚才秦川南的话她就能想到大概是遇到了什么样的难题:“我有办法,再过半个时辰就能拔箭。”

    “什么办法?”季凛踉跄了几步,抢到她面前。

    她拿出一只药瓶,在他面前晃了一晃:“寥生,听说过吗?”

    现在时间紧迫,她也没空和他们多说,立刻弯下腰,跪坐在李毓身边,他身上的铁甲已经被人取了下来,除去一些不算严重的刮擦伤痕,断了两根肋骨,腹部还有一个巨大的口子,伤得不是一击毙命的要害,可铁箭刺入身体的力道,肯定会震伤肺腑。她捏住他的下巴,撬开他的嘴,把一颗寥生捏碎,塞进他的嘴里。

    现在肯定是没有办法吞服药丸,只能靠唾液溶解。

    她手上还有两颗寥生,就算是只剩一口气的人都能从阎王那里拉回来,反而是之后的伤口感染很容易致命

    众人悄无声息地盯着李毓,过了不知道多久,就见他原本发白的嘴唇开始恢复了淡淡的血色,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不像之前那样微若游丝。

    军医上前把脉,反复确认了好几次,终于喜道:“现在可以拔箭!就是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人手,还要有人来帮忙打个下手。”

    楚昭华语气平淡:“我来吧。”

    “这最好还是换成司将军或者季统领比较好,等下拔箭的时候,一定要手快,切不可手抖。”

    司青衣抹了把脸,站到帐篷的角落里:“我不行,还是让给老季吧。”

    季凛把脸埋到手掌中,深深吸了口气:“我我可以试试,只不过”只不过他的手已经不稳了,要他把用手挖出深陷在腹部的箭头,还要在楚王殿下身上下手,他可能办不到,万一失手了,会不会害死殿下?如果是他害死了殿下--这个念头一旦形成,他的手就不再稳了,他全身都在发抖。

    “他们都不一定能办到,但是我可以。”楚昭华端端正正跪坐下来,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那个黑色的嵌进去的箭头,“如果殿下现在是清醒的,他可能也希望由我来动手。”并非她太过自信甚至自大,而是当他面对她的时候,几乎都是不设防的,除了她自己亲自动作,她不可能放心把他的性命交托给另外一个人。

    她说服了季凛,他也慢吞吞地站起身来,和司青衣站到了一起。军医无法可施,只得同意由她来动手。

    首先要剜去伤口附近坏死的部分,然后把伤口撑大,足够让她拔出铁箭。军医已经年过五旬,对军二十余载,因为战场的残酷性,他处理过太多严重的伤口,放弃过不少垂死挣扎的士兵,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抬出去,再也无法回到故乡。

    如果忽略楚王的身份,他就跟他医治过的成千上万个士兵没有太大区别。他的手足够稳,划开了伤口附近的肌理,暴露出里面深陷的罪魁祸首。楚昭华拿起了钳子,夹住了铁箭的底端,她的手甚至比军医还要稳定,她的另一只手捏住了短短的铁箭杆子--如果季凛砍得再往上一些,可能会更容易:“我数到三就动手,一c二”

    军医正想让她在考虑一会儿,就见她手背上的青筋浮起,几乎在“三”字刚出口,便把铁箭给拔了出来。李毓在昏迷之中都往上抬了一下身体,立刻就被军医按了回去,他打开金疮药的瓶子,一下子撒了半瓶子药粉下去,很快又被鲜血冲淡了,他只能用白布按住鲜血喷涌的伤口。楚昭华当即丢掉血淋淋的箭头,快点地点了他身上的几处穴道,总算把喷涌的鲜血给止住了。

    军医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抬袖抹了一把脸颊,却忘记袖子上全是血,把原本干净的脸给抹红了。他抓住李毓的手腕把了把脉,连声道:“姑娘刚才的药果然是圣药,一直护住了心脉,现在殿下是没事了!”

    军医刚说完“没事”,季凛和司青衣也立刻凑了过来,司青衣那一张笑脸比哭还难看:“真是吓死我了,若是殿下有个好歹,我们还怎么造反啊。”

    楚昭华呵了一声:“我们这还算是造反么?”

    “哈哈哈自然不是造反,而是勤王,天下正义之师!”

    她在这一刻,才感觉到全身力气都在瞬间被抽空了,她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季凛最先发现她的异常,忙伸手去扶,可是一触碰到她的手臂,又立刻收回手来:“楚姑娘,你没事吧?”她的手臂,在颤抖,甚至整个人都突然变得苍白起来。

    她摇摇头:“没事,这里留我一个人就”她突然捂住嘴,似乎有点吃惊自己发出的声音竟是如此虚弱。

    司青衣还要向她走去,立刻被季凛拉了回去,直接把人往帐篷外推:“想必殿下也希望姑娘守在身边,换药和煎药的事,我们会去办妥的,姑娘若是累了,就先小睡一阵。”

    司青衣被他拉拉扯扯推出了帐篷,一脸震惊:“她好像想哭了?”

    季凛又推搡了他一下:“闭嘴,没你的事少说话!”

    “什么啊,我为什么不能说?”司青衣不服气地推搡了回去,“再说了,你什么时候和楚姑娘关系变好了?我记得你从前很讨厌她吧?”楚昭华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拖拖拉拉地远去了,这才低头,拂开了他在昏迷中依然紧蹙的眉头。他的铁甲就挂在军帐中,上面还有一个被铁箭钻出洞。他身上的亵衣也被军医剪开了,露出白皙的微微起伏的胸膛。

    她小心地撩起两张毡毯盖在他的身上,尽量不碰到刚包扎好的伤口。她其实很累,这几日连夜赶路,途中小憩片刻加起来可能就只有两三个时辰,但是她睡不着,只是反复想着:还好还好被她赶上了。

    在途中她已经思考过多次,若是她迟了,她要花去多少时间才能忘记一个人。她现在明白了,若是她迟到了,她就会遗恨终生。

    这种感觉很新奇,而她现在就好似懵懵懂懂初次看清楚这个世界,可又觉得原来是这样。那种连生死和性命都可以互相交托的感情。

    她小心地握住他的手,将剩下的少许内力尽数传到他的体内,为他打通纠结紊乱的经脉,那一丝丝内力顺利地进入他的身体,又转眼间不知去向。她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喃喃道:“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这种状况比她刚刚被废去武功时还要糟糕,至少她想要再聚集一些内力在丹田,还是能够做到的。

    她用融成细丝的内力再次探入他的身体,她探索得很小心,也很谨慎,只要稍微感觉到对方反抗就打算立刻退出。她一下子就探了丹田的位置,几乎毫无阻塞,他就像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人一样了。

    军医很快把煎好的药送来了,又再次把脉确认了一下情况,见他的确正在恢复,便放心地离开了。军营里还有很多伤兵等待他救治,他到现在根本连歇一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楚昭华小心地喂他喝了些汤药,又捏碎了半颗寥生给他服下。过了一个多时辰,他的脸色变得潮红,是起烧了。她也恢复了一些,便继续用内力帮他梳理紊乱的经脉,梳理经脉这件事其实算是吃力不讨好,若是习武的人只要有一丝外部的力量带动,就会自己修复,不会武功的人就算全部都梳理通了,也不过比寻常人身体健壮一些,而施与者却损耗不小。她梳理了一会儿,再次内力枯竭,直接靠在他的手边就睡过去了。

    太疲惫的时候,其实也是睡不着的。她迷糊了一阵,耳边还能听到外面士兵巡逻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便觉得掌心被人轻轻一勾,划了一道弧线。她一下子清醒过来,手肘支着身子看他,只见李毓已经睁开眼,漆黑的眸子定定地凝视她的面容,声音还是完全嘶哑的:“你看看你,连黑眼圈都出来了”

    楚昭华垂下眼,一言不发地伏在他的肩上,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身上的大伤口。

    李毓抬起手抚摸着她的背脊,她应当是换过衣裳了,可是身上的血腥味还很浓,他现在只要动一下都能感觉身上被撕扯般疼痛。他想,她可能是被吓到了。可是很快,他能感觉到颈窝变得湿漉漉的,就连她的呼吸都是湿润的:“我真的没事了真的,你别哭啊,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你受了委屈就告诉我,我帮你讨回来。”

    他伸手去摸,很快就摸到她脸颊上的水迹,更加慌乱了:“到底是怎么了?别哭,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给你气受了?”他越是用手去抹她的泪水,这眼泪就越多,偏偏他从前都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现在哭的时候也是无声无息,哭得他都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楚昭华摇摇头,又抬起头来,她的睫毛细长又向上微微弯曲,眼睛里满是水光,像是被露水清洗过,她想忍住眼泪,可是才刚和他对视了一眼,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地滚落下来。

    李毓心急如焚,他的脑海里一片混乱,平日里信手拈来的甜言蜜语也全部都忘光了,只不断地重复道:“不要哭啊,是谁欺负你,我帮你出气啊,乖。”

    她的眼睛和鼻尖都是红的,可眼睛和睫毛都是湿漉漉的,看上去特别的楚楚可怜:“我没事,也没人欺负我。”

    李毓这才松了一口气,抬起袖子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是不是被我的伤势吓到了?其实根本没事。”

    他的身体状况,她可能比军医还要清楚。她不想提出来加重他的负担,便又安静地靠在他的身边。李毓伸臂揽住她,指尖轻柔地从她的发间划过后颈,复又顺着背脊往下。她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很轻。

    李毓才刚醒来,身体还在复原中,很快又睡着了。这一睡,直接睡过去两个时辰,等到醒来的时候,不但热度退了,就连脸色都好了许多。

    军医之前来看过他,见情况好转,可见楚昭华照顾得的确是好,便把换药的任务也一并交给了她,她自然用上了阮绡那里搜刮来的药膏。

    她换药包扎的时候,李毓就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看着她,那目光实在太灼热,就算她有心忽略都做不到,便抬起头问:“怎么了?”

    李毓笑道:“我在想,你果然回来了。”

    她正在缠绕绷带的手微微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下去:“我当然会回来啊。”南诏发生的那些事,她没有打算说出来,反正对她来说,她已经离开南诏了,可能以后再也回不去,但她现在一点都不在意。

    李毓低头,在她的睫毛上亲了一下,然后又立刻坐了回去,因为太开心,反而扯到了伤口,他不由倒抽了口凉气。楚昭华拍开他的手,低声道:“别乱动。”

    “一点都不动可不行,我休息多久了?”

    楚昭华看了看军帐中的沙漏:“差不多有四五个时辰了。”

    “也够久了,你扶我出去。”

    “你?”

    “再不露面,就该有人觉得我快死了。”李毓抓过一旁准备的干净亵衣,披在身上,“我要出去走一圈。”

    这个时候,主帅现身的确是可以鼓舞士气,哪怕是硬撑,也比让沮丧的情绪传遍整个队伍要好。楚昭华找来干净的外袍,披在他的肩上,小心地把他慢慢扶起来,哪怕就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站立的姿势,也会牵扯到伤口,但他一声都没出。

    当她把人扶出军帐的那一瞬间,她明显感觉到扶着的人的精神面貌完全不一样了,他没有任何表情,尽管搭在肩上的外袍会露出几圈缠绕的绷带,可现在没有受伤的到底还是少数,他走路的姿势和神态,完全不像一个受了重伤的人。

    她挽着他的臂弯,尽量支撑住他。他们走出军帐才几步,立刻就碰见了一队巡逻的士兵,没有受伤或是只有轻伤的士兵负担起全部的巡查任务,他们一见到李毓出来,领队的副将便喜道:“殿下,你的伤--”

    “没大碍。”李毓道,“我去军医那里看看伤兵的情况。”

    他在营地里转了一圈,不但看了伤兵的情况,还去司青衣练兵的场地走了一圈,将士们见他已经能够下地走路,都欢欣鼓舞,等他回到军帐的时候,连脸色都发白了,包扎的绷带也有血迹溢出。

    楚昭华便把之前剩下的半颗寥生让他吞服了。李毓品了一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但也知道是疗伤好药:“这是什么?”

    “吃了才问,是不是太晚了?”她莞尔一笑,“这就是寥生。”

    他卧在她的膝头,微微眯着眼:“是好东西,不过我没有同样的东西可以赔你。”他抓住她的手,十指交缠:“要么我就把自己卖给你,你就当自己吃点亏。”

    “是有点亏。”她喃喃道。

    李毓撑起身,直接吻住她,他突然压过来,把楚昭华吓了一跳,忙小心地保护住他腹部那个最大的伤口。他吻了半天,甚至都有点凶狠了,她却还是不温不火的样子,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乱,一副“觉得他太任性却还能忍耐”的模样。

    他自讨没趣,只能哼哼了两声作罢,安分了没一会儿,又开始折腾要喝水只能她喂着喝,除了亲手喂,还要非要抱着。楚昭华哭笑不得,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眉心:“你摔坏头了?”

    李毓折腾了一会儿,还是扛不住这过重的伤势又昏睡过去。中途司青衣和季凛都过来看他的情况,见他还是睡着的,便又悄悄离开了。李毓中间也醒过两次,她喂他喝了些水,吃了点干粮,他又很快入睡了。睡得多,就代表身体在自然修复,到了第三日,他已经大为好转,最大的伤口结了层血痂,如果不用力是不会再裂开了。楚昭华这几日都没休息好,整个人瘦了不少,连下巴都变尖了。

    第三日,李毓便宣布拔营启程,伤员大多都是皮外伤,季凛先过关见了莫十一,带回三辆马车和一些担架。李毓还不能骑马,只能坐马车,因为怕马车颠簸牵扯到伤口,车上还放满了软垫和被子。他们安然出关,莫十一已经等在城门外接应了。

    时隔多日,楚昭华总算见到莫十一,便笑着打招呼:“师父!”

    莫十一风尘仆仆,背负长剑,却又神采奕奕:“属下可没有什么能教给姑娘的,这声师父可不敢当。”他撩开一点车帘,往里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殿下伤势如何?”

    “已经没大碍了,只是要继续将养。”楚昭华犹豫了一下,又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莫十一立刻退开,让出位置来让楚昭华下马车,他们走到一旁,确定对话不可能被人听到后,莫十一才问:“是否殿下的伤有些麻烦?”

    莫十一为人小心谨慎,能猜到也不奇怪。

    楚昭华道:“那支箭刚好震伤了丹田,他的武功算是完全废了。”

    “殿下现在知道吗?”

    “我没说,不过再过些时日,他自己也会发觉了。”现在最主要的是休养,也不会用内力,可是后面就难说了。她当时武功被废的时候,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不知道李毓会如何。

    莫十一道:“那便等等再说。”

    楚昭华回到马车,就见李毓已经醒了。他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又扯到伤口,微微抽了一口凉气:“我刚醒来,就听见你说有话要跟莫先生私下说,你们还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巴巴地望着她:“我都对你没有秘密了。”

    楚昭华钻进马车,继续让出自己的双腿来当他的靠垫:“那你可以直接去问莫先生啊,难道你还信不过他?”

    “莫先生从前是暗卫,”李毓在她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是父皇让他来暗中保护我,或者说监视我的。我刚开府时,府上的人也有很多是父皇塞进来的。”

    “你这次去长安,你和你父亲之间就再无回旋的余地了。”

    李毓沉默,他在离开长安前往蜃海城时就已经想到了这个后果,或者说,在很早偷听到父皇和周淑妃之间的谈话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登上帝位最大的阻碍从来都不是废太子和秦王,他的母妃就算容貌再美c性情再温柔c德行再贤淑也不会分到一丝一毫的宠爱,一个心思都不在你这里的君王,不管做什么,他都不会放在心上。平南夫人美貌如花,隆宠不倦,也只是一个靶子,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子嗣,留着也只是对南诏表明态度罢了。

    “我早就不在意什么父子之情了,”他轻声道,“从我母妃过世的那一日起,就再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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